自由的光脚(刘旭)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自由的光脚》是中国当代作家刘旭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自由的光脚
吴家坪的孩子们,小时候大多是自由的。在上学前,除了吃饭睡觉,偶尔帮大人干些活,大多数时间,都在自由自在地玩。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几个人,有时候十几个人。上了学的孩子,从学校里回来,大多数时间,也是自由的。年龄差不多的,聚在一起,或者玩,或者干某件事,只要不过于出格,大人基本不会干涉。
自由的孩子,是欢乐的。嘴里吃的,都是杂面饭,有时候稀,有时候稠。有时候饿肚子,不到吃饭的时候,没有馍馍吃,忍一忍,或者认真地玩,也就熬到吃饭时候了。身上穿的,大多破破烂烂,脏不拉几,土拉巴几。吴家坪缺水,想洗也得等老天爷下了雨。而脚上,只要天不冷,大多并不穿鞋,更别说袜子。
自由自在的孩子,成天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停,最费的,当然是鞋。而做一双鞋,很费功夫:先要用许多块破布,一层一层用浆糊粘起来,抹成厚厚的贴子,然后旋鞋底子,旋鞋面。底子摞到一指厚,衬上好些的布,一针挨一针纳成鞋底;鞋面里外衬上布,绱到鞋底子上,一只鞋才算做成功。一双鞋,再怎么快,也做得好几天。针线活,男人们不会干,全靠婆娘。而婆娘那么忙,腾不出多少时间做鞋。一双鞋做好了,穿不了多长时间,破了,自然要挨收拾。孩子们费鞋,怕挨收拾,能不穿,就索性不穿。再说,光着脚丫,没有拘束,自由,舒服,也方便。
吴家坪的地,都是黄土,所有的路,自然都是土路。老天爷不怎么爱下雨,大多时候太阳红红的,什么都干干的。所有的村道,人畜走来走去,就会踩起吴家坪上人叫为溏土的浮土。踩得多了,时间长了,就会有厚厚的一层。光脚踩上去,感觉绵绵的,滑滑的,有时候凉凉的,有时候温温的,很舒服。所有的孩子,觉得光着脚,比穿鞋得劲多了。又都爱惜鞋,只要天不冷,谁也不爱穿鞋。
溏土里偶尔有刺,扎脚,但扎不深,没什么可怕。离开路,到地里去,大多时候,地里不是长着庄稼,就是被翻过。长着庄稼的,地平,有草,没什么危险;翻过的,被太阳一晒,也像溏土,比路上还深厚,走起来更舒服。只有刚割过的麦地,或者谷子地,茬子短,尖锐,一不小心就会扎脚,茬子长,倒没什么可怕。
自由的光脚们,经常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或者跑来跑去,也经常在各种地里走来走去,跑来跑去。熟悉情况,知道后果,什么地方能去,不怕,放心去;什么地不能去,怕,尽量不去。实在非去不可,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脚不离地拖着走,不会扎,也没什么可怕。只不过不能跑,只能走。
小孩子爱自由,大人的脚,也爱自由。天热的时候,许多男人也会光了脚,去地里干活,或者在村里走动。一双黑乎乎的大脚片,磨起的老死皮,和穿了鞋没什么两样,基本什么也不怕。婆娘们羡慕,但很少有人光了脚,在人前走来走去,在自己的家里,光脚的也不少。
庄农人,本来就和土地打交道,无论什么时候,都离不开土。谁都知道,浮土,是土地的一部分,不过干一些,细碎一些。无论脚上,还是衣服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对于粘上的土,没有人在乎。泥干自落,水干自没。老人说过的话,没有错,拍一拍,抖一抖,也就差不多干净了。况且,许多人认为,庄农人一年都要吃掉好几斤土,土,其实是干净的,吃进去都没事,粘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以城里人的眼光看,这些自由的光脚,是不符合卫生标准的。但对孩子们来说,正因为光脚,才自由,才无拘无束,才快乐。如果为了讲究,而用穿鞋换取自由和快乐,吴家坪的孩子们,我想,宁肯光脚,也不会穿鞋。
为了一张嘴
爷爷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张嘴。嘴,除了说话,有时候帮助鼻子呼吸,主要的作用是吃饭喝水。奇怪的是,嘴像一个无底洞,不管怎么吃,怎么喝,永远都填不满。人活着,就是为了填永远填不满的嘴。
人活在这个世上,小时候,自己没办法吃喝,靠大人养活。长大了,就得靠自己。有了孩子,还要养活孩子。无论孩子,还是大人,长着一张嘴,话可以不说,饭和水,谁也不能不吃不喝。一张嘴不吃饭不喝水,除非那个人不喘气了。
生在乡里,命在一个苦字上,就得在土里边刨食吃。吴家坪地薄,缺水,干旱,就算勤快,舍得力气,肯吃苦,一天到晚在地里刨,一年下来,也刨不出多少吃的。如果人再懒些,老天爷心再瞎些,地再啬皮些,一年苦到头,八成没有多少收成。嘴里边,肯定要少进去许多好吃好喝。
评判一家人的光阴好不好,就看家境殷实不殷实。在过去,说殷实,不过是人勤快,老天爷还算眷顾,地里庄稼长得好,家里粮食储备得多,一家人不愁吃喝而已。后来,说殷实,不光是人灵光,会务庄稼,大事小事会尺划,除了有足够的粮食吃,还手头宽展,有一些钱花。再后来,说殷实,就是除了吃喝不愁,有些许钱花,还能盖一院好看的房子,置办一些高级些的家当。
表面上看,家境殷实,事关享受,日子过得舒坦;又都事关面子,让人羡慕,让人称赞。而事实上,事关生活质量,尤其是嘴的生活质量。对嘴而言,生活质量好不好,取决于吃喝的东西好不好。缺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缺吃,想吃什么吃什么,自然变着花样,质量不低。
同样是一张嘴,进口的东西,因了人的不同,绝不相同。想把日子过好,好好下苦的人,会慢慢改变,越来越好。想把日子过好,而不肯下苦的人,对日子苟且,日子便对他苟且,不咸不淡,想过好也难。进口的东西,能勉强接续,就已经很不容易,想好,只能是白想。
虽然是庄农人,但向好之心,每个人都有。好庄农人,凑凑合合的庄农人,都为了一张嘴,在地里刨食。好庄农人锲而不舍,不惜力气,不怕吃苦。凑凑合合的庄农人,惜力气,怕吃苦。好庄农人,自然会享受到好的生活,凑凑合合的庄农人,生活也就凑凑合合,说不上享受。
不管嘴的生活怎么样,谁都知道,每个人的嘴,就那么大,肚皮,就那么大,虽然永远填不满,单就一顿饭来说,谁也比谁多吃不了多少,多装不了多少。好也罢,不好也罢,吃进去,作用差不多,结果差不多。因而,对于嘴的事,在许多人看来,天天有吃的,天天能吃饱,就行了。
这实在没有什么可攀比的。不攀比,并不是说,庄农人就没有上进之心,就自甘不咸不淡地活着。事实恰恰相反。没有一个庄农人,不希望自己的汗水,换来更大的丰收,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也没有一个庄农人,看着别人一天比一天好,自甘将日子越过越凑合。
尽管没有多少人在想,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一张嘴。但我相信,只要向好之心永远存在,每个庄农人的嘴的生活,必将越过越好,越过越有味。[1]
作者简介
刘旭,字老东,男,1970年生,甘肃通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