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農家婦女的詩歌情懷(王友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位農家婦女的詩歌情懷》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友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位農家婦女的詩歌情懷
一日深夜,我突然收到農民女詩人路玉香發來的短信],讓為她的第二部詩集《田園雀聲》寫點文字。她說,這本詩集將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我二話沒說,立即將詩稿認真閱讀一遍,寫出了三千多字的品評文章。
在有着「平陽」之稱的臨汾大地上,湧現出不少農民女詩人,唯有路玉香,是最令我關注的一位。
我注意到她,不僅因為她是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山西省詩詞學會會員、新田園詩書畫研究會會員,不少作品在全國獲得金獎、銀獎和優秀獎;也不僅因為當代著名詩人、文藝評論家丁芒,為其詩集《詩苑鳥語》題寫了書名(陝西旅遊出版社出版),引起廣泛關注。主要還是因為她對詩歌虔誠而痴迷的情懷,創作目標上的不懈追求,深深地感動着我。
路玉香,是山西省翼城縣南唐鎮曉史村人。
翼城,歷史悠久,古稱唐國,傳說周成王以天子無戲言而封弟叔虞於唐;翼城,自古為晉南承東啟西之咽喉要地,人文氣息濃郁,是中華民族古文明發祥地之一。
曉史村,就坐落在縣城之南、澮水西畔的沃野上。據考,遠在戰國時期就建了村莊,文化底蘊深厚,文人墨客輩出。新中國建立後,曉史村的群眾文化活動,更是如火如荼。尤其是近些年,在趙文台等一批頗有影響的老作家、老詩人的帶領下,率先成立了山西省第一個村級「新田園詩書畫協會」,培養了一支浩蕩的農民詩歌大軍,以其獨特的優勢,追變求新,不拘一格,開一代田園詩風,打造了具有時代特色的曉史詩神,被山西省詩詞協會命名為「全省詩詞之村」。
路玉香,是這支浩蕩的農民詩歌大軍中的佼佼者。她的詩,淡雅、灑脫,散發着一縷淡淡的田園芳香;她的人,樸實、勤奮,透露着一股勃勃的巾幗銳氣。我是先讀她的詩,後謀她的面,更增添了一種「詩如其人」的感覺。
路玉香,中等身材,豐滿健壯,臉上已經刻出了些許帶黑輪的細小的皺紋。皮膚是棕黑色,顯示出長年累月的陽光曝曬和風吹雨打的深度。第一次見到她,談論最多的就是詩。看到一位農家婦女,如此痴情於詩歌,我不禁從心底里升騰起一股虔誠的敬意!
或許同是農民的後代之故,對路玉香的詩,我挺喜歡。在不由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之餘,心中也滋生出諸多疑問:在田間勞作的間隙里,在柴米油鹽的瑣碎中,她是怎樣詩意地感知着勞動,感知着生活,感知着這個時代?她是如何把自己心中的體認傾注筆端,寫出厚厚一摞詩稿,並多次獲獎?多次入書入典?
帶着這些疑問,我專程前往曉史村走訪了路玉香。
沿着一條幽靜的鄉間油路,來到了曉史村,一打聽,很容易就問到了路玉香的家。推開虛掩着的柵欄門,迎面的牆壁上,掛滿了金黃色的玉米,小院極其普通,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給我一種清新舒適的感覺。
走進潔靜的北屋,抬眼望去,桌子上擺的,牆壁上掛的,全是各類賽事的獎牌、獎狀,我的情緒一下子活躍起來。當看到路玉香最新創作的一摞詩歌作品,更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份喜悅之情。於是,我們便在墨香濃郁的氛圍中,進行了一次真摯的心靈溝通。
路玉香小時候家境貧寒,也有過幾次險些輟學的經歷,是父母省吃儉用為她湊足了學費,方使她免遭輟學之痛。她自幼天資聰穎,好勝要強,八歲入學,勤奮好學,各門功課名列前茅,作文更為突出,一直擔任班長、學習委員。她多次被評為「三好學生」,在班上最早加入少先隊,最先加入團組織。還是在上小學時,便以一首《願做革命紅小將》詩歌,而名揚校內外,她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當一名詩人。
夢想與命運之間的差距,往往是很大的,童年的路玉香,正趕上「十年動亂」。儘管當時沒有什麼課外讀物,但酷愛讀讀寫寫的她,偶爾遇到一張報紙、一本雜誌,便會反覆閱讀,連報縫啟示都不放過。即使如此,她也沒有繼續學習下去的福分了。
初中尚未讀完,一場意外發生了:父親在搶救村里失火的變壓器時身受重傷,集體財產保住了,父親卻從此患上頑疾,臥床不起。頂樑柱突然倒塌了,一家七口怎樣生活?母親面對年邁的婆婆、身子單薄的大女兒、還是幼年的小女兒和兒子,哭成了淚人。為了照顧父親,更為了填飽肚子,年僅14歲的她,只好含淚輟學,回鄉務農。內心世界卻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與痛苦,童年時美麗的夢想,已成眼下最實際的選擇,她感慨萬千。至今,她還常常夢見自己坐在教室,讀書學習的美妙情景,醒來總是淚濕枕巾。
後來,經人介紹,路玉香與鄰村一位青年結婚。從此,她完全由一個年輕姑娘,變為一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家婦女。就在孩子不足八個月時,公公因病去世,婆婆體弱多病,還有一個弟弟在讀書,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家中沒有一點兒積蓄。面對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艱難的狀況,要強的她以柔弱的雙肩,承擔起沉重的家庭擔子。但痴迷詩歌創作的她,沒有被家庭擔子和生活困難所壓倒,常常變賣掉自己的嫁妝,買來稿紙和筆墨,堅持業餘創作。她以農村好人好事為題材,為村里演唱隊創作了大量的琴書、快板。作品搬上舞台後,她也成了十里八鄉小有名氣的「女作家」,引起了縣文化館負責人的注意,多次邀她參加縣上的文學活動,並給予了很大的關懷和扶持。
為了提高自己的創作水平,路玉香省吃儉用,自費參加了《鴨綠江》雜誌創作函授班。她特別幸運,1999年5 月,她有幸見到了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原書記、詩刊社原主編楊子敏先生,當代著名老詩人丁芒先生。得知她的情況後,兩位大師與其熱情交談,對其作品給予評點,寄予厚望。不久,丁芒先生還寄來一些創作資料,鼓勵她搞好創作。專業系統地學習,名師的評點鼓勵,為她日後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簡單枯燥的田園生活,不時激發着路玉香的創作靈感,田間的一樹一木、一花一草、一蟲一鳥,在她眼裡都長上了詩的翅膀,撲愣愣地飛進腦海。她常常在勞作的間隙,坐在地頭的樹蔭下,或痴情凝望頭上藍天,或屏息注視腳下青草,或隨意擺弄一塊土坷垃,久久地冥思苦索。為了不耽擱農活和家務,她的創作大多是選擇在夜深人靜時進行。
因為愛詩、寫詩,路玉香忽略了家庭,忽視了孩子,淡漠了親友,曾一度遭到人們的冷嘲熱諷和家人的不理解。儘管如此,自幼酷愛文學,且達到痴迷程度的她,依然我行我素,于田間地頭,床頭爐台,筆耕不輟。
社會的發展,生活的變遷,人生的啟悟,無時無刻不觸動起路玉香創作的狂瀾。她說:「創作是我的第二生命,詩歌占據生命的一部分。」權且不論她的詩歌質量如何,單就她能夠數十年如一日,在繁重的勞作之餘,不懈筆耕的精神和毅力,就值得大力讚揚和廣泛推崇!
正是緣於路玉香痴迷的詩歌情懷,僅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她,才不遺餘力地在文學創作道路上,艱難地跋涉着。
《詩苑鳥語》一書,收集的123首詩歌作品,全部是路玉香用心、用情寫出來的。語言樸實無華,手法樸拙卻顯純淨,構思簡明卻顯真誠。我細細品讀着她的詩,便在其筆墨流動的軌跡中,窺視到她的生活和性格、文化和品位,那麼的深遠而又博大,那麼的厚重而又空靈。正像她的為人,溫柔、寬闊、厚實、真誠。我非常清楚,詩集中有她留下的數不盡的艱辛淚水,也有她道不完的發自生命深處的喜悅之情。她筆下的詩歌,之所以能打動和震憾眾多的讀者,甚至於著名作家,並被圈內人士所關注,我想,是與翼城深厚的文化底蘊,在她背後強有力的鋪墊和支撐分不開的。
路玉香是一位使命感很強的農民女詩人。「詩言志」,在她的詩歌作品裡有充分的體現。有些詩如果只從風格上看,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位農家婦女之手。
《中國龍》一詩這樣寫道:「雄姿是萬里長城,昂首是珠穆朗瑪峰;血脈是長江黃河,筋骨是山嶽丘陵。五千年的文明鑄就精魂,五千年的風雲冶煉雄心;五千年的變遷舞轉乾坤,五千年的飛騰震撼蒼穹……」
《啊,長城》如此下筆:「你是中華民族的靈魂,在浩瀚的天宇下勢展雄風;你是炎黃子孫的血性,在廣袤的大地上昂然挺胸!縱穿群山蜿蜒起伏,是華夏祖輩英勇頑強的精神;橫貫黃河氣勢磅礴,是中華兒女開拓創舉的豪情……」
還有《不朽的豐碑》《和諧之歌》《中國航空人》《「五四」放歌》等,寫得都是那樣大氣磅礴、那樣豪放不羈,給人以激情壯闊的感覺。她以詩詠史,以詩言志,壯懷激烈,激盪着愛國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的主旋律,其詩歌是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她的詩如乳、如露、如箏、如琴,那麼摯朴、潔淨、醉人。
古人云:百善孝為先。路玉香是個孝女,《奶奶的紡車》《父親》《母親》《媽媽的眼睛》等詩篇里,有她一片拳拳孝心。我在閱讀咀嚼時,曾幻化出已故父母的身影,不由地潸然淚下。
筆蘸心頭血,字字感天地。詩情的凝聚,詩化的至理,真像是一塊塊巨石投入心湖,濺起一朵朵浪花,激起一層層波瀾。
《送行》一詩,情真意切,激盪心扉:「不是牽腸人,那知瓜連藤。唯有送行時,更覺分別痛。車行招手影,霎時淚朦朧。急車馳如箭,留下心似弓。腹囊象刀捅,肝腸穿百孔。多想插翅追,再多送一程……」
《等》一詩,意象新穎,寓意深刻:「夕陽已有些急躁,把你拖成長長的嘆號;你還在小溪的問號上,尋找,那含魅的微笑。徘徊中不知畫出又抹掉多少句號?目光卻總是直朝着遠方,拉一條延長的破折號……」
路玉香的詩是「水到渠成」的一弘清泉,是「瓜熟蒂落」的一枚果實,是「真情實感」流出來的一汪熱淚,是用摯愛和生命釀造出來的一滴乳汁。她的詩,具有着獨特濃郁的田園風味兒。
什麼是好詩?《詩刊》主編、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葉延濱說:「對於好詩標準,用最簡單的話說:就是向美、向善、向上。」一位農家婦女,是不能與那些詩作名家相提並論的。但路玉香意識到,並能夠做到「向美、向善、向上」,便是難能可貴的。
女性詩歌,離不開哲學化的沉思和思想性的升華,路玉香沒有滯留在土地、樹木、落葉、小草、池水、親情、友情等事物的表層,而是每每深入進去,在一些細節中發現與思考,從而成為其詩歌的意象。《土坷垃》《梧桐花》《小草》《落葉》《灤水戀歌》,普普通通的大地萬物均被她搬到詩中,賦予了生命。
路玉香畢竟是女人,具有其細膩的天性。《繡花枕》《農家小院》《元宵社火》等詩,既呈現出她觀察事物特有的敏感,又反映了她寫作筆法獨到的細膩。《繡花枕》云:「秋菊芬芳月圓圓,花蝶成雙舞翩翩。繡了金谷繡銀棉,刺上心兒蜜蜜甜。喜鵲登梅心花開,青松挺拔山尖尖。繡上富民政策好,繡上科技新期盼。」靈動逼真的詩句,彰顯着「藝術的維度、精神的維度和感染力的維度」。
獨有的詩性,是路玉香詩歌最為鮮明的特點。一位名家說:「詩性應該是一種氣質,一種境界,一種追求所薰陶出來的心理氣象,看去無形無狀不可捉摸,卻於一詞一句間無處不見。」路玉香的詩就散發着濃郁的鄉土氣息的詩性:「詩的情懷、詩的情思、詩的張揚、詩的含蓄,差異僅僅於文字敘寫的色調里」(陳忠實語)。我以為,這「色調」里有三種顏色:黃土(黃色)的質樸,生命(綠色)的堅毅,精神(紅色)的崇高。不論是對祖國的放歌,還是對城市的記錄;不論是對鄉村的描述,還是對親情的抒懷,其內在之中始終瀰漫着、張揚着詩性。
詩歌創作,是由生活體驗進入生命體驗的精神剖白和描述,其豐厚的文化背景,濃郁的文化氛圍尤其重要。
古為唐堯的翼城縣,文化底蘊深厚,人才輩出;作者隊伍龐大,著作頗豐;各級領導重視,扶掖新人。這裡,是一塊經濟和文化都十分富庶之地,為路玉香的詩歌創作賦予了得天獨厚的土壤,提供了與眾不同的條件。正是在這片肥沃的土壤里,路玉香通過辛勤耕耘,才獲得了喜人的收穫;正是在這樣優越的條件下,才激發了路玉香勇往直前的雄心壯志。她的許多詩歌,成詩的過程很誠實,又簡樸,但卻給人一種女性詩歌的光澤與魅力。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鄉土語言的運用、時代氣氛的描寫,都有着自己的突破和創造。
思想決定着詩人感受生活、體驗生活的敏銳性,決定着總結生活、提煉生活的深度和高度。
路玉香雖然是一位農家婦女,可她卻與其他農民詩人不同。不同之處就在於,她能夠穿透生活的表層,達到理性的層面、定性的準確。於是,詩里便多了一份政治上的清醒。如《鴻海之歌》一詩,李鴻海是路玉香用筆墨最多、最為傾心的人物。這首敘事詩長達192行,用深沉的文字與濃郁的情感,書寫了全國勞模、翼城縣隆化鎮兩坂村黨支部書記李鴻海,在身患絕症、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時日裡,用生命兌現承諾的先進事跡。通篇顯露着一氣呵成的功效,義正情深,撼人肺腑,給人以輝煌燦爛的感覺,奮發圖強的激勵。
路玉香看到有的年輕人不思進取,心急如焚,於是,詩里便多了一份文人的責任感。她的《青春的旋律》云:「走吧,跟太陽一起出發。用青春的步伐,去追逐光華……」她的《人生的定位》云:「不要說你是一介草民,昂首就會頂立乾坤;就算你不是真龍天子,挺胸就能擁抱蒼穹……」她敢於直面人生,不忸怩,不矯情,不為詩而詩,發揮了教育人、鼓舞人、鞭策人的作用。我由此感覺到,路玉香哲學化的深沉,思想性的力度,道德境界的崇高,不能不令我感動至深和敬佩之至!
路玉香的詩歌多取材於身邊的人和事,在荷鋤田間之餘,不懈地探尋,反覆地琢磨。然後,將積累和掌握的大量素材變成詩歌,呈現出鮮明的田園特點和時代特色。全部詩歌以弘揚真善美、鞭撻假惡丑為主題,描繪了多姿多彩的鄉村生活,為教化村民、匡正村風、樹立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新風尚,起到了積極有效的作用。
近幾年,路玉香沒有被時下文學界的「喧囂」所影響和動搖,也沒有在物慾和金錢的誘惑下迷失自己,而是「子夜披衣攬新月,拂曉聞雞筆如風」,在自己那充滿孤寂和希望的田園裡,堅守着、耕耘着、行走着。
獲悉路玉香很快就要出版第二本詩集的消息,我內心深處,即刻涌動起一股喜悅的浪潮。我知道,她煞費苦心地打理文學的田園,就是要不懈而又艱辛地用心血和汗水,甚至於生命,去築就屬於自己的藝術殿堂。這種精神,何等可貴!這種追求,何等可贊!
我認為,路玉香的詩歌情懷,首先是一種修養,是一種素質,是一種品行,是一種道德的自我恪守,又是一種對自己所鍾愛的文學事業深遠意義的正確理解,更是一種自信心,對自我煥發創作活力、實現追求目標的自信心。[1]
作者簡介
王友明,河北臨西人。中國散文家協會常務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