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迎接一場稻的盛事(九滿)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七月,迎接一場稻的盛事》是中國當代作家九滿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七月,迎接一場稻的盛事
我喜歡我現在生活的小鎮——平岡,是從它那漫野的水稻開始的。
說它野,是那種潑剌剌的生長姿態,就像我的同事玲兒丫頭:大大咧咧的,嗓門槓槓的,辮子粗粗的,手腳壯壯的,走路「咚咚」作響,毫不掩飾。那水稻的莖稈,就是她的辮子,張揚個性,風一吹,簇擁一處,就是她與同事在嬉鬧追逐着。常跟玲兒一起踢球的阿華講,「玲兒就像一個女漢子。跌了,磕了,碰了,用紙巾隨手一擦就沒事,過幾天就結痂蛻皮。」水稻也好種,抓幾把,隨便一撒,也不用管它是否均勻,就像天女散花般撒出去,用耬耙隨意地鋪上一層薄薄的泥漿,放水將地灌足,然後就等着出秧了。
說來也怪,秧苗在春雨的連綿中,鉚足了勁地一兜躥得比一兜強壯。簇擁成一團的,那是一把稻子沒有撒開;孤零零一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指縫裡落下來的。
玲兒丫頭靜靜地在樓道里走,孤零零的,像一株遺落的水稻。我誇她長得越來越漂亮了。結果,她羞澀地跑開了。
插下去的禾苗長起來,狂熱的冷風便漸漸收斂了脾氣,厚厚的雲層被風颳走,天空更透了,把絲絲縷縷的光熱直接撒滿田野。下過幾場雨,廣袤的土地變得豐腴而有氣韻。有人沒人,禾苗都在清風裡輕輕地搖曳,自然而安詳,猶如清純美麗的玲兒丫頭,今日看好,明日看還是好。比較而言,平岡的沃野也像個粗獷的女漢子,大大咧咧,不修邊幅,大手隨便一揮,到處是綠,清一色的綠。
溝壩邊,汩汩的流水正澆到地里,順着禾苗,淌過田野,一點點蔓延,潤澤着大片大片的土地。澆地的農家早已騎着摩托車走了,留下那些水,悠悠地流進田園深處……
禾苗在春水的滋潤下,有姿、有色、有韻,一如一個個待嫁的新娘。倏然間,我分明看到了「目光」——專注而溫暖的目光。那目光有老人的、孩子的、婦女的,他們凝視着廣闊的田野,像在攫取,又像是注入希望。
五月的農事裡,玲兒丫頭出嫁了。
立夏過後,禾苗已長到三十厘米左右。暖陽剛露頭,莖稈便在柔軟的田野里挺直腰身,像儀仗隊士兵筆直地站立着,不擁擠、不喧譁。因為得到了肥料和水的滋潤而起勁地生長着,很快就成了平岡沃野里的主角,包圍一個個村莊,占據一個個鄉村,醉倒一波波熱風。二三十天的時間,原本單薄的禾苗,已經豐腴肥臀,莖與葉相互覆蓋着,相互擁擠着,綠意盎然,呈現出勃勃生機。
工余飯後,我時常駐足徘徊在平岡的田間地頭,細細地欣賞這無聲的小生命,仔細觀察它們有什麼變化,期待它們有新的成長。每每看到新生的一片片嫩葉,心中就會有無盡的喜悅。
玲兒丫頭就像水稻一樣,結婚一兩個月,她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被撐得鼓鼓的。屋外,在轟隆隆的雷聲里,水稻軟軟的莖葉間有了禾苞,漸漸鼓漲成純潔的感嘆號,安靜而無息,楚楚而又憐人。
水稻的花事,嚴格意義上來講,是從夏至過後開始的。先是在禾苞的頂尖淡淡地吐出一點點白色的稻花,挑在嫩嫩的莖葉間。那天,玲兒丫頭就像初放的稻花一樣,在我辦公室的門口露出半個臉看我,臉頰上帶着羞澀的緋紅,待我一回頭,還沒有看清,她就「撲通」一聲關上了門。
「五月五,龍舟水。」我還沒看到龍舟,卻看見了田野里的水稻開始揚花了。端午時節是漲大水的季節,瓢潑似的大雨肆虐着萬物,如小樹般的玉米都被虐得遍體鱗傷,但小小的水稻卻泰然自若地站在水田裡,如一排排待命出征的士兵,從容鎮定地揚花、灌漿。它們穿透黑夜,穿透陽光,穿透一場又一場的雨絲,然後鼓脹成千千萬萬顆金黃的稻穗。
稻子一黃,似乎助長了太陽,天地間頓時像下了火。每一粒稻子都竭盡所能,要把一生的燦爛都在剎那間綻放出來。稻子越發的豐滿了,整個平岡農村都跌落到了一個巨大的調色盤裡。畫家也許是忘了其他的色彩,整個調色盤里就只剩下金黃一種顏色,黃得晃人眼,黃得連天邊的雲朵也被浸染了。挺着大肚子的玲兒丫頭,褪去了少女的羞澀,在這悶熱而躁動的空氣里,向我微笑,和我打招呼,氣質風韻有了成熟女人的韻味。
稻子越飽滿,農家臉上的笑容就越多,等待的希望也就升騰起來。從那黃亮亮的稻子中,仿佛已經嗅到了濃濃的米飯香味,而且帶着絲絲的甜意。
七月,我見到玲兒丫頭,她正端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給孩子哺乳。四周,全是金黃金黃的稻。此起彼伏的稻。無邊無際的稻。腳下是稻,手邊是稻,向東是稻,向西還是稻。那小徑、鄉道、田野如同鋪開的一張金黃色的地毯。
七月,是熱火朝天的季節,也是屬於稻的季節……
作者簡介
九滿,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