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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云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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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云猪》中国当代作家韩剑锋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猫云猪

我左脚踏进竹客水口,右脚还在水口外,夫人殿里燃着的香烛气味便氤氲着随风飘过来,钻入鼻孔。那种含着檀香味的香气很独特,不同于任何一种花香,很浓郁,袅袅娜娜间蕴含了更多仪式的味道,沟通着两个世界。上香仪式或是礼佛,或是节日祭祀,初一,十五,清明,冬至,一柱清香把祖先的魂灵送入另一个世界或在特定的节日引领回故土故园。夫人殿坐落在水口,殿脚下的道路便是活着的人和离开的人交接离别的驿站,有青山,有绿水,在清晨村庄每户人家升腾起的炊烟般的香火里,无语凝噎,伫足相送,从此遥遥相望,不知几时梦回。

离开村子久了,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我们永远干不过时间,看似无声无息,等你发现时间是个贼时,它早已偷光了你想要的选择或是往昔的记忆。我踏足过的那些田,以前种水稻的,现在都栽上了茶叶,我种过的那些地,种过白菜、萝卜、小葱、香菜的,种上了油茶。我曾经认识的村庄里那些人,很多不知了踪迹,有远行了一圈回来蹲在墙脚的,有被时间雕刻的面目全非的,也有被时间带走永远不再回来的。在一起时总以为时间还很长,一切都很美好,走着走着,才知道重逢已是奢望,甚至不会再有。就如猫云,前几次回去并不在意,这次回去,偶然间提及,坐在墙角处的老人悠悠地说:“你不知道?猫云已经 ‘回去了’。在松阳做工的时候出的事,赔了三十万。”我有些愕然。

猫云大我三岁,同是第六生产队,小学一起读过书,在后山大坪那棵椒椒树下读小学,留级留了三年。家在我房子隔壁的大荒田。山头屋和大荒田是二幢大房子,只隔了一个墙弄,二个名称。就像如今的社区,不同的社区就有不同的文化。山头屋和大荒田都姓陈,属颖川郡,堂号不同。山头屋的陈姓是本土的,大荒田的陈姓来自塘后。山头屋祖上有过功名,出过贡生,竖过旗杆,留下大门口的二方旗杆石上着青苔。耕读传家是山头屋的传统,流淌在骨子里的,注重子孙读书。大荒田的人会干农活,不喜读书。除了有大名,人人拥有绰号,就地取名,什么山兔、野猪、地主、富农、柴根、大萝卜都有,成为了一种风尚。时间一久,往往不知道大名,对应不上人,绰号比大名更管用,你若要找某个人,叫大名没几个人知道,问绰号,一问就灵。猫云也一样,是绰号,慵懒,整天焉焉地,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他父亲很精干,人高马大,喜欢说一些荤段子,在埠头脚,在老墙根,在干活间隙敲袋烟的时候。逮谁说谁,说得那些个小媳妇和小姑娘低着头,掩着嘴窃窃地笑,轻声快步地绕着道走。

猫云不喜欢读书,小学毕业后就没再上学,我不知他有没有小学的毕业证书。放牛砍柴比读书自由轻松多了,不用整天背那些枯燥的课文,还要挨老师的批评。那时的课文也简单,一堂课没有几个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爱北京天安门”,“ 多积粮,广积肥”之类,算术从阿拉伯数字开始学,用铅笔,铅笔两头削,削得细细尖尖,像挑柴的柴冲。到三年级,那个8写起来还是倔强地像躺着的一颗花生果,一头大一头小。于是老师又在猫云的后面加了一个称呼“猪”,“猫云猪,”以后我们就一直这么叫,完全没有贬低嘲笑的意思。反正他那一屋子都有绰号,不能单单缺了他一个,这对他有些不公平。他从不生气,懦懦地应一声,用骨节粗壮的手抓抓蓬乱的头发,憨憨地笑,眼睛里却时常闪出一丝猫眼一样的神采,透出一种满足的神情。

他不喜欢读书,这没有什么办法。他父亲这样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天上放一个人下来,就会有一滴露水罩着他,这一点也不奇怪。

“读书有什么好呢,还不是照样砍柴,种田。”“人生在世,吃穿二字。”他时常趿着没有后跟的鞋,仰着硕大的许久没洗的头,吸着鼻涕说。我估计第一句话是他自已说的,第二句话肯定是别处听来的,或是从他父亲那听来的,他还没有这么高的境界。也许他可能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和那些枯燥的文字过意不去。山间的风很轻,埠头脚的水很柔,放着牛,牛不会跑远,只顾低着头吃草。他可以躺在草坪上,枕着头,看看云淡风轻,或者揣个火笼,阳光下扒开衣服,捉着衣缝里面的虱子,二个大拇指合着一压,发出生命断裂时轻脆的声音,比读书声悦耳。无忧无虑的日子多好。

他坚持不懈地怂恿我哥跟他一起逃学,二个人有伴,一起去溪里捉鱼,也砍柴,但柴不多,躲在太阳底下看看,眯眯眼,一天干些啥,想些啥,我不知道。他不知道远方,他或许从小就认定要在这个村子终老一生,没有人能赶得走。他有二个哥哥,几个姐姐,家里劳力充足,是生产队的大户,比我们这些小户强。岗背岭顶上的田不用他爬,他砍柴只到后山龙岗,那离家近,砍柴只用草刀割芒箕,松松垮垮的一大堆,经常挑到半路,那些捆起来蓬松的柴禾就散了伙,他皱着的眉苦着的脸忽然像醒过来的猫,丰富生动起来,嘴上一直骂骂咧咧,“皇天娘”、“消磨绝灭”二个词交替轮换着循环往复,我们在一旁暗自偷笑。终于有一天,我哥逃学的事让我母亲发现了,等猫云猪再一次上门来约我哥上学的时候,我母亲一顿大骂,猫云走了。我哥被母亲用砍柴的绳捆在旗杆旁边柴房边的柱子上,一顿柴棍伺候,打得哭天喊地,地动山摇。

他父亲娶第二个老婆的时候,他几个姐姐早已出嫁,二个哥哥一个分了家,一个入了赘。家里只留父亲、继母和他三个人。继母原生活在松阳一个封闭的小山村,死了丈夫后改嫁过来,高高瘦廋的,看上去很是贤惠温顺。他父亲曾有段时间腋下夹着雨伞为他到处去寻找合适的女人,想让他成一个家,完成做父亲的责任,但最终还是没有给他寻上女人,有些无奈。

我每次回家,还是可以看到他蓬着个头,坐在山头屋和大荒田交界的巷弄口的青石板上,如一只夏日午后倦怠的猫,露出憨憨地笑。

“今天又回来了。”他问,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嗯,回来看看,你今年在什么地方干活?”我停下脚步,掏出一支烟给他。 “附近打打零工,呵,混混日子。还是你们读书好,不用风吹雨淋。”他摆摆手。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得过用得过就行了。”他继续说。

“老婆娶上没?”我看着他慵懒的脸,神情如从前一样,只是脸上多了一些沧桑,眼神再也没有猫一样的神采。 “没哦,父亲中风后死了,现在我和婶一起生活,过些天到松阳打零工。”他管继母叫婶。我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无奈,只是少了一些光亮,有些浑浊。

我和他没有更多的话可以交谈,只能寻问些日常。谈些小时候的趣事,说他的手榴弹扔得好,扔得最远;他捆的柴最差,捆得像个鸡窝。他还是憨憨地笑。

自从少了一些牵挂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回了家也是匆匆忙忙。村庄已经不复以前的热闹,村里的炊烟再没有以前那样密密匝匝,升起时一家一家的炊烟交错在一起,一阵风后融合消散。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切,我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小时候一起撒野的伙伴,小时候一起砍柴的伙伴,很多走出了村庄,飘泊到别的土地生活。很多人走了,没有一声招呼,再也没有回来。当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只能眼前浮起他们小时候的模样,一两个动作,模模糊糊,曾经,我们是那么的熟悉,一切都被时间偷走了。

许多人走着走着,就远了,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猫云猪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看到他坐在光亮的青石板上发呆,只依稀记得他慵懒的神情。

故人心上过,山河已是秋。他曾是我少年时的伙伴,不知三十万赔偿款是怎么分配的,应该是兄弟姐妹都有份。被叫了一辈子的 “猫云猪”,这或许是他留给“人生在世,吃穿两字”人生的最后一个大礼。他在这个村庄的生活终于结束了,不管活得像猫或是像猪。水口山的夫人殿里袅袅香火,不知是否能招回他的魂灵,在初一或十五,有月光或是没有月光的夜晚,回来看看他活了一辈子的村庄。[1]

作者简介

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