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豆兒」的故事(程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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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豆兒」的故事》是中國當代作家程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咪豆兒」的故事
PART-00
周大姐寵愛那隻叫做「咪豆兒」的貓，是公司里盡人皆知的事情。
公司坐落在一望無際的成都平原，每個不同的季節里，平原用不同的顏色，向藍天述說着自己的心境。春，當然是綠色的，平原用綠色，展示着自己青春勃發的樣子。夏季的平原就豐富多彩了時光，各種顏色的花兒盡情地舒展着身姿，把七彩的陽光塗抹在自己身上。而最美的季節當屬秋了，它披着金燦燦的衣裳，挺着豐盈的身姿，羞澀地微微低頭而來。中國古代的文人常常給秋披上「悲愁」的顏色，以為秋能夠承載他們的悲情和愁緒，一廂情願和自以為是，有時也能讓人覺出文人可愛的模樣來。冬季的成都平原，完全不像北方的曠野，只剩下光溜溜的樹幹和白茫茫的大地，它依舊勃發着春的樣子，在深綠中孕育着來年的嫩綠。我喜愛平原的冬天，源於它頑強地保有永不凋零的生命色彩。
PART-01
故事的三個主角
那是一個溫暖的冬日，一隻黑白相間的貓，來到了公司。
公司坐落在城南大件路旁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周大姐是老闆家裡的保姆，負責老闆家裡的一日三餐，還有老闆家裡往來客人的接待工作，她管着老闆家的小廚房，廚房裡好吃好喝的，除了老闆一家子以及來客享用之外，就是那隻「咪豆兒」有機會享用了，「咪豆兒」是她給那隻貓取的名字。
公司里有兩隻大狗，一隻是昆明犬，名叫黑狼，不用站立起來，只需抬起頭，黑狼就比餐桌還高了；另一隻是牧羊犬，叫賽虎，體型和黑狼差不多大小，只是性情比黑狼要溫和一些，智力比黑狼要輸上一籌。公司里為兩隻狗建有狗舍，上班時間裡，兩隻狗是關在狗舍里的。下班後，公司大門一關，兩隻大狗就放出來了，它們可以自由地在七畝多地的院壩里奔跑。
這是一家汽車輪胎批發公司，公司後院是一排庫房，裡面是堆積如山的汽車輪胎，最大的輪胎是工程機械用的，立在庫房裡比人都高，最小的輪胎是摩托車、電瓶車的輪胎。現在，本故事的第三個主角該閃亮登場了，你能猜出它是誰嗎？
它，就是討厭的老鼠。在老鼠的生理屬性上，我一直沒有搞懂的問題是：它為什麼喜歡輪胎？輪胎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但是在輪胎庫房裡，老鼠成群，鼠口眾多，一派繁榮興旺的樣子。公司里採用了許多方法來滅鼠，人鼠大戰中，雖然人不時會消滅一兩隻老鼠，但是，人從來就沒有取得過真正意義上的勝利！
老鼠們不只是待在輪胎庫房裡，也跑到前院去，前院的一樓是公司的辦公區域，外加公司的大廚房，大廚房是公司員工的食堂，一日三餐就數那裡最熱鬧。大廚房裡還要為兩個固定的吃貨提供食物，就是那兩隻大狗，它們倆在大廚房裡是有伙食預算的，伙食費從公司專項開支。它們也是公司的員工，下班時間裡，都是它們倆在值班，而且特別負責，陌生人是不敢進來的。
一些來老闆家裡玩的朋友，最害怕的就是兩隻大狗了。但是黑狼和賽虎還是懂規矩的，只要客人上了二樓，它們就不會再追上來。二樓是老闆的家，它們知道，上了二樓就是客人。二樓是迴廊式的一圈，迴廊的中空地帶是一棵大樹，從底樓一直長到三樓外。迴廊連接着老闆的辦公室、會議室，還有老闆的家和客房，迴廊中有一個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有彩色的雨棚，可以喝茶聊天，還有一副鞦韆架，天氣好的時候，拿一本書坐在上面，優哉游哉！當然，老闆家的小廚房也在二樓。
悄悄地說明一下，那個老闆就是我。
PART-02
「咪豆兒」的來歷
一天，我偶然看到成都電視台的一段視頻，講的是一戶人家深受白蟻之苦，房梁都快被白蟻蛀空了，這家人打電話求助電視台，電視台於是請了白蟻防治專家上門，成功地幫這家人消滅了白蟻。電視屏幕的下方有一個求助的電話號碼，我靈機一動，心想，我也給電視台打個電話吧，請他們找滅鼠專家來幫忙消滅一下老鼠。 電話很容易就打通了。
電視台反應很迅速，不一會兒，一輛麵包車開進了公司大門，從車裡下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扛着攝像機，女的拿着話筒。
他們提出要拍一些老鼠的視頻，我想這個完全沒有問題。於是請周大姐拿出一些食物，放在二樓小廚房的地上，然後讓他們把攝像機也放在地上，鏡頭正對着地上的食物。一行人離開廚房，來到外面的露台坐下等待。不一會兒，老鼠出現了，開始是一隻老鼠，後來一隻接着一隻，來了一群，地上的食物很快就被它們吃光。攝像機拍下了全過程，之後，他們又拍攝了一些公司里的場景，還對我進行了簡單的採訪，最後留下話，讓我等消息，然後就開車走了。
第二天，麻煩開始降臨。
我歷來行事低調，自認為這座城市裡沒有幾個人認識我，然而這次事件之後，我不得不重新認識我自己。我的手機開始不斷地響起，打來電話的人，有熟悉的，也有許久都不曾聯繫的，電話內容就一個：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家養的老鼠了，好乖哦！我終於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哭笑不得！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電視台的來電：
劉女士，我們接到一個捕鼠能手的來電，他說他能徒手抓老鼠，他想到你的公司來幫你徒手抓老鼠；
劉女士，有一個專門生產驅鼠器的科技公司，他們生產了一款驅鼠器，想免費提供給你使用；
劉女士，有一家公司想給你提供他們自己生產的老鼠藥，據說效果非常好；
劉女士，有一位熱心觀眾說她養的一隻貓特別能抓老鼠，她想把貓送給你；
劉女士，我們是省電視台的，想到你公司來拍一下老鼠並採訪一下你；
劉女士，我們是市電視台的，我們明天想來你公司進行追蹤報道。
……
沒有採訪到的要來採訪，已經採訪了的要追蹤報道，我簡直快瘋掉了！
那幾天，一台又一台的電視採訪車開進公司，我根本招架不住，於是，我開始從家裡「逃亡」。吃過早餐，我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着車離開公司，帶上筆記本電腦，進城找一個茶坊或者咖啡吧坐下，然後打開電腦，掛上QQ（那時還沒有微信），關掉手機，晚上十點左右，我才收起電腦開車回家。即使我不在公司，電視台也仍然來公司拍老鼠的視頻，公司的員工們配合着他們的鏡頭抓老鼠：大廚房裡門窗緊閉，兩個搬運工在裡面所有的角落追逐着老鼠，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給他們抓住了兩隻活的老鼠。電視鏡頭裡，我看見一個搬運工提着一隻老鼠的尾巴，笑容滿面，而老鼠還是活的。
最後，在電視台的勸說下，我接受了一位熱心觀眾送來的貓，為了這隻貓，電視台還在公司里搞了個簡單的贈送儀式。這隻貓，就是周大姐寵愛有加的那隻「咪豆兒」。
平心而論，這隻貓的確有它厲害之處，自從它來了之後，二樓的老鼠就真的少見了，而且養上一段時間後，它和周大姐特別親近。我親眼見過它抓老鼠，它抓住老鼠後，也不吃，把老鼠當成玩具，直到把老鼠玩死為止。在這之前，公司里也養過幾隻貓，但是都不管用，因此，我曾一度對貓抓老鼠很沒有信心，是「咪豆兒」改變了我對貓的成見。
PART-03
「咪豆兒」的死亡
我家裡是經常都有客人的。家裡客房有兩套，每套都是三室一廳一衛，最多可以同時入住十二位客人，熟悉了的朋友，我在不在家他們都隨時來的，只要是周大姐認識的，周大姐就做主接待了。常常是早餐的時候，周大姐會對我說，昨晚誰誰誰來過，今天一早已經走了。這兩天，家裡又來客人了，是我的老師帶着一家人來玩兒，我自然是熱情接待。
喝茶聊天的時候，老師問：「那個周大姐怎麼老是悲悲戚戚的樣子？飯也不吃，她家裡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回答說：「她家沒什麼事，是我的貓死了，她傷心，我勸了她半天也勸不好。」
老師說：「一隻貓死了也這麼傷心？」
「是啊！那隻貓是她在養，養出了感情，昨天貓死了，她就哭，一直哭到今天也還傷心，不勸她還好點，越是勸她就越傷心。」
於是，好心腸的老師決定親自去勸勸周大姐。
老師問，「貓是病死的嗎？」
「不是，是被我那兩隻大狗咬死的！」
「你還養了兩隻大狗？」
「這麼大的院子，不養狗看家護院怎麼行」。
我帶老師去了後院的狗舍，去看那兩隻大狗。黑狼和賽虎看見我走來，都過來爭寵，我要是摸了一隻狗的頭，另一隻狗頭馬上就伸過來了，於是，我的兩隻手就一手摸一隻狗頭，這樣才能平息爭端。
看着兩隻大狗，老師問：「你的狗怎麼會咬你的貓呢？」
我說：「是啊！我也沒搞懂，它們互相都是認識的。」
自從「咪豆兒」來到公司以後，隔一段時間它會消失兩天，不用去找，過兩天它又自己回來了，周大姐說它應該是去找女朋友了。在大狗咬死它的半個多月前，它又出去了，而且，這次出去的時間特別長，半個月也沒有回來，周大姐在公司周邊到處找過，一直不見蹤影。就在我們都以為它走掉了的時候，一天傍晚時分，突然聽周大姐興奮地叫道：「看，'咪豆兒』回來了，在圍牆上！」
果然，它就趴在公司大門旁邊的圍牆上！
周大姐對着「咪豆兒」喚了半天，但它就是不下來。看上去，它消瘦了，一身的皮毛也顯得亂糟糟、髒兮兮的，不知道這半個月它都經歷了什麼！看着它老是不下來，老曾跑出公司大門，來到它趴着的圍牆下面，找一塊石頭墊着腳站上去，把它抱了下來。老曾是周大姐的老公，一米八二的大高個，他抱着貓進了公司大門，轉身把大門關好。就在他回過身來的一瞬間，黑狼和賽虎沖了上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兩隻大狗衝上來就搶奪老曾手裡抱着的貓，老曾對着兩隻狗一陣呵斥。平時，只要公司里的人一呵斥，兩隻狗就乖乖地趴下了。但這次邪乎得緊，老曾的呵斥根本不管用，他們繼續跳起來搶奪老曾手裡抱着的貓。老曾不得已將手裡的貓高高舉起，大高個的老曾舉起的手，應該有兩米多高。但就是這麼高的距離，只見黑狼高高躍起，在空中把老曾手裡的貓搶奪了下來。於是，一場虐貓大戲上演了：兩隻狗你一口、我一口地把貓咬起來，然後使勁把貓摔在地上。聽到老曾的呵斥，幾個員工也趕緊跑過來幫忙，但是，兩隻狗就是不鬆口，就這樣，大家眼睜睜地看着兩隻狗爭搶着虐貓，可憐的「咪豆兒」被它們摔咬得奄奄一息。等到兩隻狗終於被大家轟走之後，貓躺在地上已經不動了。
但是，貓還沒有咽氣，周大姐趕緊把「咪豆兒」抱上了二樓，當時正好有一個醫生朋友在家裡玩兒，我請他來看看貓，他仔細檢查一遍後說：貓沒救了，貓的頸椎和腰椎都已經斷掉，救不活了。周大姐給它拿來水和食物，但是它都不吃了，整個身體癱倒在地上，只用兩隻眼睛把周大姐看着，可憐至極。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周大姐的眼淚就下來了，看着還沒有咽氣的貓，她哭得很傷心。
第二天，我讓搬運工去後院的草叢裡挖了個坑，把貓埋了。
PART-04
消失的和堅守的
許多年後，我開車路過曾經的公司舊址，想起了周大姐，想起了曾經在這裡養過的貓和狗，想起了那些已經變得遙遠且模糊的日子。
現在，這裡是一家汽車修理廠，臨街的門市，成了一家餐館。我的公司註銷了，周大姐離開了，黑狼、賽虎和「咪豆兒」都沒有了，只有老鼠的子孫們，一直在這裡堅守着。
黑格爾的客觀唯心主義理論說：存在即合理。那麼，這裡，老鼠的存在是合理的。然而，這裡曾經的貓和狗，還有曾經在這裡的公司和公司里的人，卻都消失不見了！消滅者和被消滅者的故事，最終以消滅者的消失而告終。想來，人生中的許多事情，沒有結果就是結果，沒有結果就是合理的存在。
2023年12月10日[1]
作者簡介
程 征，筆名蜀坤俠。文化自媒體人，文學和攝影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