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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工员阿金(王金龙)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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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工员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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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工员阿金》中国当代作家王金龙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记工员阿金

在生产队那会儿,我印象最深刻的人是记工员阿金。

每天晚上吃完饭,生产队的社员们第一件事,就是到小队部的土屋里,在昏暗的马灯下,把今天的工分记上。

阿金就是我们六队的记工员,借着马灯恍惚的灯光,在一张四处开裂的老榆木桌子上,他坐着板凳,接过社员递过来的工分本,听对方报来今天的劳动情况,在工分本记上日期与工时分,再郑重其事的按上红戳-----那是一枚又窄又小、刻着阿金名字的私章,今天的劳动付出就算得到了承认,待到年底就凭这个工分结算来领取口粮。

阿金平时话不多,记工分时也难得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听到对方报来的工时与他掌握的有出入时,阿金才会声音低低的说:好像不太对吧,你再仔细想想。来人再想想后恍然大悟说:奥,是我记错了。

生产队虽然只有百十口人,但三教九流各类特色的人都有,其中不泛动心眼、爱占小便宜的人。有人就认为,这么多人出工,每天队长安排的农活五花八门,你一个记工员就能都掌握的那么清楚?所以,故意打马虎眼,给自己多报几分工。可每次都被阿金提醒,也不说破情由,免得对方下不来台。几年下来,社员们心里不得不佩服阿金的记忆力。每天早上出工时队长安排任务,阿金虽然并不站在队长身边,看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但心里把每个人的活计记得一清二楚。用二瞎子队长的话说:别看俺金闷头不吭声,心里透亮得很,你们谁也钻不了空子。

生产队领导三驾马车,队长、副队长,民兵连长兼治保主任和记工员,有权有势的是队长和民兵连长,经常到大队部开个会,混上顿酒肉饭吃,回来开会传达上级精神;社员家里婚丧嫁娶、打地基盖房等等也要请请他们,唯有记工员这个差事,外出开会和社员请客都没他的份,费力不讨好,还不能有一点差错,每天就是多给记二分工而已。可阿金在记工员岗位上,一干就是几年。

我插队下乡刚来到六队,除了认识队长、民兵连长,就是先和阿金熟悉。他身材敦实,黑灿灿憨厚的脸庞,你给他说话,阿金一般不答话,只是有些羞赧的笑笑,让人感到这和他浑厚的男人气息不相符。但与他相处时间长了,就感到他对你微笑的真诚和稀有。更多的时候,阿金的脸色是淡然冷静,一双深邃的眼睛处在沉思中。

阿金的品格特性,我是在以后与他的共事中慢慢体会到的。我们所在的村隔一条马路,是靠近城镇的傅家园,作为县里搞得试点,舍弃农业种起了苹果园,经过几年的扶持培养,傅家园的苹果培育成功了。每年到夏秋之交,红彤彤、金灿灿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十里果园飘香,让人不经想起当年放映的朝鲜银片《摘苹果的时候》动人场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苹果还是高档水果,即使是在城市里,一般人家平日也舍不得花钱买来吃,只是串门或去医院看病人,才舍得花钱买几个苹果。

我们隔着一条公路在地里干农活,看到路对面满园红彤彤的苹果缀满枝头,嘴里倒咽几下口水,站在路边看到果园里掉落在地上的苹果,心想就是捡几个掉在地上的尝尝,也能解解馋啊。傅家园为了防止苹果被盗,不但在果园周围挖了壕沟,拉上了铁丝网,还每隔不远修建一处看护的棚子,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防止苹果丢失。

不过,“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由于两村离得比较近,总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我们要想搞到几个苹果吃,就提前通过那里的亲戚关系,打听到哪天他值班,然后趁中午吃饭人少的时候,悄悄的潜伏进果园里,在亲戚值班的棚子附近,捡好品种的苹果包餐一顿。一般来讲,当场吃可以,但不能拿走,这是规矩。因为一旦被抓住搜出苹果来,那亲戚也要受罚,而且今后再也不能来果园值班了。当然,我们也要会做人,给亲戚带上几盒当地的香烟,表达一下心意。

这年秋天,砍完玉米要翻地准备种麦子,傅家园的苹果也到了最佳的收获季节。好几天我就和本村要好的社员甸元商议,找机会去一趟苹果园,今年还没有吃上一次苹果,再不行动就没机会了。甸元说,他正打听看傅家园的亲戚哪天值班,让我先买好几盒大鸡香烟准备着。

这天下午,甸元神秘秘的告诉我,联系好了,明天他家的亲戚值班,中午我们就去一趟苹果园,并且再三嘱咐我不要声张。

第二天,在田里翻地施肥,我正好赶上和阿金拉一辆地排车往地里施粪,中间休息时,我问甸元能不能把阿金也喊上。甸元考虑一下说:你试试吧,我了解的情况,阿金不见得能去,但他嘴严,不去也不会坏事。

快中午了,我和阿金往地里送完最后一车粪,趁着歇口气的功夫,我悄悄的对阿金说:金哥,中午有空吧?他说:有空啊,你有什么事?

我把甸元联系好、中午去苹果园的事说了一遍,并把我准备好的香烟给他看。阿金听了,愣了一会儿,嘴角浮出难得的微笑,盯着我说:你也跟他们学,嘴馋了吧?我牙不好,去了也吃不了几口,这事尽量别去办。

我听了阿金的话,心里真觉得很诧异。当时在农村里,人们为生活所迫,偷鸡摸狗的事经常发生。饲养员偷点喂牲口的粮食回家;从地里回来顺手掰几穗玉米藏到身上,带回来煮煮给孩子们吃,都是常有的事。到苹果园去吃几个苹果,已是村里公开的秘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都是集体的,不吃白不吃。阿金居然拒绝了我的好意,还劝我不要去,真是有些另类。

我却管不了这么多,中午收工,我留下来。阿金自己拉车回去了。甸元说:我说了吧,阿金做事有他的主见,这样的事他是不会去干的。看来阿金的秉性大家都了解,只是我新来乍到还不了解他。

我和甸元爬下壕沟进了苹果园,找到他的亲戚,在附近的几棵品种好的苹果树上摘了一兜苹果,在棚子里放开大吃一顿,这也是我今生一次吃的最多的苹果,七个,直到最后牙都发酸了为止。亲戚拿到几盒烟很高兴,开恩让我们把身上的口袋装满,在观察周围没人的情况下,我和甸元带着身上装满的苹果连滚带爬钻出铁丝网,爬过沟壕,一口气跑回了村子里。

虽然解了馋虫,又带回来不少苹果,我把它藏起来,下次回家时带给父母尝一下,又骗他们说是生产队分的。但阿金拒绝和我们一起去苹果园的事,给我印象深刻,也让我迷惑了很久。

不久遇到的另一件事,让我对阿金的品性有了更深刻的了解。生产队的一块大田,靠近运河边沿,土质属于红黏土,不太适合耕种。每年冬天,队里就安排年轻的劳力,一大早出发去十几里以外的白洼村泛碱地一带,沿街串巷清扫各村里土墙、路边泛出的盐碱土,回来按方计算工分,然后拉到大田里洒到红黏土上,用来改造土壤结构。

扫村里的盐碱土,为了不影响白天村民活动,我们都是每天下半夜三、四点钟就出发。冬天黎明前最冷,哈出来的气凝在眉毛、头发上都是白色的霜。赶到白洼一带,大家自觉地分开,在各村的道路和巷子里,拿出扫帚开始扫路面、土墙跟儿浮出来的盐碱土,待扫成了堆儿,再用簸箕收起来装车。由于经常来这一带,扫过的地方盐碱土也不是太多,要想在天亮之前装满车,那确实需要多跑几个村庄。有时看天快大亮,车子还没装满,不免心里着急,就会想出歪点子来。在靠近路边土质松软的地方,用铁锹挖上一些土,与扫来的盐碱土掺和在一起,也没人能看的出来,这样车子很快就会装满了。

我和甸元还有其他社员出来搭帮,每次我都看他们这样做,心里也没感到什么不妥。况且从半夜黑天出来,路上冷的要命,又跑了十多里路干活,早上又饥又累,谁不想早点装满车赶回去,吃上一口热饭暖和一下。

今天早上起来不顺,一看给我留下的地排车轮胎气压不足,我着急忙慌的四处找打气筒,甸元说小队部里有,可这深更半夜只有阿金带着队部的钥匙。我找到阿金,他看看了情况,让其他人带他的搭帮先走,他自己留下来和我搭帮。

等车子打足了气上路,要晚了人家十几分钟。阿金看我连跑带颠的跟着他,就说:你还不如坐到车上,这样我们可能更快一点赶上他们。我说:让我坐车你拉车,那多不好意思。阿金说:你坐上,我可能比拉空车还快。于是,我坐到车上,阿金果然步子更快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先前出发的车队。我看到阿金的头上结起了白霜,脖子后面却流下了汗水。

来到白洼附近的村子,阿金说:我领你去一处养猪场,那里离村子比较远,咱队的人知道的不多,猪圈周围的盐碱土应该不少。

我跟着阿金来到郊外的养猪场,昏暗中传来几声恶狗的叫声,我有些害怕。阿金说:不要紧,我们先离得远一点,扫帚一响,他们听到是扫盐碱土的,狗就不会放出来了。

我依照阿金说的,先从外围扫起,果然,狗叫了一会儿了,养猪场的人亮起灯过来看看就回去了,狗也没有了动静。我们两人通力合作,几个猪圈的围墙很快扫了一遍,待装完车,天也麻麻亮了。仔细看看车厢,盐碱土还显得不够,车厢差四、五指高度才能满。阿金也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吱声。他拉主辕,我拉偏套,两人出了养猪场。

在拐向大路的路口,我看路边的土比较松散,就停了下来。阿金以为我要小解,也就停下了车。他看我从车上拿下铁锹,走到路边掘土,就问:你要干什么?我说:车没装满,我把这些浮土装上,掺和一下不就行了。

阿金听了,说:那不行。

接着从我手里夺过铁锹放到车上,脸色铁青的有些吓人。

我结结巴巴的说:怎么不行?平时我跟他们搭帮,车上差一点都是这么干的。

阿金并不跟我说话,架起车使劲拉起来就走。我赶紧拉起偏套,跟上他的步伐。车子上了路,阿金拉着它并没有朝回家的方向走,反而向相反方向,养猪场附近的小村庄走去。在村外面,我们又停下车,沿着农户外围墙扫碱土,大概又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车子装满了。

阿金擦擦额头的汗水,露出浅浅的难得的笑容,对我说:行了,我们回去吧。

等到我们回到村里,同去的社员早就吃完早饭,蹲在街上等着上工了。

我却从这件小事上,领悟到阿金不同于常人的秉性,也让我的心灵受到了震动。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这话用在阿金身上,却是一个例外。阿金的父亲炳坤,人送外号“吸金兽”,待人又奸又滑,只进不出,整天想歪主意沾小便宜。人家借给他个撅头,他用了两天还给人家,将撅头把子给人家换了;拉棉籽到油厂换油,半路里偷偷拿塑料桶灌出几斤来,回来过称重量怎么也对不起来,他还说是在油厂门口请大伙一起吃炸窝窝头,油放多了。炳坤因此名声不好,队里人都提防着他,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这两天,炳坤又整出点事来,让阿金感到很难堪。

春季里整地耙地,需要有好把式使唤牲口,地耙出来要土质均匀,没有土坷垃块,易于耕作。炳坤虽然油头滑脑,不招人待见,但使唤牲口耙地,却是一把好手。于是,队长就安排他和文二爷两人去耙地。文二爷也是队里出名的要强人,农活样样拿的起、放的下,可就是脾气倔强,爱认个死理。虽是下地做农活,但总是带着一副茶色眼镜,人称“文明二先生”。

炳坤和文二爷劳作一天,晚饭后都来到小队部记工分。文二爷记完10分工,却没有马上回去。待到给斌坤记10分工时,文二爷发话了,说:阿金,我得问一句,这活不管干的好歹只要完成亩数就是10分对吧?

阿金抬起头,问文二爷:咋回事?

文二爷气忿忿的说:你问你爹,下午他几点到的地里?晌午都歪了半天才到地里,我不信也能出好活,也配拿10分工?

原来,炳坤中午吃饭喝了两口酒,不想一觉睡过去了。下午急急忙忙赶着把剩下的地耙完,心想谁会注意这些事,蒙混一下就过去了。谁知摊上文二爷这个认真的主,把他揭露出来,又是当着众人和自己儿子的面,真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阿金听了文二爷说的话,看了父亲一眼,把记工本递了过去,低下头对文二爷说:你老别生气,我知道了,会处理好。接着就又忙着给其他社员记工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金把队长叫到地里,让他看一下昨天文二爷和炳坤耙地的质量,如果炳坤确实存在问题,就从他今天的工分里扣除。队长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不同,就说不用再扣炳坤的工分。看到阿金被露水打湿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就知道他肯定一晚上没有休息,借着月光把父亲下午匆忙耙的地又重新拿木榔头休整了一遍,直到达到标准为止。

这件事传出来,人们纷纷议论炳坤不该做亏心事,也更加敬佩阿金办事地道,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要给老人面子,又不能把队里的事情敷衍了事。

在生产队里,队长就是社员的天,不仅每天的出工干啥由队长安排,活重活轻、工分多少也都是队长一个人说了算。要是得罪了队长,他要治一个社员真是易如反掌,更何况每家还有婚丧嫁娶、分粮盖房等杂事,哪样也离不开队长点头同意。所以说,一队之长就是老百姓的土皇帝,确实不假。对于队长的所作所为,大部分社员都是事不关己,少说为佳。真正敢于秉公办事,对队长做法有些不妥提出反对意见的人,真是少之又少。而这样的人,阿金就是一个。

二瞎子队长在六队当队长,可谓是老资格。从“四清”、“社教”,再到各种运动,从副队熬到正队长,说起来也干了十几年了。说他公正,也是从大方面来讲还算说得过去;说他不贪不沾,那他拿什么给大队干部送礼?只是他注意顾个大面,让社员感到还能接受。二瞎子队长自有一套治理社员的办法,对大伙摆出一副公正、诚恳的面孔,对待队里的刺头,抓住软肋,软硬兼施,各个击破,让他们知道队长得厉害。所以,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六队基本风平浪静,二瞎子队长稳坐宝座。只因小时候玩弹弓打鸟,不小心让同伴射到自己左眼上,留下残疾,落了个瞎队长的陋名。

二瞎子队长所以能长期在六队执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走上层。除了与大队的干部搞好关系外,本队里还有重点保护对象,就是公社里人武部副部长曹炳奎一家。曹部长虽然在公社人武部是个副职,但主管民兵训练及装材配备,手中掌握的经费不少;每年的征兵任务,也是他主管,当兵指标他说了算。所以,大队的干部对曹部长也十分敬重,更何况区区的小队之长。曹部长家在六队,每周都回家来,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不用还不是傻子。二瞎子队长虽然和曹部长不是同姓,但庄乡总能攀得起吧。逢年过节送些礼这是应当的,时令蔬菜下来,曹部长家都是头一份,而且派人送到家中。队里分东西,捡最好的留住,曹部长家不用来人,都是队长亲自派人送上门去。

二瞎子队长最用心的还是把曹部长家里的婆媳照顾好。每次安排出工,都把最轻松、工分又不低的活派给她们。大家也心知肚明,家里壮劳力在外工作,又是在公社当干部,只要不是太出格,谁也不会攀比。

春季里,最忙活的就是种棉花。抢务农时,动员全队的男女老少都要参加。在暖房里培育出来的棉花幼苗,装在细长的纸袋里,小苗顶着两片嫩叶,翠绿可爱。社员们两人一组,打好畦田垄,挖坑、浇水,后面一个人把小苗放好、培土。料峭春寒,田野里的风刮起来,吹得人睁不开眼。妇女们就是扎着头巾,也当不迎面刮起的风尘。在田野里干上一上午,头发和身上全是尘土,光剩下牙齿是白色的了。

妇女们下午收工早一些,为的是回去做晚饭,男劳力再多干一会儿,等太阳落下去天快黑了再收工。阿金陪着队长到妇女们干完的地里转了转,看看棉花苗栽培的情况。走了大半个畦田,看到棉花苗露出两半绿叶,沿着畦田埂整整齐齐,感到妇女们干的活还可以。再往前走,却发现几垄栽的歪歪斜斜,最要命的是棉花苗没栽下去,细嫩的杆儿露出大半截,风一吹摇摇晃晃就要折断。队长马上铁黑的脸喊:这是谁家干的?让她马上回来返工,要不今天一分工也没有。

在远处干活的三汉跑过来,仔细看了看说:这是曹部长家里和她婆婆干的,上午我来看过觉得干的还挺好,八成下午累了,活干的有些毛糙了。

队长又问:你看仔细了,是她们干的?三汉肯定的点点头。

待到三汉走了,队长对阿金说:这样小苗活不了,你赶紧再安排个人来,帮她们把这些小苗重新返工一下吧。

阿金照着队长的安排去做,找人把不合格的棉苗重新栽了一遍。

晚上吃饭过后,男女老少都挤到队部来记工分,人多杂乱,队长也亲自到场。男劳力一天工记10分,妇女整劳力记8分,半劳力的记6分、5分。

轮到给曹部长家里婆媳记工分了,阿金把两人的工分本拿在手里,嘴里低声喊了一句:队长。二瞎子队长知道他的意思,就说:和别人一样,就按8分记吧。

阿金听了,摊开本子的手停下来没有写字,说:那下午返工的活大家可都看到了,我看顶多给6分工。

二瞎子队长一下子噎在那里,他没想到阿金会反驳他的意见,看看周围的社员,他又不好发作,就对曹部长家里的婆媳说:你们明天再干活一定要注意了,下午收工后我去验收不合格,没办法只好让别人给返工一遍。今天只能给你们每人6分工了。

阿金在记分本上记好,盖上章递给她们婆媳,两人虽然老大不高兴,但自己干的活自己心里清楚,又让队长当众数落了一通,只好悻悻的走了。

二瞎子队长虽然对阿金抢白他心里不高兴,但他也知道只有阿金这样的秉性,才能让众人服气,帮他维持住全队的局面。所以,反而对阿金多了些信任。

阿金年长我几岁,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当时的农村,男方成家一是要有房子,二是要给女方彩礼。那时一天工分只有三毛钱左右,像我这样的男壮劳力,一年到头不歇工,挣得工分还不到七、八十块钱,有时分口粮还要倒贴。社员没有任何的外来收入,动不动就“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盖房子要花钱,送彩礼更要花钱。没有这些经济基础,女方不会进门。所以,当时农村打光棍的人很多,六队里老光棍有纪孔、纪孟和玉锁,中年人有炳宽、炳林等等好几个,他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房顶上茅草横生,院子连个围墙也没有,房门从来不锁,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家里除了锅灶空空如也,真是活一天算一天,看了让人心酸半天。

为了娶媳妇成家,阿金父子辛苦积攒了多少年,终于盖起了新房,给媒人和女方足够的彩礼,女方才答应过门。

听到阿金要结婚的消息,我们六队的几位知青都为他感到高兴,几个人凑钱给阿金买了脸盆和一对暖水瓶,作为他的新婚礼品。劳动之余,我们问阿金:金哥,新嫂子长得什么样,你给我们说说拜。

阿金这时笑得羞涩起来,仿佛那新嫂子真的就在眼前一样,脸也红起来,支支吾吾的说:媒人领着见面时,屋里黑,真的没看清。

反而把我们都逗乐了。

从外表看,阿金确实是个标准的男子汉,平头正脸,憨厚中透出英俊之气,加之我们对他为人处世的性格敬慕,心想金哥一定能娶来漂亮贤惠、与之相伴配的嫂夫人。

待到迎亲的鞭炮响起,阿金和接亲的人们一起用自行车把新媳妇驮到家门口,人们看到的新娘子让人大跌眼镜:个头不高而且身材瘦小,黑黝黝发红的脸庞像被太阳晒透了一般,只是一双大眼睛,显得人还精神。

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大家心目中所期望的阿金媳妇的形象差的太远了,不免心里暗暗为阿金感到惋惜。人常形容女人嫁个窝囊男人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金哥找的这个媳妇恰恰相反,“丑闺女找个俊女婿-----偷着喜”,可我们几个心里很为金哥感到不平。据说,就是这样的女人娶进门,也把阿金父子这些年所有辛苦积蓄全花光了,又给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才打发完这门婚事。

阿金成家了,休息几天后,他又和平时一样与我们一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问起他的新婚感受,阿金会板起脸,佯装发怒的说:去,说点正经事。

不过,我的感觉,他显得比以前更加老成和稳重了。

几年以后,我离开了阿金和农村,走上了自己另外的人生之路。但是,阿金处事为人的特质,却时时萦绕在我的心头。我一直想不明白,在当时农村那样的贫穷和愚昧、自私的环境中,怎么能有阿金这样秉直、不贪私利的人格的产生?那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随着后来阅历的加深,我又接触到一些类似的人,虽然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这样的人真是“凤毛麟角”,但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不为外界的诱惑所动,保持着心灵深处的那份洁净,这应该就是古人所说的贤人吧?纵观历史,在跌宕起伏的历史长河中,也总有这样一些仁人志士,他们坚持着自己的修为,不管在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下,初衷不改,洁身自好,求仁保义,甚至为此付出宝贵的生命。虽然这样的人寥若星辰,但他们是中华民族文明和发展的脊梁。

再后来读了孔圣人的书,其中有孔子对弟子颜渊的一段评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连孔子自己有时都自叹不如颜渊,我有时怀疑颜渊真有这么高的德行吗,连孔老夫子都为之赞叹。联想到我所了解的阿金的品行,我相信了。他们的德行与生俱来,在社会为之圣贤,在国家为之栋梁,只是由于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同,能力和作用发挥的大小不同而已吧。

阿金就应该是这样的人。[1]

作者简介

王金龙,1955年出生,山东阳谷县人,中石化退休干部。虽然是理科生,但对文学由衷的喜好,从中读出人生的另一番感受。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