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梦境(雨晴)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逃离梦境》是中国当代作家雨晴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逃离梦境
大雪纷飞,独自一人走在荒郊野外,一只花猫蜷缩在断墙残壁的古炕上……黄灿灿的夜来香花开正艳,穿过花丛推门进去,屋子空无一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从孩提到中年,悄悄潜入我睡梦的这两个场景,如影相随,挥之不去。第一次离开出生地,那年我三岁亦或是四岁,已记不清。碎花小衬衫。超长大卡车。遥远路途。蜷缩小花猫。它们构成了我的全部记忆。一晃,到了上学年纪,路遇卡车,总要停下脚步目测一下它的长度,记忆中的卡车跳出来与之对比,没有一辆超过它。那是一辆多长的卡车?它横跨了我记忆的十几年。
母亲总是惋惜,走的太急,没有把花猫拉上。听邻居讲,那只花猫在我们走后的古炕上卧了一年多,后因误食了吃了老鼠药的耗子,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天色微明,从主人小儿子的被窝里爬出来,花猫伸了伸懒腰。早起的猫儿有肉吃,它要出去溜达溜达,顺便在草丛里捉几只呆头呆脑的小麻雀,或者去仓库门口,收拾收拾贼头贼脑的小耗子。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今天它的捕猎行动不是很成功。一只漂亮的小母猫与它狭路相逢,她长长的睫毛,温柔的眼神,傲气十足的猫步,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花猫神魂颠倒,它抖了抖身上的杂色花毛,伸直尾巴,身不由己跟上跑出很远。它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也错过了后半生与主人相依相偎耳鬓厮磨的日子。
薄暮时分,它迈着轻柔的猫步悠闲地走回家,熟悉的一切突然坍塌:屋顶拆了,陈设没了,主人不见了。唯一散发着主人气味与余热的土炕,光溜溜地屹立在断墙残壁下。它有些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围着破败的屋子来回走动。它无法想象自己已被抛弃,即使主人从未这么认为过。它每天按时按点回到这里。希望和过去一样,女主人会拿出美味的残羹剩饭倒在那只属于它的破碗里;小女儿走过来抓起它松弛的皮肤,企图把他从背部拎起时,气急败坏的它回头呲牙怒视,女孩撒手就跑的喜感画面;小儿子周末回来,总是温柔地抱起它,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说一些只有它能听懂的情话。它把他翻译为:“你这只懒猫,想我了吗?要不要吃好东西?”它急忙喵喵地叫几声,他会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麻雀,那是他用弹弓打下的猎物。它喵呜喵呜地边吃边赞美。小女儿在门口探头探脑,它嘴角殷红的鲜血与满嘴的鸟毛足够她惊慌失色跑掉。要不是嘴在忙,有几回它都想笑出声来,它眯缝着双眼笑声在心底咕噜噜地作响。 大雪覆盖了荒野,也覆盖了家园。临近墙壁的炕脚还有一丝干燥,它踱来踱去,最终还是卧在了那块冰凉的土炕上。
有人路过,哀叹着抱起它。这是一个温暖又陌生的家。屋里散发出的气味让它更加思念主人,它舔了几口面汤,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它又回到了那个“家”。那一夜,它做了很多梦,都是凉飕飕的梦。它突然厌烦了这个世界,一切曾经爱如潮水的画面在慢慢退去。它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妈妈,虽然它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时间,但它的确看见了它,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看见了慈祥的奶奶与烤鹅。天色微明它彻底醒了,饥肠咕噜是最好的生物钟。今天他要去仓库,现在,那里是他唯一的食物来源。
运气不错,仓库门口,一只硕大老鼠很快被它逮住,老鼠似乎没有怎么挣扎,收获有些轻而易举。天有些发黄,地有些发软,肝肠寸断的感觉正在侵蚀它的五脏六腑,它知道它中了传说——那是只传说中吃了耗子药的老鼠。 一步,两步,三步……它终于倒在了回家的路上。寒风伴着枯叶呜呜呜的从它身上刮过……第四次随父母搬家,那年,我初中毕业。邻居是一对姓景的老夫妻。一个院里住着,出出进进的一天碰上好几回。 “吃了吗?”
浓重陕西口音的老爷子,总是用重重的四声调打着招呼。出于礼貌,吃没吃都说吃了。老人一年四季穿着老式大腰裤。夏天一到,肥大的裤子、跨栏背就心成了他的标配。他的午饭总是吃得很热烈。屋中间地上放只小方桌,桌上满满一碟切碎的生姜末。坐在小板凳上的他端只大海碗,那碗大的像个盆,红艳艳的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就着生姜末,吃得他满头大汗。他布满血丝的红颧骨,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子,仿佛已故多年的爷爷。景奶奶是个清瘦高个女人,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她是个勤快人,成天里里外外地忙着。狭长的院子被她用狗牙刺围成花园,里面栽满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卉。夜幕降临,满园的夜来香幽幽地散发着清香,两家人坐在院里,家长里短聊上大半夜。
不久,老两口去首府探望儿子,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八个月大的小孙子。“媳妇和儿子天天吵架,扔下圆圆离家出走了。”景奶奶羞愧地叹息到。这个叫圆圆的小家伙,黑黑的皮肤,圆头圆脑甚是机灵,他一脸狡黠的正在奶奶怀里和我玩着藏猫猫游戏。圆圆会走路了………圆圆会说话了……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天比一天调皮。新闻联播里的升国旗是圆圆的最爱,调皮捣蛋的他满院乱跑,一听国歌响起,立马跑进来,站在我家彩色电视机前痴痴地望着。 一次,新闻刚开始,圆圆就神赳赳气昂昂地推门进来。他迈着正步敬着礼从电视机前走过。他在模仿升旗手,脚上穿的是爷爷的雨靴,肩上扛着奶奶的擀面杖,小小的脚丫在大大的雨靴里哐啷哐啷作响。随后追赶进来的景奶奶,抡圆了巴掌就要打,圆圆一看大事不妙扛起擀面杖,拖拉着大雨鞋撒腿就跑。一旁的母亲和我被这滑稽场景逗得前仰后合。
到了快上学的年纪,圆圆的父母关系似乎缓和了,老两口独自从首府回来。一年级的圆圆,用他有限的汉字加上拼音给父母和我写了一封信。虽有大人口述的嫌疑,到底脱不了稚嫩表达。母亲感慨地说:“你景奶奶算是熬出头了,女儿亲的她嫁给死了老婆的景老汉,一辈子没生育,把景老汉的儿子背大,儿子争气上了大学,这又背大了孙子,这小两口一和好你景奶奶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幸福总是太过仓促。一年后,景老爷子的儿子来了加急电报,老两口急忙赶往首府。
七岁的圆圆急性脑膜炎住进了抢救室。三天后,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弥留之际,圆圆突然苏醒,拉着爷爷奶奶的手说:“爷爷奶奶我不行了。”踉踉跄跄的老两口,首府回来一病不起,老爷子三个月后去世,半年后,景奶奶也跟着走了。那个曾今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屋,从此,变成了一间寒气逼人的孤宅。一个幸福的家庭,因为圆圆的离世,瞬间坍塌。多少年过去,一直不能释怀,为那只可怜又忠诚的小猫、为圆圆一家的不幸。我知道,困扰我这么多年的不是梦境,那是深深的歉疚与无能为力的不舍。如果,如果真有天堂,希望逝去的他们一切都能安好![1]
作者简介
雨晴,女,宁夏固原人。喜欢阅读的丰富,运动的健美,但更喜欢书写文字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