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超群疯了(张志德)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荆超群疯了》是中国当代作家张志德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荆超群疯了
看着几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同伴都成了官儿,荆超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漆黑的夜晚,他抓了手电筒,踏着厚厚的积雪,去最要好的朋友李小刚家取经。
李小刚热情地接待了他。坐定后,荆超群说:“李局长,我来讨个跑官的门道儿,你可要帮帮老兄啊!”
“别局长长局长短的。咱俩谁跟谁啊,好朋友间还称官道衔?”李小刚嗔怪道。
李小刚与荆超群原来都是市委宣传部的干事,且在一个科,后调到市委办公厅当科长,三年后,又当了市人事局的副局长。而荆超群还只是个宣传科副科长。
“来来来,言归正传,说说你的求官之道!”荆超群笑嘻嘻地拍着李小刚的肩膀说。
“急了吧?可也是的,四十几的人了,还是个副科,太亏你老兄了。”李小刚将泡好的一杯龙井茶向荆超群跟前移了移,叹了口气,瞅着荆超群的脸若有所思地说:“现在这当官呀,得讲艺术……嗨,怎么说呢?”他押了口茶,停了下来。
“往下说呀!”荆超群大声叫起来。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得直咳嗽。
李小刚抬起眼皮,搓着两只巴掌小声说:“论组织能力你比我强,论写作能力你也比我强,可是才能只是一方面。你知道毛遂自荐的故事吧,得让领导了解你才行。各方面都要努力,要达到一定的力度。”
半天,李小刚再没有吭气。
“说完了?”荆超群问。
“完了。”
“这就是你的经验?”
“是的。”
荆超群双手托着下巴,扶在茶几上想了好久,然后抬起头对李小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光工作好不行,还得勤往领导跟前跑,让他了解你能干;领导知道你能干还不行,还得有所表示,而且表示要到位。这就是你说的'努力’和'力度’吧?”
“哎呀,你的脑子真好!”李小刚笑了。刚才那种难为情的表情一扫而光。
为在人面前,特别是乡里乡亲面前争个面子,荆超群决定孤注一掷了。他开始向亲戚们借钱,向朋友们借钱;他开始厚着脸皮给常委们送钱。他唯恐被领导撵出门来,事先把领导好接受的话想了几遍,然后这家进,那家出,三晚上便跑完了十一个常委的家,而且挺顺利,没有一个常委给他难堪。
送完了钱,荆超群乐滋滋地坐在家里品茶吸烟。他靠在沙发后背上,闭着眼睛回忆着这三天来的跑官情景,使他印象最深的几个字是“下不为例”。他想,这大概是领导收礼的最佳托词了吧,不然钱如何才能收下呢?
时间如梭,眨眼几个月过去了。荆超群等着、等着,但一批批任命名单下发了,仍没有自己。
荆超群去找领导,领导们都说:你好好努力吧。
“我还要怎么努力?我每年都是模范党员、先进工作者,我的工作受到省里的表彰,我的论文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我的著作已出版了两部,我……我还要怎么努力才算努力?!”荆超群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大声吼叫着。
荆超群又找到了李小刚。
李小刚笑了笑说:“你老兄不傻嘛,怎么搭到这事上就糊涂了?”说着他伸出右手的五个指头,展在荆超群面前,“你看这样打出去有劲,还是握着拳头打出去有劲?你平均分配,到每人跟前才有多少?谁给你在会上出死力?你得握紧拳头,重点出击,一下就要打晕他,这就叫'力度’,懂吗?”
荆超群叹了口气,脚在地板上用力跺了一下,一甩手回去了。
再去借钱。可是,谁还第二次借给自己呢?再说,也凑不了许多。荆超群开始变卖家里的彩电、妻子的首饰和稍微能值点钱的古书之类,最终凑起了十万元。一个雨天的晚上,他到了市委书记的家里。他憨笑着给书记说:“白书记,你外出多,花销大,我爱人办了个公司,效益还不错,这些钱给你补贴一些,请不要嫌少!”
“去!去!去!你这叫干啥?我不缺钱,你走吧!”白书记厉声道。
荆超群回到家里,连头上的雨水也没擦,就一头倒在被卷上喘粗气。他生气啊!明明听好多人说给白书记送了钱,怎么偏偏不收我的?这决不是他的本意,肯定是我的办法不对。
荆超群不信送不进去。他忽地坐起,急急地出去了。
第二天,荆超群把十万元买成了“牡丹卡”——当然是以他的名义买的,然后定了密码。他打听到白书记正在开常委会,便又到了白书记的家。
白书记老伴在。一见是荆超群,便主动让坐,并说了昨晚白书记的情绪不好,不应该那样对你,请你原谅的话。荆超群说:“白书记与我很熟,我不会介意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牡丹卡”放在桌子上,并把写好密码的纸条递过去,只说了句:“请保存好密码。”起身便走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荆超群碰到白书记老伴时,老伴总是十分热情地与他说话,有次竟悄悄地对他说:“别着急,下一次一定有你。”
天有不测风云。不到半月,省里一个调令,白书记被调到另一个市里当了书记。
四十万元送出去了,官没捞到,当然无权再弄回这四十万元去还债!荆超群气得坐卧不安。一气自己是个“囊子”——人常说硬要“撂子”,不要“囊子”。“撂子”还能把钱撂响,人都知道某人吃了亏,还有些同情的人;“囊子”却不然,你白给了人,谁也不知道,也没法给人说。二气自己命运不佳,快到嘴里的肥肉又掉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吐了口唾沫,愤愤地说:“日他妈,全当做生意赔了!”
“做生意?”他在无意的骂声里受到了启发:唯有做生意,才能还清债务。
荆超群又奔走在借款的日子里。
他把十五万元交给了一个朋友,他们合伙办起了物资贸易公司。一年来,不但没挣,还赔了几十万元。他傻眼了。
春节将至,讨债的挤破了门。荆超群好说歹说没有用,人家把能搬走的东西全搬走了,他连睡觉的床都没有了。
当初凑钱买官那阵儿,姐家是全力支持的。外甥和外甥媳妇更是喜出望外,他们真希望舅舅能当个大官,然后把他们从农村弄到城里当个工人,所以同意把准备盖新房的五万元让舅舅拿去买官。这会儿自己官没捞到,还把所有的钱搭了进去,而且一时半会地无力还他们,这就给外甥和姐姐制造了家庭矛盾。
一日,一个外甥用自行车载着姐姐来了。
姐弟相见,自然是无言对泣。之后,姐拉着荆超群的手轻轻地说:“小超,事到这个地步,啥也别说了,都是咱的命不好。不过咱也不能这么待着,得想个法子才是。”
“姐,外债五十五万元呢,有啥好法子?我急得白天黑夜睡不着觉。讨债的来了就搬东西,你看这家里还有啥呀?”
外甥站在一旁开了口:“舅,你原来拿钱时说不超过一年,我家的房子今年要动工,你看咋办?”
“别人要我命,你也要我命不成?你的钱舅不还你了?”
“你要这样说,我就不认你这个舅了,该告我就告你去!”
荆超群听言,肺都快气炸了,顺手抽出屁股下的小板凳砸了过去,骂道:“小狗日的,我受别人欺侮,还受你欺侮,你永远别进我的门!”
“不进就不进,谁离不了你这烂杆舅!”外甥在大门外吼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姐姐“唉”了声,也出门走了。
后来,荆超群挑担打来电话说,以前到他那里拿的钱,是他向别人借的,人家催要,让荆超群赶快准备。
荆超群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精神上的打击和长期失眠,使他得了精神病。他起初是见人不说话,光傻笑;后来便乱跑,女厕所也进。
妻子因无钱吃饭、儿子无钱上学愁白了头。想向别人诉说而说不出口,想哭又怕别人笑话,就在肚子里憋啊憋啊,直憋得肚子涨起来——得了癌症。最后,在一个北风怒号、大雪纷纷、漆黑的夜里,悬梁自尽了。
孩子无人照看,失踪了。
这个家破碎了。
荆超群越发憨了。他赤条条地日夜在雪地上跑着、喊着:“我不要官了!我要我老婆!我要我儿子……”[1]
作者简介
张志德,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