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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緣 第一章(2)》(張愛玲散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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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緣 第一章(2)》是中國現代作家張愛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走到街上,曼楨忽然笑道:"噯呀,我一隻手套丟了。"叔惠道:"一定是丟在那丬店裡了。"重新回到那丬店裡去問了一聲,店裡人說並沒有看見。曼楨道:"我剛才數錢的時候是沒有戴着手套。那就是拍照的時候丟了。"

世鈞道:"回去找找看吧。"這時候其實已經快到上班的時候了,大家都急於要回到廠里去,曼楨也就說:"算了算了,為這麼一隻手套!"她說是這樣說着,卻多 少有一點悵惘]。曼楨這種地方是近於瑣碎而小氣,但是世鈞多年之後回想起來,她這種地方也還是很可懷念。曼楨有這麼個脾氣,一樣東西一旦屬於她了,她總是越 看越好,以為它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他知道,因為他曾經是屬於她的。

那一天從郊外回到廠里去,雨一直下得不停,到下午放工的時候,才五點鐘,天色已經昏黑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樣一種朦朧的心境,竟使他冒着雨重又向郊外走去。 泥濘的田隴上非常難走,一步一滑。還有那種停棺材的小瓦屋,像狗屋似的,低低地伏在田隴里,白天來的時候就沒有注意到,在這昏黃的雨夜裡看到了,有一種異 樣的感想。四下里靜悄悄的,只聽見那皇皇的犬吠聲。一路上就沒有碰見過一個人,只有一次,他遠遠看見有人打着燈籠,撐着杏黃色的大傘,在河濱對岸經過。走 了不少時候,才找到那兩棵大柳樹那裡。他老遠的就用手電筒照着,一照就照到樹下那一隻紅色的手套,心裡先是一高興,走到跟前去,一彎腰拾了起來,用電筒照 着,拿在手裡看了一看,又躊躇起來了。明天拿去交給她,怎麼樣說呢?不是顯著奇怪麼?冒着雨走上這麼遠的路,專為替她把這麼只手套找回來。他本來的意思不 過是因為抱歉,都是因為他要拍照片,不然人家也不會失落東西。但是連他自己也覺得這理由不夠充分的。那麼怎麼樣呢?他真懊悔來到這裡,但是既然來了,東西 也找到了,總不見得能夠再把它丟在地下?他把上面的泥沙略微撣了一撣,就把它塞在袋裡。既然拿了,總也不能不還給人家。自己保存着,那更是笑話了。

第二天中午,他走到樓上的辦公室里。還好,叔惠剛巧又被經理叫到裡面去了。世鈞從口袋裡掏出那隻泥污的手套,他本來很可以這樣說,或者那樣說,但是結果他 一句話也沒有。僅只是把它放在她面前。他臉上如果有任何表情的話,那便是一種冤屈的神氣,因為他起初實在沒想到,不然他也不會自找麻煩,害得自己這樣窘。

曼楨先是怔了一怔,拿着那隻手套看看,說:"咦?……噯呀,你昨天後來又去了?那麼遠的路──還下着雨──"正說到這裡,叔惠進來了。她看見世鈞的臉色彷 佛不願意提起這件事似的,她也就機械地把那紅手套捏成一團,握在手心裡,然後搭訕着就塞到大衣袋裡去了。她的動作雖然很從容,臉上慢慢地紅了起來。自己覺 得不對,臉上熱烘烘的,熱氣非常大,好容易等這一陣子熱退了下去,腮頰上頓時涼颼颼的,彷佛接觸到一陣涼風似的,可見剛才是熱得多麼厲害了。自己是看不 見,人家一定都看見了。這麼想着,心裡一急,臉上倒又紅了起來。

當時雖然無緣無故地窘到這樣,過後倒還好,在一起吃飯,她和世鈞的態度都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春天的天氣忽冷忽熱,許多人都患了感冒症,曼楨有一天也病了, 打電話到廠里來叫叔惠替她請一天假。那一天下午,叔惠和世鈞回到家裡,世鈞就說:"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她去?"叔惠道:"唔。看樣子倒許是病得不輕。昨天就 是撐着來的。"世鈞道:"她家裡的地址你知道?"叔惠露出很猶豫的樣子,說:"知是知道,我可從來沒去過。你也認識她這些天了,你也從來沒聽見她說起家裡 的情形吧?她這個人可以說是一點神秘性也沒有的,只有這

一點,倒好象有點神秘。"他這話給世鈞聽了,卻有點起反感。是因為他說她太平凡,沒有神秘性呢,還是因為他疑心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那倒也說不清, 總之,是使人雙重地起反感。世鈞當時就說:"那也談不上神秘,也許她家裡人多,沒地方招待客人;也許她家裡人還是舊腦筋,不贊成她在外面交朋友,所以她也 不便叫人到她家裡去。"叔惠點點頭,道:"不管他們歡迎不歡迎,我倒是得去一趟。我要去問她拿鑰匙,因為有兩封信要查一查底稿,給她鎖在抽屜里了。"世鈞 道:"那麼就去一趟吧。不過……這時候上人家家裡去,可太晚了?"廚房裡已經在燒晚飯了,很響亮的"嗤啦啦,嗤啦啦"炒菜下鍋的聲音,一陣陣傳到樓上來。 叔惠抬起手來看了看手錶,忽然聽見他母親在廚房裡喊:"叔惠!有人找你!"

叔惠跑下樓去一看,是一個面生的小孩。他正覺得詫異,那小孩卻把一串鑰匙舉得高高地遞了過來,說"我姐姐叫我送來的。這是她寫字檯上的鑰匙。"叔惠笑 道:"哦,你是曼楨的弟弟?她怎麼樣,好了點沒有?"那孩子答道:"她說她好些了,明天就可以來了。"看他年紀不過七八歲光景,倒非常老練,把話交代完 了,轉身就走,叔惠的母親留他吃糖他也不吃。

叔惠把那串鑰匙放在手心裡顛掂着,一抬頭看見世鈞站在樓梯口,便笑道:"她一定是怕我們去,所以預先把鑰匙給送來了。"世鈞笑道:"你今天怎麼這樣神經過 敏起來?"叔惠道:"不是我神經過敏,剛才那孩子的神氣,倒好象是受過訓練的,叫他不要跟外人多說話。──可會不是她的弟弟?"世鈞不禁有點不耐煩起來, 笑道:"長得很像她的-!"叔惠笑道:"那也許是她的兒子呢?"世鈞覺得他越說越荒唐了,簡直叫人無話可答。叔惠見他不作聲,便又說道:"出來做事的女 人,向來是不管有沒有結過婚,一概都叫-某小姐-的。"世鈞笑道:"那是有這個情形,不過,至少……她年紀很輕,這倒是看得出來的。"叔惠搖搖頭道:"女 人的年紀……也難說!"

叔惠平常說起"女人"怎麼樣怎麼樣,總好象他經驗非常豐富似的。實際上,他剛剛踏進大學的時候,世鈞就聽到過他這種論調,而那時候,世鈞確實知道他只有一 個女朋友,也是一個同學,名叫姚佩珍。他說"女人"如何如何,所謂"女人",就是姚佩珍的代名詞。現在也許不止一個姚佩珍了,但是他也還是理論多於實踐, 他的為人,世鈞知道得很清楚。今天他所說的關於曼楨的話,也不過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絕對沒有惡意的。世鈞也不是不知道,然而仍舊覺得非常刺耳。和他相交 這些年,從來沒有像這樣跟他生氣過。

那天晚上世鈞推說寫家信,一直避免和叔惠說話。叔惠見他老是坐在檯燈底下,對着紙發楞,還當他是因為家庭糾紛的緣故,所以心事很重。[1]

作者簡介

張愛玲(1920年9月30日—1995年9月1日左右),原名張煐,筆名梁京,祖籍河北豐潤,生於上海,中國現代女作家。7歲開始寫小說,12歲開始在校刊和雜誌上發表作品。1943至1944年,創作和發表了《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茉莉香片》《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小說。1955年,張愛玲赴美國定居,創作英文小說多部,但僅出版一部。1969年以後主要從事古典小說的研究,著有紅學論集《紅樓夢魘》。1995年9月在美國洛杉磯去世,終年75歲。有《張愛玲全集》行世。 [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