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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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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二十里山霧,周圍兩尺外看不清人的面目。心情是一頁白紙,上面還不曾渲染上一絲感情的色彩,沒有悲哀和喜悅,卻如同一個悟道的僧人,了悟到一切以後的一種靜寂。眼前看望不到什麼,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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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二十里山霧,周圍兩尺外看不清人的面目。心情是一頁白紙,上面還不曾渲染上一絲感情的色彩,沒有悲哀和喜悅,卻如同一個悟道的僧人,了悟到一切以後的一種靜寂。眼前看望不到什麼,也就失去了貪慾和想望。然而我卻並沒有閉上眼,甚至有點什麼誘引我更把眼睛睜大點。霧層不是沒有變化,汽車的速率在十五公里以內,而十秒鐘後的天地會從淺灰變成蔚藍,在蔚藍以外,還可看見一線彎曲的淡黑色,仔細辨認才知道那是幾里外的一個高峰。三年來的日子從不曾擦淨積壓在衣履上的塵土,從一個山城到另一個山城,眼底也收入過許多奇麗的山水風物,可是這樣長的時間經歷一段霧境卻是新鮮的第一次。

午後入貴州境,霧氣較稀薄,若小雨,山路陡險,而又泥濘,萬分擔懸覆車。墜入萬山深壑中去是很可能的事。

入夜才抵普安。馬路淤泥數寸,找不着歇宿店。最後尋得一家尚未開張的旅店,同伴S君搭了一張鋪,我則借臥於老闆娘榻側。

老闆娘人似乎很和藹,愛談天,小小一間屋裡堆滿了櫥櫃,僅有一塊空地,安置了一架火盆,能插腳的地方都積滿了果皮碎殼,圍住火盆已坐有兩個男人,一個躺在床上,屋裡的煙味很重。我不得不退了出來。清油燈光下可以辨認的東西都加上一層慘黃色,這空氣頗使我想到一些筆記小說上去,夜投宿舍遭遇強人,在我當時感覺上深受壓迫,明日還有一天的路程,我十分需要休息,疲倦使得我忘去了一切的恐懼和遐想。老闆娘深能體貼人,把屋裡客人打發到隔壁屋裡去,招呼我入睡。

初以為躺在床上的那男子是她的丈夫,占了他人的臥床心裡很抱歉。可是無意間同老闆娘談話之後,才知道她丈夫已外出,自然我沒有理由追問她間壁屋裡的客人是誰了。

不知什麼時候滅了燈,我已入夢。

夢很亂很多,在一陣急迫的聲響下我駭醒了,以為還在夢裡。仔細聽去,小屋似已聚有幾位來客,油燈也撥亮了,不過光仍很暗,我不便探出頭去,屋裡的來客有女人也有男子。我屏息着苦思用什麼方法來應付眼前的意外,他們顯然是要謀算我——一個陌生的過客。S君隔離在另一間屋子,當時我沒有勇氣喊出聲來,我想裝着睡熟了是最聰明的辦法即使他們要解決我,我有聲音也無濟於事。我身上只有很少一點錢和一枚戒指,這些我都很願意送給他們,素來認為錢財貨物是身外事,心裡便也坦然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急很低。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我又恍然回到了夢裡。

天明以前又一陣急迫的敲門聲,我無法再安心睡覺,雖然明白了自己的地位,並不如夜來所想的可怕。對於這樣一個宿店引起了我一點好奇的興趣。人都愛接受自己所沒有經歷過的新奇,即使陷入到危難中,還可以不失那一分天賦的鎮靜。能鎮靜才有餘裕的心情,以應付環境。

屋子裡煙霧極重,我卻不得不忍着嗆咳,睡眠已是不可想望的了。聽着他們在商談什麼,紙窗上已漸現出一層灰白色。老闆娘在床上敲着板壁,喚醒了間壁的那男子,被喚醒的人馴服地起來了,固然嘴裡還不斷地咕嚕着:

「怕什麼,我去說去。我去就是。」

「你有本事你也不躲到這裡來了。」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略帶怨忿。

「好的,要走都走。」這是另一個男子在回話,聲音似乎就在這個屋裡。

一陣忙亂之後,就剩下老闆娘呼喚傭人和開門關門的聲響。幾分鐘後,一切又寂然。

想起還有一天路程,無心過問這一切。起床,討了點水梳洗畢,我們開始向女主人告別。意外的,女主人再三向我致歉意,知道我夜來不曾安睡, 我頗想問她夜來發生了什麼事,但離開車的時間已很迫促了。

「昨晚真對不起客人,因為軍隊過這兒,需要民夫。派到頭上的都離家遠走了,地方上沒有辦法,只好半夜上住家去拉人了。」

道歉以後的一段事實報告頗使人詫異,同時復恍然悟到,這位年輕的女店主為什麼只一個人經營她的事業。

天仍灰暗,看望不清這位年輕女主人的容貌。頗謝謝她的好意招待,雖然一夜儘是噩夢。太陽升出了地平線以後,還要走過一段最難走的山坡,得到一個可以休息的處所,卻是行旅的人最奢望的一分安慰了。

賞析

讀《霧境》,會自然地聯想起杜甫的《石壕吏》。兩者的故事是相似的,也都並不複雜,「夜宿客店,有吏捉人」。這樣一種舊式社會裡常見的小小的生活波瀾,在不同時代的文人心裡,激發出了同樣的憎惡和怨恨,但由於作者的審美意趣和創作風格不同,兩個相似的故事在不同作家筆下都煥發出截然不同的光彩。杜甫擅長鋪陳,在他的詩歌中正面鋪敘了被害者的慘狀、窘況,憤激之情流動在字裡行間,令人產生強烈的感慨。鳳子的《霧境》卻不同,它把一切困窘和悲慘都放在幕後,只是似乎不動聲色地記敘了「我」的所見所聞,展示了「我」困惑、擔憂、恐懼等等心緒變化。而所見、所聞、所感的一切,又斷斷續續、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頗有點撲朔迷離、若隱若現、霧中看物的感覺,令人惶惑、令人壓抑,需在這惶惑與壓抑中反覆玩味,方能體會出作者對兇險喧噪的厭惡和對和平寧靜生活的嚮往。

作品先着力描寫自然界的霧境。那兩尺以外便看不清人的面目的濃霧,既讓「我」感到新鮮有趣,又不禁擔心墜入那霧後的萬山深壑。待到「我」進入客店,另一種迷霧便在讀者面前升起。慘黃的青油燈光、頗帶恐怖色彩的揣測和惡夢、一陣陣急迫的敲門聲、一聲聲神秘的低語,組成了一副若隱若現、莫測深淺、不知禍福的「霧境」,在這幅「霧境」中,作者又突出地刻畫了「我」恐懼、驚駭,甚至苦思用什麼辦法來應付意外的心理變化,更渲染出「霧境」的神秘和兇險。這一切,把讀者的關注和好奇調動起來。人們急於知道霧後的真象,作者卻並不立即揭開這一層紗幕,「我」的眼睛捕捉到的,仍然只是片斷的鏡頭和零星的對話,從這些鏡頭和對話中透露出的恐懼和怨忿,一步步把讀者的情緒逼進更深的困惑和壓抑之中。直到老闆娘道破真情,人們才能將那些片斷和零星的內容組接起來,大略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而那些當事人的困窘和悲哀,卻都隱藏在迷霧的後面了。這樣的寫法,看似平靜溫和,不露咬牙切齒之色,卻更加含蓄而意味深長,它造成的特殊感情氛圍將久久縈繞在讀者心頭,人們在親身體驗那種危險將近的情緒時,會自然生出對當事者的深深同情和對肇事者的憎惡。另外,自然界的霧與客店裡的「霧」交相呼應,共同造成了一個霧的世界,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具有象徵意義,它讓我們領悟到,在那些新鮮有趣、撲朔迷離的霧境後面,時時有讓人覆車的「萬山深壑」。而作者最後將「得到一個可以休息的處所」看作是行旅人的「奢望」,也不禁使人有許多聯想了。[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