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有(吳彩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無所有》是中國當代作家吳彩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無所有
依然是那座山,不雄偉,沒名氣,故鄉的,白岔的。
深秋了,我感覺全身悲涼,裹緊大衣來到山腳下,向山傾訴我的心事。我說:「我曾經被生活折磨地跪地求饒,她卻說:'快起來吧,這才是第一個回合。』我滿含淚水,仰起頭繼續向前。如今,我眼角的皺紋就像黃河的支流,卻依然是一無所有。」
一個厚重而低沉的聲音傳來:「為什麼來這兒?」我說:「在世界,我是中國人,在中國,我是寧夏人,在寧夏,我是彭陽人,在彭陽,我是白岔人,我的根在這兒。」 「為什麼而來?」
「'半生落魄已成翁,』卻還是'獨立書房嘯晚風。』」
山沉默,周圍也一片寂然。
在這寂然中,我憶起兒時對大地的索取,達到了貪婪甚至瘋狂的地步。只要春天從地里長出來的,我們就會在不同的季節分批將其掠奪。夏天,我們收穫大地上成熟的食物,秋天的時候,我們還會繼續,而且還要去掃樹葉、割草;冬天呢,則去掃「毛衣」。
讓我一直難以忘懷的是掃「毛衣」。我們把山上長的草乾枯了以後就叫「毛衣。」其實那應該是大地的衣服,我們卻為了把炕煨熱,暖和自己而去剝奪。當時幾個小夥伴一起,好像大地是屬於我們的似的,一人分一片,占好領地之後,就用一個長木杆,最好有點弧度。狠命地朝着地面就掄起來,直到所有的草都疼痛地與大地分離,塵土憤怒般地籠罩着地面,我們才心滿意足地用掃帚將這些「毛衣」掃成一堆,裝進背簍,背回家,留下大地裸露的肌膚,任由冬天的寒風吹打。到現在,我都佩服於這些草在經歷了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後,又是怎樣艱辛地孕育着新的生命,而後在第二年春天裡「涅槃重生」。
「孩子,為了讓這兒的人們活下去,到了冬天,我同樣會變得一無所有,然而,我卻不斷地蓄積力量,等待每一個春天的到來。」
我抬頭,這是一座寂寞的孤峰,依然在向身邊飄過的朵朵白雲輕聲微笑,似在自信地答道:「山坡可以更換季節,但高度不會失去。」
而現在,在她的身上,梯田順山而建,從山下看上去,象是鋪了金色絨毯的天梯,一層層,一級級布滿了整座山。漫山遍野彎腰低頭的谷穗,在微風的吹拂下窸窸窣窣,這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詩經》。
是的,每年的冬天,大地在奉獻了一切之後,便會將自己的身體收斂,靜靜地埋於地下,甚至腐爛,在冰雪的覆蓋下化為養料。在這白茫茫的世界中,誰曾想:無數的生命在醞釀,當他們把心事悄悄泄露給了春風的時候,大地就變綠了。
我們的祖先亦是如此,他們生於斯,長於斯,而又葬於斯,他們的墳靜靜地臥在上坡上,鳥兒飛過,翅膀扇動的聲音他們聽不到;風兒吹過,或輕盈或沉重的腳步他們感受不到;開在山間的野花的芬芳他們聞不到。但他們的軀體和靈魂滋養着祖祖輩輩生息繁衍。
曾欣賞:「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莫非你是在告訴我,你愛我一無所有。」這首歌的灑脫不羈。
也曾對這樣的故事唏噓感嘆:「說有一個名叫石的木匠,看到了一棵櫟樹。這棵櫟樹樹冠大到可以遮蔽數千頭牛,用繩子繞着量一量樹幹,足有十丈粗,樹梢高臨山巔,離地面八十尺處方才分枝,用它來造船可造十餘艘。觀賞的人群像趕集似地湧來涌去,但這位匠人連瞧也不瞧一眼,不停步地往前走。他的徒弟站在樹旁看了個夠,跑着趕上了匠人石,說:「自我拿起刀斧跟隨先生,從不曾見過這樣壯美的樹木。可是先生卻不肯看一眼,不住腳地往前走,為什麼呢?」匠人石回答說:「算了,不要再說它了!這是一棵什麼用處也沒有的樹,用它做成船定會沉沒,用它做成棺槨定會很快朽爛,用它做成器皿定會很快毀壞,用它做成屋門定會流脂而不合縫,用它做成屋柱定會被蟲蛀蝕。這是不能取材的樹,正因為它沒什麼用處,所以它才能這麼長壽。」
也曾在黃昏時候,躺在故鄉的山坡上,看着勞作了一天的人們歸家的身影,聽着歸圈的羊群的「咩咩……」的叫聲,望着煙囪里升起的裊裊的炊煙,聞着各院子裡飄出的香味,靜靜地、靜靜地,在鳥語蟲聲,花英草色的陪伴下,在夜幕低垂中將這一切守成永恆。
繼而我仿佛看到福貴(余華小說《活着》的主人公),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樣黝黑,兩個進入垂暮的生命將那塊古板的田地耕得嘩嘩翻動,猶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感受着:「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的人生體會。
作為一個詞語「活着」在我們中國的語言裡本事就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喊叫,也不是來自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最後,我似乎覺得一無所有還是應有盡有仿佛與一個詞:「格局」有關。
頓覺:「天高地迥,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盈虛之有數。」「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在清風徐徐中,忽憶起蘇軾《赤壁賦》的:「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
我低頭,向大山一拜再拜。[1]
作者簡介
吳彩霞,寧夏彭陽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