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的公園(老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作品欣賞
濟南的公園似乎沒有引動我描寫它的力量,雖然我還想寫那麼一兩句;現在我要寫的地方,雖不是公園,可是確比公園強的多,所以——非正式的公園;關於那正式的公園,只好,雖然還想寫那麼一兩句,待之將來。
這個地方便是齊魯大學,專從風景上看。齊大在濟南的南關外,空氣自然比城裡的新鮮,這已得到成個公園的最要條件。花木多,又有了成個公園的資格。確是有許多人到那裡玩,意思是拿它當作——非正式的公園。
逛這個非正式的公園以夏天為最好。春天花多,秋天樹葉美,但是只在夏天才有「景」,冬天沒有什麼特色。
當夏天,進了校門便看見一座綠樓,樓前一大片綠草地,樓的四周全是綠樹,綠樹的尖上浮着一兩個山峰,因為綠樹太密了,所以看不見樹後的房子與山腰,使你猜不到綠蔭後邊還有什麼;深密偉大,你不由的深吸一口氣。綠樓?真的,「爬山虎」的深綠肥大的葉一層一層的把樓蓋滿,只露着幾個白邊的窗戶;每陣小風,使那層層的綠葉掀動,橫着豎着都動得有規律,一片壁立的綠浪。
往裡走吧,沿着草地——草地邊上不少的小藍花呢——到了那綠蔭深處。這裡都是楓樹,樹下四條潔白的石凳,圍着一片花池。花池裡雖沒有珍花異草,可是也有可觀;況且往北有一條花徑,全是小紅玫瑰。花徑的北端有兩大片洋葵,深綠葉,淺紅花;這兩片花的後面又有一座樓,門前的白石階欄像享受這片鮮花的神龕。樓的高處,從綠槐的密葉的間隙里看到,有一個大時辰鍾。
往東西看,西邊是一進校門便看見的那座樓的側面與後面,與這座樓平行,花池東邊還有一座;這兩座樓的側面山牆,也都是綠的。花徑的南端是白石的禮堂,堂前開滿了百日紅,壁上也被綠蔓爬勻。那兩座樓後,兩大片草地,平坦,深綠,像張綠毯。這兩塊草地的南端,又有兩座樓,四周圍薔薇作成短牆。設若你坐在石凳上,無論往哪邊看,視線所及不是紅花,便是綠葉;就是往上下看吧:下面是綠草,紅花,與樹影;上面是綠楓樹葉。往平里看,有時從樹隙花間看見女郎的一兩把小白傘,有時看男人的白大衫。傘上衫上時時落上些綠的葉影。人不多,因為放暑假了。
拐過禮堂,你看見南面的群山,綠的。山前的田,綠的。一個綠海,山是那些高的綠浪。禮堂的左右,東西兩條綠徑,樹陰很密,幾乎見不着陽光。順着這綠徑走,不論是往西往東,你看見些小的樓房,每處有個小花園。園牆都是矮松做的。
春天的花多,特別是丁香和玫瑰,但是綠得不到家。秋天的紅葉美,可是草變黃了。冬天樹葉落淨,在園中便看見了山的大部分,又欠深遠的意味。只有夏天,一切顏色消沉在綠的中間,由地上一直綠到樹上浮着的綠山峰,成功以綠為主色的一景。
(原載一九三二年七月《華年》第一卷第十二期) [1]
作者簡介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姓氏一拆為二)。滿族,北京人(正紅旗)。另有筆名絜青、鴻來、非我等。中國現代小說家、著名作家,傑出的語言大師、人民藝術家,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老舍的作品很多,代表作有《駱駝祥子》、《趙子曰》、《老張的哲學》、《四世同堂》、《二馬》、《小坡的生日》、《離婚》、《貓城記》、《正紅旗下》,劇本《殘霧》、《方珍珠》、《面子問題》、《龍鬚溝》、《春華秋實》、《青年突擊隊》、《戲劇集》、《柳樹井》、《女店員》、《全家福》、《茶館》,報告文學《無名高地有了名》,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出口成章》,短篇小說集《趕集》、《櫻海集》、《蛤藻集》、《火車集》、《貧血集》及作品集《老舍文集》(16卷)等。北京市政府授予他「人民藝術家」的稱號。老舍的一生,總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藝界當之無愧的「勞動模範」。
筆名來歷,字「舍予」,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另有絜青、絜予等筆名。因為老捨生於陰曆立春,父母為他取名「慶春」,大概含有慶賀春來、前景美好之意。上學後,自己更名為舒舍予,「舍予」是「舒」字的分拆:舍,捨棄;予,我。含有「捨棄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
「老舍」這一筆名,是他在1926年發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時首次使用的。在「舍予」前面添「老」字,而後面去掉「予」字,便成了現今人們熟知的「老舍」。這個「老」並不表示年齡大,而是含有一貫、永遠的意思,合起來就是一貫、永遠「忘我」。他用「老舍」這一筆名發表了大量文學作品,以致不少人只知道「老舍」而不知舒慶春是誰。「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 [2]
他於1918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校,擔任過小學校長、郊外北區勸學員等職。五四新文化運動掀起的民主、科學、個性解放的思潮,把他從「兢兢業業辦小學,恭恭順順地侍奉老母,規規矩矩地結婚生子」的人生信條中驚醒;文學革命的勃興,又使他「醉心新文藝」,由此開始生命和事業的新起點。[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