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歌声(马君成)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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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歌声》是中国当代作家马君成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远去的歌声
学校坐西朝东，南北与农家一墙之隔，东面的墙上挖了一个低矮的门洞，进门后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与寻常百姓家看不出什么区别。高高的崖面下一孔窑洞，便是我们的教室。崖面上还长满着枸芽刺和其他的草。当然也有麻雀在崖面上叽叽喳喳地叫，从小洞里飞出飞进，常常把细细的土渣碰下来落在我们的头上。
我接受启蒙教育的这所小学叫西洼小学，现在想起来也许只有中国才有，也许是全世界最微型的小学。只有一名老师，七八名学生，还是一至三年级的学段。这位老师一天上下课时间完全由自己掌握，一会儿上一年级语文，一会儿上三年级数学。早上光线暗的时候，老师就让学生把那块木制的黑板抬到窑垴，学生背对门口上课；下午，太阳光照进窑洞来，老师又让学生把黑板抬到门肩子跟前，学生面朝门口上课。
粉笔是稀缺物，只有大一点的学校才有。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用的是早就准备好的黄土疙瘩，板擦是用毛毡自制的。老师站在黑板跟前，用双手握着讲桌上课。每当学生走神的时候，老师先是编故事，说他读书的时候，如何如何头悬梁锥刺股，接着就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地算他教过的、从这间土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教师、干部、老板。算来算去，其实也就那么三四个人。一方面突显他的功劳和能力，另一方面鼓舞学生努力学习，立志成才。
每天老师讲完课，叫我们到院子里背课文，写生字。那时候大家都穷，没有钱买本子，每个人在院子里占一块位置，用从废电池里取出的炭棒做笔，如果有一个炮筒子套上那就很阔气了，有的学生连炭捧也拿不起，只好找一截树棍代替笔。划好自己的地盘，不要他人侵犯，用小小的手握成拳头状立起来摸平地面上的浮土，我们把这个过程叫“转行子”，然后在这一手的宽度里写字。课间我们玩“跳飞机”“踢四角子”“狼吃娃娃”“盯四码子”“老鹰抓小鸡”等游戏。
在那个物品稀缺的年代里，我非常爱精致的小刀、钢笔之类的东西。有一次缠着父亲给我买了一把非常漂亮的铅笔刀。记忆里，那是我平生里第一次爱着的什物——锋利的、闪着银光的小刀。我做梦都在欣赏这把小刀，梦话里说：“刀刀子美的啊！”我把它拿到学校里，非常得意地向同学们炫耀，结果被一个同学一眼就看上了，防不胜防，被他弄走了。我知道是他拿了，但他死不承认。老师也不管这种小事。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世间我所爱的东西往往在别人手里。父亲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之后，跑到学校问这事。结果他倒冤屈得哭了起来，躺倒在地上边摇头边哭边挪动身子，像一只死狗被人拉着扬起尘土一样。
学校里不知是那里发了10把跳绳和10个铁环。大家玩了一个下午，老师收回时，少了一把跳绳。老师把同学们集合起来，逐个审问，搜身都没有查出来，老师生气了，说如果不把藏起的跳绳交出来，谁也不许回家，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学生们还列队站着，没有放学。焦急的家长都找到学校来了，老师才自认倒霉，不了了之。
我最爱玩的是滚铁环，认为这是很好的体育器材。铁环滚起来的时候，发出非常悦耳清脆的声音。我觉得它不该这么快就从体育器材中被淘汰。那个我眼里很美丽的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每当我滚铁环的时候，总是追着打我，我越是跑，她越是追，她打得并不疼，所以被追着跑是开心的、幸福的。那时候，想对一个人表示好感，好像并没有发明出对她说一些疯疯傻傻、痴痴呆呆的话，才不会呢，只要趁她不注意打她一下，然后跑掉就行了，被打的人如果愿意理你肯定就会追上来打你的。
我们每天打扫卫生是在中午。要派几个大个子的男生到三里之外的山沟里抬水。抬水的孩子到了山沟里，先爬在泉边饮一肚子清冽的山泉水，然后才在铁桶里盛满水，把一根抬水棒穿在桶梁上，两人一齐用力，一起上肩，摇摇晃晃地上路了，一桶水到校的时候，洒得只剩了大半桶。
当同学们看到水抬来的时候，争先恐后地涌上去，把桶子放在桌子上，用双手扶住桶耳，把嘴搭在桶沿上美美地喝上一气，大家都喝到后，剩下的水才洒地。
学校南面是村里的富裕人家。高墙大院，盖有一个阔绰的高房子，房子里住着一位年愈古稀的老奶奶。穿着黑色斜襟褂，裤腿用布条绑着，戴着白盖头，圆圆的脸盘，嘴里已没有几颗牙，可以想象年轻时候肯定很漂亮。人们都非常尊敬她，叫她山顶二老奶奶。当过二夫人，想必很不简单。平时她从不下来走动，偶尔出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二老奶奶拄着拐杖，迈着古董般的三寸金莲。平日里二老奶奶在屋子礼拜，有时也打开窗子透气，看学生们在门前的麦场上玩。有一次，我们正在打四角板。那扇窗子打开了，探出二老奶奶的头，她对着下面喊：“伊哈牙，伊哈牙，不要害命了。”看来二老奶奶赢得人们尊敬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因为她的慈善之心。我们这才注意到，二老奶奶的最小的儿子，其实也是这家的真正掌柜伊哈牙，他正年富力强，快要四十岁的样子，他的女儿和我们在一块儿上学。伊哈牙正在拿着一把铁铣在驱赶一条小青蛇。那蛇很顽皮，怎么也不肯上铁铣，他有些心烦，一听老母亲的劝阻，更不耐烦了，龇牙咧嘴地把头抬起来，像一只倚门使狠的狗，对母亲吼道：“把你的乃麻子不做，操啥闲心着呢。”然后又专心致志地铲那条蛇。窗子里的二老奶奶便隐身进去，不再说话。我想儿子大了，总有一天会不听妈妈的话。
作者简介
马君成，回族。宁夏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