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豪·路·博爾赫斯)
內容簡介
博爾赫斯技巧精湛的寫作背後,支撐着的是龐雜浩瀚的閱讀量和畢生埋首的治學熱情,他的非虛構作品充滿了各式各樣天馬行空的文學動機。本書為演講集,一九八〇年出版,收錄博爾赫斯在一九七七年夏天所做的七場講座內容,分別以《神曲》、夢魘、《一千零一夜》、佛教、詩歌、猶太教神秘主義以及失明為題,講述博爾赫斯與《神曲》的交往、鏡子與迷宮混雜的夢魘、東方意識、佛教的本質、詩的審美、聖書的觀念以及藝術的工具等等。
作者簡介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1986)
阿根廷詩人、小說家、評論家、翻譯家,西班牙語文學大師。
一八九九年八月二十四日出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少年時隨家人旅居歐洲。
一九二三年出版第一部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一九二五年出版第一部隨筆集《探討集》,一九三五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說集《惡棍列傳》,逐步奠定在阿根廷文壇的地位。代表詩集《聖馬丁札記》、《老虎的金黃》,小說集《小徑分岔的花園》、《阿萊夫》,隨筆集《永恆史》、《探討別集》等更為其贏得國際聲譽。譯有王爾德、吳爾夫、福克納等作家作品。
曾任阿根廷國家圖書館館長、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文學教授,獲得阿根廷國家文學獎、福門托國際出版獎、耶路撒冷獎、巴爾贊獎、奇諾•德爾杜卡獎、塞萬提斯獎等多個文學大獎。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四日病逝於瑞士日內瓦。
原文摘錄
我想以歌德的一句詩來結束……「一切近的東西都將遠去。」歌德寫這句詩是指晚霞。一切近的東西都將遠去,這是真的。傍晚,離我們很近的東西已經離開我們的眼睛,就像視覺世界離開了我的眼睛一樣,也許是永遠。 歌德也許不僅僅指晚霞,也指人生。一切都在漸漸遠離我們。老年必然是最大的孤獨,只不過最大的孤獨乃是死亡。 如果這些書你們喜歡,那很好;如果不喜歡,就放在一邊,因為強迫讀書的想法是很荒唐的;讀得愉快才是值得的啊。我認為詩歌是一種感覺到的東西,如果你們感覺不到詩歌如果你們沒有美的感受,如果一個故事不能讓你們渴望了解後來發生的事情,那這位作者就不是寫給你們的。你們就把它擱在一邊,文學是相當豐富的,完全可以給你們提供值得你們注意的作者,或者今天不值得你們注意,明天你們再讀。」
書評
《七夜》是博爾赫斯的演講集,可以理解為他在七個夜晚的七個講座。主題分別是:《神曲》、夢魘、《一千零一夜》、佛教、詩歌、喀巴拉、失明。
▶那些不理解《神曲》的人說,但丁寫它是為了向其敵人報仇並獎賞其朋友。大錯特錯。尼采極其錯誤地說但丁是個在墳墓間作詩的鬣狗。鬣狗作詩是矛盾的。另一方面,但丁不會以痛苦為樂。
▶我認為文學及一切書籍的頂峰就是《神曲》。這並不是說我同意它的神學觀念,也不是說我同意它的神話傳說。不是這個問題。我要說的是沒有哪一本書曾給過我如此強烈的美學震撼。我是個享樂派讀者,再說一遍,我是在書中尋找震撼的。
▶ 《神曲》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讀的。不讀這本書就是剝奪了我們享用文學所能給予我們的最高禮物的權利,就是讓我們來承受一種古怪的禁欲主義。
▶ 譯作不可能代替原文的。詩句意味着某種語調、某種語氣,許多時候是不能翻譯的。
▶迷人,正如斯蒂文森所說的,是作家應該擁有的基本優點之一。舍此,別的都沒用。
▶我年輕的時候,人們瞧不起敘事體,稱之為軼聞,忘記了詩歌正是從敘事開始的。詩之根源為史詩,史詩是最早的詩。歲月就在史詩中,在史詩中有過去,有現時和將來;這些在詩歌中都有。
▶詩要求發出聲來。詩總是讓人想起它在成為書面藝術之前曾是口頭的藝術,讓人想起詩曾經是歌。
▶ 我們有這麼兩種想象:一種是認為夢是醒時的一部分;另一種則是詩人的光彩耀眼的想象,即認為所有的醒時都是夢。兩者之間沒有什麼區別。
▶我的夢魘總是老一套。我要說我有兩個夢魘,常常會混淆。一個是迷宮夢魘,另一個是我的鏡子夢魘。這兩者沒什麼不同,因為只要兩面相對立的鏡子就可以形成一個迷宮。
我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不知道是否科學,這就是:夢乃是最古老的美學活動。
▶ 我一直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另一些人則設想成花園,也有的人設想成宮殿。我身處九十萬冊各語種的書籍中。然而我發現我幾乎只能看清封面和書脊。於是我寫了《關於天賜的詩》:上帝同時給我書籍和黑夜/ 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 / 我這樣形容他的精心傑作 / 且莫當成是抱怨或者指斥。
▶我一生得到過許許多多不相稱的榮譽,但是有一個我卻特別喜歡:圖書館館長。那更多是出於政治而非文學的原因,我是被自由派政府任命的。
▶ 盲人的世界不是人們所想象的黑夜。至少我是以我的名義,以我父親和祖母的名義講的,他們去世時是盲人。他們失明了,但他們是微笑着勇敢的謝世的,就像我也希望自己那樣。許多東西都會遺傳(比如說失明),但勇氣卻不能遺傳。我知道他們是勇敢的。
▶ 當某個東西消亡的時候,我們應該想到某個東西在開始。這個勸告是有益的,但是很難實施,因為我們知道我們丟失了什麼,卻不知道將要得到什麼。我們對我們丟失的東西有着清晰的形象,有時是很悽慘的形象;但是我們不知道什麼東西將會替代它或者接替它。
▶ 我下了一個決心。我對自己說:既然我已經丟失了那可愛的形象世界,我應該去創造另一個東西。我應該創造一個未來,以接替我事實上巳經丟失的視覺世界。
▶ 失明沒有使我膽怯。而且我的出版人又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他說,如果我一年交給他三十首詩,他就可以出一本書。三十首詩意味着沉重的壓力,特別是在需要逐字逐句口述的情況下。 但同時,也意味着相當大的自由,因為一個人一年中不可能不碰到三十個大發詩興的機會。失明對於我沒有成為徹底的不幸,也不應該把它看得太重。應該把它看做是一種生活方式:人類的一種生活方式。
▶我想跟我一起生活,享受我欠上天的恩惠,悄悄地沒有證人,沒有愛情和妒忌,沒有仇恨、期望和猜疑。
對我來說,沒有仇恨地生活很容易,因為我從來沒有感到仇恨。但是要沒有愛情地生活是不可能的,幸虧我們沒有一個人會這樣。
然而,『我想跟我一起生活 / 享受我欠上天的恩惠』這個開頭, 如果我們承認在上天也有陰影,那麼誰還會與你一起生活? 誰還能進一步探求自己?誰還能比自己對自己更了解?根據蘇格拉底的說法,誰能比盲人更了解自己?
▶一切東西都在漸漸遠離我們。老年必然是最大的孤獨,只不過最大的孤獨乃是死亡。
『一切近的東西都將遠去』也指失明的緩慢過程,今天晚上我給大家講了這個過程,我想證明它不完全是個不幸。它應該是命運或者運氣給予我們的許多奇怪工具中的一個。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