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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記(杜秀香)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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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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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記》中國當代作家杜秀香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上學記

上小學之前,村裡有一所小學,但是只有三個年級,四年級便要轉到鎮上的中心小學繼續讀書。小學建於什麼時候我不知道,好像我有記憶之時它就存在了。那些上課下課的鈴聲,晨間琅琅的讀書聲,課間的打鬧聲,都會飛過院門聲聲入耳。學校只有三間土坯壘就的土屋,沒有圍牆,屋前的空地就是操場。操場中間有一個高高的木頭架子,上面飄着一面紅旗,下面掛着一個大的銅鈴鐺。鈴鐺上垂下一根粗麻繩,上課、下課,老師搖動銅鈴,叮叮噹噹的聲音能傳遍整個村莊。土屋一間是一、二年級的教室,一間是三年級的教室,還有一間充當老師的辦公室。最初村里上學的孩子不多,一個年級只有七八個孩子,老師也只有我本家大爺一人。為了教學方便,三個年級的孩子都被安排在一個課堂上課。老師給一個年級的孩子上課時,另外兩個年級的孩子便預習課文或做作業。有時低年級孩子回答不出問題,高年級孩子便會起鬨,只等老師一聲呵斥,他們才乖乖低頭做自己的作業。老師磚砌的講台上有一把竹質的戒尺,打起手心鑽心的疼,比起老師的呵斥,我懷疑戒尺的威懾力更大。

父母們很少過問孩子的成績,孩子們也懵懂的不知道「理想」這個遙遠陌生的詞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上學,不過是因為村里差不多的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都要去上學,近乎天經地義。村裡有不成文的規定,孩子到了七、八歲就可以上學,至於是虛歲還是實歲也沒人過問。我那時最好的兩個同學,一個是大我一歲的遠方表姐,一個是小我一歲的同村女孩。每年秋季,誰家父母如果覺得自家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或者孩子哭着要求去上學,便會到學校和老師說一聲,交上學費,安排個座位就算入學了。沒有如今孩子上學的年齡限制、戶口限制、報名填表、錄取通知等等手續。

上學隨意,輟學更隨意。村里人從沒覺得上學是生活必需品,進了學校門,能認識自己的名字,能識數算賬也就足夠了,書讀多了容易犯傻氣,心更容易不安分。村里許多孩子沒有等到去鎮上上學就自動輟學了,有的是父母覺得浪費時間浪費錢,有的是孩子自己不願再上學。

父親和村里人的觀念不同,他堅持認為上學才是出路。他無數次酒後對我們絮絮地說:「留在村裡有什麼出息呢,好好讀書去到城裡上班,那才是好的生活。」父親也不和大多數人一樣只讓兒子上學,他對我們姐弟三人一視同仁,為了我們每次開學的學費想盡辦法。後來,為了我上大學的學費,他從每個鏡框後面拿出他所有的定期存摺,一趟趟跑銀行,一張張取出錢,幾乎傾盡了家裡所有。為此,他沒少被同村甚至鄰村的人勸告或嗤笑,笑他供養女兒上學,勸他別做賠本的買賣。

父親不以為意,姐姐的勤奮和好成績給了他更大的底氣。在姐姐轉到鎮中心小學後,我背着母親做的書包,拿着大爺給的棗木小凳,歷經了一夜的激動與暢想,施施然來到了學校。在破舊的課桌上,拿出新買的作業本鄭重地寫下自己的學名,開啟了自己的求學之路。村里大多數的孩子上學之前是沒有學名的,平日父母長輩和村里人叫的都是乳名,小伙們叫的多是外號。鄭重其事有了自己的名字多是從上學之日開始。大爺作為村裡的先生,作為學校的老師,常常要替剛上學的孩子們取一個響亮的學名。如今孩子們取名講究字詞悅耳,講究寓意美好,講究別具一格,講究鶴立雞群,彼時卻最講究家族輩分和父祖的名諱。常常是大爺略一沉吟,便決定了我們一生的名字。大爺家的姐姐名「秀英」,取其秀外慧中,英英玉立之意。因珠玉在前,我們家族裡所有女孩子的名字里便都帶上了那個「秀」字。小時聽大爺講還覺得有大家之氣,特別是秀英姐姐的兩個字,大爺解釋說也是「閨英閨秀」的出處。後來看到許多同學的名字又新穎又洋氣,開始無比嫌棄自己名字的土氣。無數個夜裡絞盡腦汁要為自己取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當時瓊瑤小說正風行,那些女主角充滿詩意的名字讀來簡直個個齒頰留香。可想了許久,組合了許多,都不甚合意,慢慢也就淡了。許多年後,上學、畢業、工作、成婚,名字已經成為生命的烙印和符號,改不得了。再後來,拿起筆寫作時也想着取一個像魯迅那樣性格鮮明,最好能流芳的筆名,可思來想去,始終沒有什麼名字特別契合心意,只得作罷,終究還是用了自己嫌棄已久的本名。

學校就在我家西邊,隔了一塊空地。這塊空地是我們家族的公共土地,除了幾棵越來越蒼老的棗樹和雜草野花,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公共的地盤,誰家都不能獨有,就只有荒廢着。我們家族的七八戶人家不遠的祖上據說是老兄弟四人,不久前弟弟整理大爺的遺物發現了一本從清朝道光直到民國的殘破的地畝札子本,名曰《禮齋志》。我們由此知道了家族幾代先人的名諱,也知道了如今自己家族大片土地的來源和出處。

此書是大爺一脈相承而來。他是父親的堂兄,他的父親我們都稱為大爺爺,是我們家族裡的長子,也是村里私塾的先生。印象中,他不拘言笑,一直穿着一身舊式文人的黑布衣衫,戴着一頂舊式的八角帽。大爺作為大爺爺的長房獨子,自小讀私塾出身,於學問上甚是博學。一手好毛筆字成了他日後立足的倚仗,村里過年過節大門貼的對聯、福字,供奉天地的天地牌位,家家紅白喜事的規程、記賬,都是他一手操持。他精通周易,能占卜吉凶,看黃道吉日,許多人家的婚喪嫁娶都會求他選一個好日子。他還拉的一手好二胡,每逢酒後或鬱郁不快時,常常自拉自唱,他唱的可不是我們熟悉的樣板戲或革命歌曲,他唱的都是京戲。蘇三起解的旦角,空城計的老生,都被他唱的盪氣迴腸。那悲涼的二胡聲,那悲憤的唱腔,如同冷風,嗖嗖往心裡鑽。學習之餘,他曾一遍遍地教我唱蘇三起解,悲戚婉轉的唱詞於我不亞於學天書般艱難,雖然勉強能唱,終究徒有其表,不得其意。

他看不上村里人的粗俗,村里人同樣鄙視他的酸腐,背後偷偷叫他「老假模」。小時候不明白這個詞什麼意思,也不知道如何書寫,長大了細想,應是「假模」兩字,也就是假模假式的意思,如同我們現在喜歡說的「裝」。外號雖有嘲笑鄙夷之意,村里人卻終究還是尊重他的學問。村里學校開辦之時,他當仁不讓被推舉成了學校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老師。大爺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孩子,高挑苗條的大娘皮膚白皙,容貌出眾,卻沒能為他開枝散葉。村里人都譏笑她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一隻不下蛋的母雞。大爺爺也曾逼着大爺休妻另娶,大爺抵死不從。幾年後,大娘的娘家妹妹因病忽逝,留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嗷嗷待哺,大娘把其中的姐姐抱回來撫養,也就是我的「秀英」姐姐。雖說膝下有了女兒,卻終究還是村里人口裡的「絕戶」,為此大爺爺盍然長逝時依舊是意難平。村里人對大爺的態度很曖昧,平日裡喝酒、閒談都是一副瞧不起他的口氣,背後說他假模,譏笑他絕戶。可有事相求時又是一副尊敬的面孔,跟着自己的孩子尊稱一聲「杜老師」。

我上學時,村里小學的老師已成了兩位。除了大爺,另一個是新嫁進村的馮老師。她初中畢業,長得雖不甚美卻打扮入時,燙着頭髮,聲音悅耳,和村裡的女人們不同。她教過姐姐,我入學以後,她作為身兼數學、音樂、體育等數職的老師,曾對父母大加稱讚我的聰穎,說我比姐姐機靈,聰明,父親聽聞很是欣慰。可惜,她的誇獎就像石子打起的水漂,只是偶爾泛起幾個水花。一直到大學畢業,我的分數和排名也從未趕上過姐姐。她不需要父母嚴陣以待的約束和苦口婆心的提醒,她的勤奮好學和踏實自律似乎是與生俱來。整個上學期間,她的名次從來不過三。我的成績則一言難盡,好像過山車,高高低低,上上下下,令老師頭疼,令父母無奈。

我上學後不久,學校從縣城裡來了一個下鄉支教的老師,姓高。他的到來打破了我們對老師的所有印象。原來,老師還可以是這個樣子;原來,書上說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是真的。他身形高瘦,面孔白淨,穿着一襲中山裝,說不出的溫柔儒雅。他一舉手,一投足,與酸腐的大爺不同,與時髦的馮老師不同,與村子裡所有人都不同。更重要的是他說普通話,原來一樣的字眼,一樣的話語,換一種腔調,竟變得如此動聽。後來知道了,那種不同叫修養。

因為父親是村支書,他常常到我家來,談些他的、村裡的事。直到現在我依然清晰記得,他站在我家棗樹下,與父親閒談着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話題。他的聲音悅耳,他的笑聲很輕,不和村里男人那樣放肆,也不和村里女人那樣毫無顧忌。年少的愛恨都很簡單,心中的喜歡油然而生。每次放假他回城裡,我都擔心他不再回來。每次重新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身影,我都覺得明天又充滿了期待。至於期待什麼,我心裡模模糊糊,理不出一個清晰明朗的輪廓。那種期待應該叫未來吧。只是彼時並不懂得未來為何物,未來在村莊裡也是一種沒有形狀的存在。不過,短短一年之後,他終究還是走了,揮手作別了西天的雲彩,也揮手作別了喜歡他的我們。我傷心地問父親他為什麼要離開,父親說為了前程。雖不懂得前程為何物,想來也該是身不由己,於是慢慢原諒了他的離去。

長大後終於明白,高老師與大爺和馮老師最大的不同還是身份。大爺和馮老師是村裡的民辦教師,沒有正式在冊。高老師則是師範畢業政府分配中記錄在案的正式老師。後來,還沒等我三年級上完,鎮上就取締合併了許多村辦小學,我們也就去到了鎮中心小學上學。大爺和馮老師也都回了家。大爺依舊在村里被稱為先生,依舊為人占卜吉凶挑選黃道吉日,依舊過年時寫大紅的對聯、福字,依舊為村裡的紅白喜事操持、記賬。馮老師則和老公在鎮上開了一家照相館。從開始的居民身份證照片到後來大行其道的藝術照,再到後來的寫真、婚紗照,馮老師的事業一路開掛,不止照相館開到了城裡,還有了好幾家分店。據說,她的幾個女兒也像她一樣個個漂亮能幹。許多年後,有一陣子上面調查一眾民辦老師的身份待遇,工齡超過一定年限的可以轉正,年限不足的則予以補助。大爺因為拿不出當年教學的證明,年限又不足以轉正,所以沒有被承認,也沒有得到補助,這成了他以後很多年的失落與不平。

小學期間,除了寒暑假,還有兩個長達兩周的小長假—麥假和假。因為村辦小學和鎮中心小學的老師大多都是民辦教師,也都是戶口在村裡的人,家裡的農田一樣需要侍弄。平日因為教學,只能在周末的時候幫家裡干點農活。平日裡倒也算了,麥收、秋收都是與天氣、與時間搶收搶種的季節,一天都耽擱不得。所有農活又都是手工收割,手工播種,多一個人力的重要自然不言而喻,於是麥假、秋假應時而生。學校的孩子正好也可以趁此給父母搭把手。我是極討厭麥假的,自第一把鐮刀伸到麥田,全村人心裡都像金黃的麥田一樣仿佛燃燒着的火,烤得他們寢食難安。家裡人早出晚歸,忙得熱火朝天,一個涼饅頭,一碟小鹹菜,一杯白開水成為大多數家庭的三餐,平日戶戶炊煙裊裊,家家院落飄香的景象仿佛一下子醒來的夢杳然不見。生活倉促地失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從容,村莊失去了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的寧靜。不止如此,軋麥場熾熱的陽光仿佛要把一切烤乾,刮過臉頰的風也帶着沸騰的熱情,太陽下的人們滿身塵土,揮汗如雨,揚起的麥屑和塵土模糊了衣服的顏色,也模糊了他們的表情。他們用人拉着石磙子在割回曬乾的麥稈上一圈圈轉着,碾壓過的麥粒脫殼而出,散發出新麥的香氣。我被父親逼着和他一起拉石磙轉圈隨轉隨哭的糗事到現在回老家碰到村里人都會舊事重提,重新被奚落嘲笑一番。所以,那時我恨透了麥假。

秋假尚好,不過是跟着父母到棉花田裡撿拾棉花。涼爽的秋風,層染的田野,還有田間地頭成熟的野葡萄,帶着薄霜來不及紅的西紅柿,是誘人的秋景。田裡滿目潔白的棉花,觸手是柔軟溫暖,更是一年的家用。一朵朵棉花,摘回家運到屋頂曬乾,再和父親一道趕着車到幾里之外的棉廠賣掉,換回花花綠綠的鈔票,回來的路上往往可以大膽提一個平日裡看起來比較奢侈的要求父親一般都會答應。

假期往往是生活的調和劑,時間的緩衝劑,也是朋友間的粘和劑。任何假期前的紛爭、不快都會被消弭殆盡,就算詛咒發誓再不說話的彆扭經過一個假期的發酵,也消散的無影無蹤。

開學,意味着,一切又是新的開始…… [1]

作者簡介

杜秀香,濟南市濟陽區人民醫院宣傳科主任。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