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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兩座水庫(游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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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兩座水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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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兩座水庫》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個人的兩座水庫

站在大別山北麓的奶奶殿山頭北望,饅頭一樣的山丘灑滿了祖師的每一個旮旯。

四十多年前,少雨必旱、無雨大災的現象讓祖師的這些饅頭像缺乏營養沒長開的孩子,面黃肌瘦皺皺巴巴,在漫長無望的煎熬中承受飢餓歲月的重壓。至於樓上樓下、洋犁洋耙、電燈電話的滋潤日子卻只能在群眾大會上的喧囂口號中閃現迷人的光澤。振臂高呼的狂熱過後,便重新陷入吃了上頓得為下頓找米找面下鍋的噩夢。永遠轆轆的飢腸,讓人們卑微得像田間地頭灰褐色的蜘蛛,終日在枯草間結網捕食,而一陣風、一通雨、甚至一頭牛的踐踏,就有可能讓他們失去可憐的一點擁有。

大米飯、白饅頭的美夢,像綁在驢子頭前的那一束鮮嫩的草,聞到了清新的味道,看到了美妙的影子,卻永遠不可觸及。虛妄的豐收夢,雖然在枯死的秧苗、乾癟的麥穗一次次無情重擊下倒塌,破碎,卻依然支撐着祖師的老百姓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饑饉的日子。

可是,年復一年的辛苦勞作,收穫的卻是年復一年的貧窮輪迴。

但是,自從有了兩座水庫,有了兩條連接水庫的彎彎曲曲的土渠吃力地在饅頭一樣的山丘上爬行,清凌凌的庫水便淌過了千年的乾旱,浸潤着因缺水而龜裂的坡地和麥田。於是,從來沒有豐登的五穀,夢一樣闖進老百姓的家裡,跳躍,歌唱,舞蹈,招搖。那豐年的氣息,從歪斜的窗戶,從土坯牆的縫兒,從茅草房的屋頂,從低矮的煙囪里擠出來,化作了溫柔的手,抹平了愁苦歲月的皺紋。家家戶戶的餐桌從此多了大碗大碗的白米乾飯,暄騰軟乎的大白饅頭,就着烹炒得嫩生生清汪汪的蔬菜,那日子便在昂得越來越高的頭顱,挺得越來越直的腰杆和吆喝得越來越大的聲音中風生水起了。娶媳婦嫁女兒也有了挑挑揀揀的資格,剜到筐里就是菜的無奈,因水庫因水因白米乾飯因饅頭而隨風逝去了……

那可真是揚眉吐氣的日子啊!

實際上,祖師的鎖口水庫早在上世紀50年代末就和方集境內的白果沖水庫一起被列入了施工計劃。只是,1958年開始施工的白果沖水庫於1960年的一個盛夏暴雨之夜發生了致700餘人死亡的潰壩慘劇,曾經鮮活的生命因浮誇、蠻幹、瀆職而葬身水底。山一般的恐懼,死死地壓在人們的心上,而那水庫的廢墟,似一道無法癒合的巨大傷口,一碰,便有鮮血汩汩流出,成了誰也不願涉足的傷心血淚之河。

鎖口水庫的繼續修建已然失去了政治基礎和群眾基礎。

因此,這個建設項目被無限期推遲。

1971年,面對越來越嚴峻的農村形勢,當時的固始縣革委會決定鎖口水庫施工建設。

兩年過去了,工程進展不如人意。

我們可以揣測當時基層主政者的心態:不干,對上無法交代;干,在當時的物質條件下,風險巨大。畢竟,曾經的潰壩付出的代價太慘痛,鬧不好,是要坐牢挨槍子的!在這種情況下,拖,是最好的辦法。馮德禮之前,有一位書記僅幹了兩個月便不顧組織挽留而強行離開,也從側面反映了當年主政者極度的恐懼心理。至今,祖師的民間還流傳着這樣的順口溜:走了路,跑了馬,來了個老馮頂他倆﹙註:路和馬為馮德禮來以前兩位書記的姓﹚。

1973年秋,馮德禮受命擔任祖師公社革委會書記。這個身材不高的中年人,騎着一輛破自行車,半個月跑遍了全公社大大小小的村子,很快吃透了情況。他治下的祖師境內大部分是丘陵,由於缺乏最基本的水利基礎設施,多雨的年份,極易成災,少雨的年份,人畜吃水都成問題,哪有水澆田澆地?

缺水導致的赤貧讓他觸目驚心,寢食難安。

顧不上自家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了,為了讓百姓吃上飯,就是掉腦袋也要把水引過來……

四十多年過去,我們已無從了解當年他如何承擔了巨大的政治風險,力排眾議在公社的革委會上慷慨陳詞,要求加大鎖口水庫的修建力度,力爭大壩一年內合攏的在當時看來是極為瘋狂的提議。據說,那次會議開了兩天一夜,會議室烏煙瘴氣,茶杯、水瓶的碎屑到處都是,好幾條凳子散了架,好幾張桌子斷了腿。爭吵,辯論,質問;唇槍舌劍,口如懸河,面紅耳赤;責任,群眾,貧困,改變面貌,三戰狼窩掌,農業學大寨……這些關鍵詞最終決定了鎖口水庫的命運。

會議結束時,與會者個個滿嘴是泡,步履踉蹌……

提議通過了。

那是個註定又沒有豐收的秋天,公社「三干」會議在一個霪雨霏霏的早晨召開。動員會上,馮書記描繪的藍圖讓懷疑者打消了疑慮。與其忍飢挨餓,莫若大幹一場!將貧困的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

於是,會場響起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頓頓吃白米乾飯,天天有白面饅頭的美好未來,讓那些菜色的臉湧起了難得的潮紅。據參加會議的我三爺說,當時他的嘴直流哈喇子,那是他一輩子聽到的最難忘最好聽的話!

一個雞聲四起、月斜茅店的霜晨,全公社的勞力肩扛原始簡陋的勞動工具湧向鎖口。霎時,整個工地紅旗漫捲,吶喊震天,炮聲隆隆。馮德禮從那天起也一頭扎進了工地,協調、監督、抽查、督促、整改。他特別要求工棚一定要搭在山坡上,嚴禁住在壩堤下,防止潰壩。他明白,壩體是否結實是水庫成敗的關鍵,不僅關係自身命運,更關係數萬百姓的家庭命運。他始終覺得頭頂懸掛着一把鋼刀,錚錚發亮,霍霍亂響,似乎隨時要砍掉他的腦袋。

不敢有絲毫馬虎,他和技術員一道,天天守在壩堤上,一寸寸查看壩體是否夯實,石灰和黏土的比例是否合格,是否有活的樹根埋入了大壩,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水泥抹的是否嚴密……

那時,由於缺乏大型機械,壩體的夯實主要靠一種叫「小砐﹙音餓﹚」的簡單機械:在大石塊的邊緣鑿洞,然後拴上粗繩,兩人、四人或多人不等,在齊齊的勞動號子聲中一起從不同角度拉繩,將石塊拉起,再撞擊壩體,以達到把浮土夯實的目的。這個活叫「打砐」。馮書記經常參與進來,拉繩,吶喊,撞擊……每天,那打砐的號子悠揚而婉轉,仿佛是在收割滿地滿田的小麥和稻穀……

多年後,國家撥付專項資金對鎖口水庫的壩體進行維修,當施工人員開着工程車想當然地認為能輕而易舉地挖開壩體時,面對似乎比水泥還要堅硬的土質壩體,他們面向北方肅立,為逝去的老書記默默鞠躬致敬……

1974年冬天,鎖口水庫的重要配套工程——連接水庫的土渠修築完畢。

1975年,他力主修建的關門山水庫開始動工,至1977年主體工程和配套設施竣工。

兩座水庫,兩條水渠,祖師的水利設施網絡覆蓋了全公社的大隊。

五穀豐登的日子即將來臨。

四十多年過去了。

水庫依舊,水渠依舊。豐收的年份越來越多,人們對曾經的幸福感覺早已麻木淡漠,對水庫的印象也只是流連於它的秀美風景。粼粼的水波湮滅了昔日的激情和艱辛,也模糊了一段無法複製的歷史傳奇……

走在彎彎的渠埂上,仿佛走在凝固的歷史中。獵獵的紅旗,嘶啞的吼叫,隆隆的炮聲,汩汩的水流,如塵埃落定,堆疊、沉積,成了它揮之不去的豐滿記憶了。

那些年,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人們憑着改變生存狀況的簡單想法,以血肉之軀鑄就了一個又一個奇蹟。如今,生存條件改善了,我們卻再也無法像馮德禮們那樣能組織群眾去幹這些公益項目了。最典型的表現是那些具有蓄水功能的大大小小的鄉村池塘。那時,一到冬天農閒,生產隊就組織勞力挑塘泥,烏黑的塘泥成了莊稼的最好肥料。而今,除了淤積使水塘數目急劇減少外,僅存的池塘哪一口不是淤滿了污泥?池廢塘荒,讓人痛心。

……

站在高高的山頂,望着腳下青峰收攏的一庫碧水,馮德禮們的身軀高大起來,如山,義無反顧地倒下去,便化作了青巍巍的大壩……

[1]

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