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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我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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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我十六歲》中國當代作家殷天堂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追那年 我十六歲

我的家鄉是淮河南岸一個小山村,村莊人都靠着吃淮河甜水長大的。遠處看,河面像水銀一樣耀眼,近處看,河水像玻璃一樣透明。河水清澈見底,多有魚蝦遊動。夏天的時候,半人深的河水是我們放牛娃洗澡嬉戲的人間天堂。

小時候,最為好玩的就是淮河裡游泳了。淮河裡長有荷和青草,青草下面有魚蝦,我們往往捉些小蝦、泥鰍,歡天喜地用事先準備的空罐頭瓶裝着,騎牛帶回家,放在案板上或供桌上,跑走玩耍不管了。第二天,蝦死了。我便給瓶子換水,間或一兩個黃色的小泥鰍,嘴角扎兩個寸把長的鬍鬚,小嘴逗人地一張一合喝着水。

1978年秋天,山村學校就我一人考上息縣二中(重點高中)。9月16日晚上,比我高一屆同村同學殷明清告訴我:「今晚公社禮堂(影劇院)有音樂演唱會,我們不去上晚自習了,偷偷翻牆(我們鄉下孩子兜里從來不裝錢,其實沒有錢)到影劇院看節目。我經不住誘惑,於是,我倆見沒人的時候,開始翻越一人多高的圍牆,圍牆上安插碎玻璃擋着,專門防止有人偷翻圍牆。我們帶着棉手套正往牆上爬着,我看見了看護影劇院大門的賣票老頭,我急忙喊道:「不好,有人追了過來。」月光下,我分明看見老頭手裡拿着三尺長的木棍,向我們這邊走來。我已騎在牆上,一翻身滑掉下去,在賣票老頭的棍捧落下時,我已跌倒地上,我很僥倖,老頭沒打着。殷明清拽着我就逃,我倆慌忙鑽到影劇院裡,站在人堆里,屏住呼吸,旱鴨子一樣,伸長脖子瞅着舞台,演出已經開始了。追攆我們的那個老頭,從大門口跑進來,彎腰從我們面前走過,沒有發現我倆,站着瞅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就在這時,報幕的女演員亮出了嗓子:「下面,歡迎馮麗娜用薩克斯樂器吹奏《春光美》。」那音樂太完美,太悅耳動聽了。站在我旁邊的一個男子說:「好捧啊,像只百靈鳥從藍天飛過,有种放松心情的絕妙感覺。」他身旁一個女的說:「婉轉悠揚,餘音淼淼。不能再吹了,走心的音樂,乾淨純潔的感覺,我已靈魂出竅,太完美了。」我擠在人堆里,認真的聆聽,感覺音樂空靈飄蕩:「音節奏山河,樂響浸人心;不妄人世間,輕鬆度禪意。」

「聲美人更美。」有人歡呼。殷明清誇獎說:「賊好聽,曲好美,人更靚,天籟之音啊。」

曲終人散時,我倆趁着月夜,潛回到村子裡。在狗的犬叫聲中,我們各自回了家。我喊了聲:「娘,今晚的音樂,絕妙無比,好聽極了。」娘埋怨說:「你沒上學?怪不得你妹子去學校見不到你呢?原來偷跑電影院了。恰好,明天是個星期天,你可以多睡會兒?」第二天,起床後,娘手裡捧着一身深藍色衣服,讓我試穿,我說:「咋是女人的?」當時,我分明看見了娘的淚,娘說:「這是你死去未過門嫂子的衣服。將就穿吧,我的兒,都是娘沒本事啊,讓你撿嫂子穿過剩下的。」我只得穿着一身女人穿過的深藍色衣服在院子裡假裝高興地顯擺走動。娘看看我說:「秋(我的小名叫秋),我聽說別人家的孩子都去集上菜市場撿拾老白菜葉子拿回家吃,今天是個星期天,不如你也去撿點,我領着你去吧?」我說:「讓我去,就穿着死人的衣服?」娘「嗯」了一聲說:「你還是小孩,穿着嫂子的衣服,也沒啥啊,咱家不是沒有的,窮啊,暫時買不起新衣服嗎?」我嘟嚷着說:「那我也不去,若被同學看見了,他們嘲笑我,多丟人呀,多沒面子啊。」結果,我還是被娘勸去了。

我挎着籃筐,跟在娘的身後,去趕集,我們去了賣青菜的街上。我看到早去的山花、狗剩已經撿滿了一籮筐,我也紅着臉低頭開始撿拾賣白菜的扔掉不要的老白菜葉子。就在那時,我看到我們班的一群同學說說笑笑地走過來,我連忙藏在一個賣白菜的架子車後邊,可還是被眼尖的孔傑同學發現了。他看見了地上的籃筐,我窘迫極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這多丟人啊,孔傑故意用腳踢踢裝了幾棵老白菜葉子的籃筐,問:「你也撿白菜,不會吧,那是乞丐幹的事啊。」我慌忙充大方地解釋道:「幫狗剩看護籃筐的,他解手去了,讓我幫他瞧一會兒,也該回來了?」等同學走後,我挎着籃筐兔子一樣,逃走了,不偏不倚,正好與班主任老師賈朝漢撞了個滿懷,賈老師問:「星期六晚上咋沒來上晚自習呢?」我噓噓噥噥地說:「涼着了,肚子疼,吃過藥,在寢室里躺下睡着了。」賈老師瞅見我挎的筐,筐里有幾片老白菜葉子,瞪大眼睛說:「你這是幹什麼?撿老白菜梆子餵豬嗎?」我靈機一動說:「是,是,趁星期天,撿點白菜葉子餵豬,我父親說,等豬長肥了,過年好殺年豬啊。」賈老師說:「別忘了,給我留個豬後腿。」我說:「中,忘不了,請放心吧。」

賈老師推着自行車,只顧往前走。就在這時,我看見了頭天晚上舞台上吹奏薩克斯《春光美》的那個女子,因為我穿一身藍色女式衣服,扎眼。女子左顧右看,走了過來,她注意到我,盯着我,足足有五分鐘。我自認為,自己長得還算板正漂亮,不然女子也不會發現注意我,她咬着嘴唇,看得呆了。我被她當着獼猴看,女子把我看傻了,也許是她看傻了。沒想到,女子大膽走到我跟前,自言自語地說:「世界上真有長相一模一樣的人?」我偷看她一眼,結結巴巴地說:「你說啥呢?」女子說:「你是個學生?」我點頭「嗯」了一聲,女子說:「我喜歡學生,我弟弟也是學生,可是,弟弟生白血病去了,你叫什麼名字?」這時,殷明清領着一個男同學走了過來,我慌忙對她調皮地說:「你猜?」女子還想說什麼,努了努嘴,被殷明清打斷了。殷明清說:「她是誰呀?你們認識?」我說:「不認識呀。」隨後,我補充說:「她不是昨晚吹奏薩克斯那個女的嗎?」

我走遠了,直覺身後有雙眼睛,一直盯住我。待我扭回頭看時,那女子提着兜兒向我跑了過來,親切地對我說:「你長得很像我弟弟?我弟弟像你一樣乾淨漂亮?」我看見女子流下熱淚,用一雙企盼的眼神盯着我。我說:「你哭了,我猜你很愛你弟弟,對不對?好吧,我願意充當你弟弟?」她說:「弟弟已刻在我心裡了,我愛他。」我轉移話題說:「昨晚,用薩克斯吹奏《春光美》的是你嗎?」女子說:「那就是我,好聽嗎?」我說:「好聽,我真的着迷了。」女子說:「好聽,我就再吹奏給你聽,只要你喜歡。」我說:「喜歡,太喜歡了。」女子突然說:「你喜歡我嗎?我喜歡你啊。」女子盯着我的眼睛,我說:「我還是一個學生呢?」女子說:「我等你,我願意等你。」原來那個女子心中的弟弟就是她的戀人。

從此,她的影子在我心頭揮之不去了。

1981年12月23日,我高中畢業,當兵走了。那年,我16歲。第二年,我考上了軍校,飛到天津。一晃40年過去了,我已是一名國家公務員、業餘作家。我心目中的那位女子,早已隱入煙塵,但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曲旋律優美的《春光美》和她那淚汪汪的眼睛,往事隨風,不能抹去的只有回憶了……[1]

作者簡介

殷天堂,中國當代作家,系統作協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