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稀奇的蚱蜢(昆蟲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兩種稀奇的蚱蜢》是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法布爾代表作《昆蟲記》中的一篇。
譯文
一、恩布沙
海是生物最初出現的地方,至今還存在許多種奇形怪狀的動物,讓人們無法統計出它們的具體數目,也分不清它們的具體種類。這些動物界原始的模型,保存在海洋的深處。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海洋是人類無價的寶庫,它是人類生存的重要條件之一。
但是,在陸地上,從前的奇形動物,差不多都已經滅絕了,只有少數的還遺留下來,能留到現在的大多都是一些昆蟲類的動物。其中之一就是那種祈禱的螳螂,關於它特有的形狀和習性,我已經在前文對你們說過了。別一種則是恩布沙。
這種昆蟲,在它的幼蟲時代,大概要算布羅溫司省內最怪的動物了。它是一種細長,搖擺不定的奇形的昆蟲。它的形狀和任何昆蟲都不一樣,沒有看慣的人,決不敢用手指去碰觸它。我的近鄰的小孩,看了這個奇怪的昆蟲以後,看到它這個奇異的模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們叫它為「小鬼」。他們想象它和妖法魔鬼等等多少有些關係。從春季到五月,或是到秋天,有時在有陽光和溫暖的冬天,可以遇見它們,雖然從不集成大群。
荒地上堅韌的草叢,可以受到日光照耀,並且有石頭可以遮風的矮叢樹,都是畏寒的恩布沙最喜歡的住宅。
我要盡我一切的可能告訴你們,它看起來像什麼樣子。它身體的尾部常常向背上捲起,曲向背上,形成一個鈎的形狀,身體的下面,即鈎的上面,鋪墊着許多葉狀的鱗片,並排列成三行。
這個鈎架在四隻長而細的,形如高蹺的腿上;每隻足的大腿和小腿連接之處,有一個彎的、突出的刀片,這個刀片與屠夫切肉常用的那種刀片相仿。
在高蹺或四足蹬上的鈎的前面,有很長而且很直的胸部突起。形狀圓而且很細,像一根草一樣,草乾的末梢,有獵狩的工具,是完全類似螳螂的那種獵具。
這裡有比較尖利的魚叉,還有一個殘酷的老虎鉗,生長着如鋸子似的牙齒。上臂做成的鉗口中間有一道溝,兩邊各有五隻長長的釘,當中也有小鋸齒。臂做成的鉗口也有同樣的溝,但是鋸齒比較細巧,比較密一些,而且很整齊。
在它休息的時候,前臂的鋸齒嵌在上臂的溝里。它的整體就像一架可以加工的機器,有鋸齒、有老虎鉗、有溝、有道,如果這部機器再稍微大一點,那它就成了一部令人可畏的刑具了。
它的頭部也和這種機器相輔相承。這是一個多麼怪異的頭啊!尖形的面孔,捲曲而長的鬍鬚,巨大而且突出的眼睛,在它們中間還有短劍的鋒口;在前額,有一種從未見過的東西──一種高的僧帽一樣的東西,一種向前突出的精美的頭飾,向左向右分開,形成尖起的翅膀。
為什麼這個「小鬼」要這樣像古代占卜家一樣戴着奇形怪狀的尖帽子呢?它的用途在不久以後我們就會知道的。
在這個時候,這動物的顏色是普通的,大抵為灰色,待發育以後,就會變為裝飾着灰綠、白、與粉紅的條紋。
如果你在叢林中遇見這個奇怪的東西,它在四隻長足上動盪,頭部向着你不停地搖擺,轉動它的僧帽,凝視着你的眉頭。
在它的尖臉上,你似乎可以看到要遭受危險的形象。但是,如果你想要捉到它,這種恐嚇姿勢,馬上就會不見了。
它高舉的胸部就會低下去,竭力用大步逃之夭夭,並且它的武器會幫助它握着小樹枝。假如你有比較熟練的眼光,它就很容易被捉住,關在鐵絲籠子裡。
起初,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餵養它們。我的「小鬼」又很小,最多只有一兩個月大。我捉大小適宜的蝗蟲給它們吃,我選取了其中最小的一些餵給它吃。
「小鬼」不但不要它們,而且還懼怕它們,無論那個無思想的蝗蟲怎樣很溫和地靠近它,都會受到很壞的待遇。
尖帽子低下來,憤怒的一捅,使蝗蟲滾跌開去。
因此可知,這個魔術家的帽子實際上是自衛的武器。雄羊用它的前額來衝撞,和它的對手進行搏鬥,同樣的,思布沙也在用它的僧帽來和它的對手進行抵抗。
第二次,我餵給它一個活的蒼蠅,這個恩布沙立即就接受了它,把它當成一次酒席上的佳肴。當蒼蠅走近它的時候,早己守候着的恩布沙掉轉了它的頭,彎曲了胸部,給蒼蠅猛然一叉,把它夾在兩條鋸子之間。就連老貓撲捉老鼠也沒有這樣的迅速。
我驚奇地發現,一隻蒼蠅不僅可供給它一餐,而且足夠整日食用,甚至可以連着吃上幾天。這種相貌兇惡的昆蟲,競然是極其節食的動物。
我開始以為它們是一個個的魔鬼,但是,後來發現它們的食量像病人一樣少。經過一個時期以後就連小蠅也不能引誘它們了。在冬天的幾個月里,它完全是斷食的。到了春天,才又準備吃一些小量的米蝶和蝗蟲。它們總在頸部攻擊俘虜,如螳螂一般。
幼小的恩布沙,被關在籠子裡時,有一種非常特殊的習性。
在鐵絲籠里,它的態度從最初一直到最後,都是一樣的,而且是一種頂奇怪的態度。它用它那四隻後足的爪,緊握着鐵絲倒懸着,紋絲不動,活像一隻倒掛在橫槓上的小金絲猴一樣,它的背部向下,整個的身體就掛在那四個點上。如果它想移動一下,前面的魚叉就會張開,向外伸展開去,然後,緊握住另一根鐵絲,朝懷裡拉過來。
用這種方法將這個昆蟲在鐵絲上拽動,仍然是背朝下的,於是魚叉兩口合攏,縮回來放在胸前。
這種倒懸的位置,對於我們而言一定會很難受的,也是很不容易做到的,要是人很可能就會得病的,要麼是高血壓,要麼是腦出血。但是,恩布沙保持這樣的姿勢的時間並不短,它在鐵絲籠里,可以持續十個月以上,竟然毫無改變。
蒼蠅在天花板上,確實也是這種姿勢的,但是它有休息的時間,它累了就要休息一會,養足了精神以後,再做這種動作。它在空中飛動,用平常的習慣走路,沐浴在陽光中。
恩布沙則完全相反,它保持這種奇怪的姿勢,達到十個月以上,絕不休息。它懸掛在鐵絲網上,背部朝下,獵取、吃食、消化、睡眠、經過昆蟲生活所有的經歷,直至最後死亡。它爬上去時年紀還很輕,而落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年老的屍首了。
它這個習慣的動作,應該注意的是只有處在俘囚期的時候才會如此,並不是這種昆蟲天生的、固有的習慣。因為在戶外,除去很少的時候,它站在草上時是背脊向上的,並不是倒懸着的。
和這種行為相似的,我還知道另外一個稀奇的例子,比起這個還要特別一些。這就是一種黃蜂和蜜蜂,在夜晚休息時的姿態。有一種特別的黃蜂──生有紅色的前腳的「泥蜂」八月底的時候在我的花園裡非常之多,它們很喜歡在薄荷草上睡眠。在傍晚薄暮時,特別是在窒悶的日子裡,暴風雨正在醞釀,大風大雨即將來臨的時候,可是,我們卻能見到一個奇怪的睡眠者──仍然在那裡安祥地熟睡着。
大概在晚上休息時,它的睡眠姿態沒有比這個更奇怪的了。當你見到它以後就會覺得特別的稀奇古怪了。它用顎咬入薄荷草的莖內,方的莖比圓的莖更能握的牢固一些,它只用嘴咬住它,身體卻筆直地橫在空中,腿摺疊着,它和樹幹成直角,這昆蟲把全身的重量,完完全全的放置在它的大腮上。
泥蜂利用它強有力的顎這樣睡覺,身體伸展在空中。如果按動物的這種情形來推測,我們從前對於休息的固有觀念就要被推翻了。
任憑風暴狂歡,樹枝搖擺,這位睡眠者並不被這搖晃的吊床所煩擾,至多是在某個時候用前足抵住這搖動的枝幹罷了。也許黃蜂的顎像鳥類的足趾一般,具有極強的把握力,比風的力量還要強大許多。
儘管如此,有好幾種黃蜂和蜜蜂都是採用這種奇怪的姿勢來睡眠的──用大腮咬住枝幹,身體伸直,腿縮着。
大約在五月中旬,那時候恩布沙已經發育完整了。它的體態和服飾比螳螂更引入注目。它還保留着一點幼稚時代的怪相──垂直的胸部,膝上的武器和它身體下面的三行鱗片。但是它現在已經不能捲成鈎子,它現在看起來也文雅多了:大型灰綠色的翅膀,粉紅色的肩頭,矯捷的飛翔,下面的身體裝飾着白色和綠色的條紋。
雄的恩布沙,是一個花花公子,和有些蛾類相似,更是誇張地用羽毛狀的觸鬚修飾着自己。
在春天,農人們遇見恩布沙的時候,他們總以為是看到了螳螂──這個秋天的女兒了。
它們外表很相像,以致人們都懷疑它們的習性也是一樣的。因為外觀一樣,又都是昆蟲類的動物,所以人們沒有認真仔細觀察,也沒有考察過它們的行動坐臥,所以就猜測它們的生活習慣是一樣的。
但是,事實上因為它的那種異常的甲冑,會使人們想到恩布沙的生活方式甚至比螳螂要兇狠得多。但是,這種想法卻錯了,這個誤解對恩布沙是不公平的,無調查研究的結論是靠不住的。
儘管它們都具有一種作戰的姿態,但是,恩布沙卻是一個比較和平友好的動物呢!它不是一個好鬥好戰的惡劣的兇手。
把它們關在鐵絲罩里,無論是半打(一打是十二隻,半打是六隻)或者只有一對,它們沒有一刻忘掉柔和的態度。它們之間都是和平友好,互利相處的。
甚至到發育完成的時候,它們幾個也是互相體諒,互相謙讓,互不侵犯的。它們吃的東西比較少,每天的食物只有兩三隻蒼蠅就足夠了。
食量大的小動物,當然是好爭鬥的。吃得飽的動物,把爭鬥當做一種消化食物的手段,同時也是一種健身的方式。爭強好勝,事事不讓人,從來不吃虧,這是典型的弱肉強食者的特點,它從來就是見便宜就占,見利益就爭,見好事就搶。螳螂一見到蝗蟲立刻就會興奮起來,於是戰爭就不可避免地開始了。螳螂立刻就撲向蝗蟲,但是蝗蟲也不示弱,兩者你爭我斗,蝗蟲用利齒欲撲向螳螂,但螳螂用它尖利的雙夾給蝗蟲以有力的反撲。你爭我斗的場面,十分精彩。
但是,節食的恩布沙,是個和平的使者,它從不和鄰居們爭鬥,也從不用做鬼的形狀,去恐嚇外來者。它也從不像螳螂那樣,和鄰居們爭奪地盤。它從不突然張開翅膀,也不像毒蛇那樣作噴氣、吐舌狀。它從來也不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更不像螳螂那樣,吞食自己的丈夫。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它是從來不做的。
這兩種昆蟲的器官,是完全一樣的。所以這種性格上的不同,與身體的形狀無關,與其外表也無關。或許可以說是由於食物的差異而造成的。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淳樸的生活總可以使性格變得溫和一些,隨和一些。這些都可以營造一個和平共處的好環境。但是,自奉太厚了,就要開始殘忍起來。貪食者吃肉又飲酒──這是野性勃發的普遍原因──從不能像自製的隱士一樣溫和平靜。它是吃些麵包,在牛奶里浸浸,這樣簡單的生活。它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昆蟲,它是平和、溫柔、和善的。而螳螂則是十足的貪食者。
雖然我的解釋已經很清楚明白了,但是還有人可能會提出更深一層的問題。
這兩種昆蟲有完全相同的形狀,想來一定也有同樣的生活需要,而為什麼,一種如此的貪食,而另一種又如此有節制呢?它們在態度方面,如同別的昆蟲已經告訴我們的一樣,嗜好和習性並不完全取決於自身的形狀,以及身體結構,而是在決定物質的定律方面,還有決定本能的定律存在。
二、白面孔螽斯
在我所居住的區域裡的螽斯是白面孔的。無論在其善於歌唱,還是在其莊嚴的豐彩上,它都可以算得上是蚱蜢類中的首領。它生有灰色的身體,一對強有力的大腮,以及寬闊的象牙色的面孔。
如果要想捕捉它,這並不是什麼難做到的事,也並不煩人。在夏天最炎熱的時候,我們常可以見到它在長長的草上來回跳躍。特別是在岩石下面,那裡有松樹生長着。
希臘字Dectikog(即白面孔螽斯、Decticns的語源)的意義是咬,喜歡咬。白面孔螽斯因此取了這個名字。
它確實是善於咬的昆蟲。假如有一種強壯的蚱蜢抓住了你的指頭,你可是要當心一點兒,它會把你的指頭咬出血來,咬得你生疼,甚至有時疼痛難忍。它那強有力的顎仿佛是兇猛的武器。當我要捕捉它時,我必須非常小心提防它,否則隨時都有被它咬傷的危險和被它咬破的可能。它那兩頰突出的大型肌肉,顯然是用來切碎它捕捉的、硬皮的捕獲物時用的。
把白面孔螽斯關在我的籠子裡,我發現蝗蟲蚱蜢等任何新鮮的肉食,都符合它們的需要。特別是那種長着蘭色翅膀的蝗蟲,尤其適合它的嗜好。
當把食物放進籠子裡時,常常會引起一陣騷動。特別是在它們餓極了的時候,它們一步一步的很笨重地向前突進。因為受長頸的阻礙,它不能很敏捷地行動。有些蝗蟲立刻就被捉住,有的亂飛,亂蹦,亂跳,有的急了跳到籠子的頂上,逃出這螽斯所能捉捕到的範圍之外。因為它的身體很笨重,不能爬得那麼高。不過蝗蟲也只能是延長它們自己的生命而已,最終也無法逃脫被白面螽斯蠶食的惡運。它們或因疲倦、或因被下面的綠色食物所引誘,紛紛從上面跑下來,於是立刻就會被螽斯所捕獲,成為其口中之美食。
這種螽斯,雖然智力很低下,然而卻會用一種科學的殺戳方法。如同我們在別的地方見到的一樣,它常常先刺捕獵物的頸部,然後再咬住主宰它運動的神經,使它立刻失去抵抗的能力。和其他肉食動物一樣如哺乳動物虎、獵豹等等,它們都是先將所捕捉的獵物的喉頭管咬住,使其停止呼吸,喪失反抗力後,再一點點地享用它的肉體。
這是一種很聰明的方法,因為蝗蟲是很難殺死的。有時雖然蝗蟲的頭已經掉下來了,但它的軀體依然還能夠跳動不已。我曾經見過幾隻蝗蟲,已經被吃掉一半了,還不斷地亂跳,居然被它逃走了。
因它嗜好蝗蟲,以及有些對於未成熟的穀類有害的種族,所以這類螽斯多一些,對於農業也許有相當的益處。
不過現在它對於土地上保存果實的幫助,是非常薄弱的。它帶給我們的主要的興趣,事實上是那些遠古遺留下來的紀念物。它留給我們一些現今已經不用了的習性。
我應該謝謝白面孔螽斯,使我再次知道了關於幼小螽斯的一兩件事情。
它產下的卵,並不和蝗蟲,螳螂一樣,把它們裝在硬沫做成的桶里,它也不像蟬那樣,將它們產在樹枝的洞穴里。
這種螽斯將卵像植物種子一般,種植在土壤里。母的白面螽斯身體的尾部有一種器官,可以幫助它在土面上掘下一個小小的洞穴。在這個洞穴內,產下若干個卵,將洞穴四周的土弄鬆一些,用這種器具,將土推入洞中,就像我們用手杖將土填入洞穴一樣。用這樣一種方法,它將這個小土井蓋好,再將上面的土弄平整。
然後,它到附近的地方散一會兒步,以作消遣和放鬆。用不了多長時間,它就會回到先前產卵的那個地方,靠近原來的地點──這是它記得很清楚的──又重新開始工作。
如果我們注意觀察它一個小時,就可以看到這種全部的動作,不下五次以上,連附近的散步也包括在內。它產卵的地點,常是靠得很近的。
各種工作都已經完成以後,我察看這種小穴。只有卵放在那裡,沒有小室或殼來保護它們。通常約有六十個,顏色大部分是紫灰色的,形狀如同棱一樣。
我開始觀察螽斯的工作,就想看看它的卵子孵化的情形,於是在八月底的時候,我取來很多的卵,放在一個裡面鋪有一層沙土的玻璃瓶子中。它們在裡面度過八個月的時間,感受不到氣候變化帶來的痛苦:沒有風暴,沒有大雨,沒有大雪,也沒有它們在戶外必須經受到的、過度炎熱的光照和日曬。
六月來臨時,瓶中的卵,還沒有表現出開始孵化的徵兆。和九個月以前,我剛把它們取來的時候一樣,即不發皺,也不變色,反而表現出極其健康的外觀。在六月里,小螽斯在原野里經常可以遇到了,有的,甚至已發育的很大了。因此我很懷疑,究竟是什麼理由使它遲延下來的。
於是,就產生了一種意見,這種螽斯的卵,如同植物一樣,被種在土地里,是毫無保護地暴露在雨雪之中的。
在我瓶子裡的卵,在比較乾燥的狀況下,度過了一年的三分之二的時間。因為它們本來是像植物種子一樣散播着的。它的孵化大概也需要潮,需要適合它的一切孵化條件,如同種子發芽時需要潮濕一樣。這時,我開始決定要試一試。
我將從前取來的卵,分出一部分,放在我的玻璃管里,在它們上面,薄薄的加上一層細細的潮濕的沙子。然後把玻璃管用濕棉花塞好,以保持裡面的濕度。無論誰看見我的試驗,都會以為我是那種在試驗種子的植物學家。
我的希望可以實現了。在溫暖的,潮濕的環境之下,卵不久就表示出要孵化的跡象,它們漸漸的,一點點地漲大,殼顯然就要分裂開了。我花費了兩個星期的功夫,每個小時我都很認真仔細、不知疲倦地守候着它,想看看小螽斯跑出卵來的情形,以解決遺留在我心中很長時間的疑問。
那個疑問是這樣的。這種螽斯,按照慣例,是埋在土下邊約一寸深的地方,現在這個新生的小螽斯,夏初時在草地上跳躍,發育得完全一樣,長有一對很長的觸鬚,細得如同髮絲一般;並且身後生有兩條十分異常的腿──像兩條跳躍用的支撐杆,對於走路是很不方便的障礙。
我很想知道,這個柔弱的小動物,攜帶着這樣笨重的行李,當它到地面上來時,其間所有的工作,是怎樣進行的呢?它用什麼東西從土中開出一條小道路來呢?它有遇到一粒小沙就會折斷的觸角,少許的力量就會斷脫的長腿,這個小動物是顯然不可能從土坑中解放出來的。
我已經告訴過你們:蟬和螳螂,一個從它的枝頭、一個從它的巢出來時,穿有一種保護物,就像一件大衣一樣。
我想,這個小螽斯,從沙土裡鑽出來的時候,一定也有比出生以後,在草間跳躍時所穿的還要簡單而且又緊又窄的衣服,作為一種保護。
我的估計並沒有錯。這時候,白面孔螽斯,和別的昆蟲一樣,的確穿有一件保護外衣。這個細小的,肉白色的,小動物,已經長在一個鞘里了,六個足平置胸前,向後伸直。
為了讓出來時比較容易一些,它的大腿綁在身旁;另一半不太方便的器官──觸鬚──一動也不動地壓在包袋裡面。
它的頸彎向胸部。大的黑點──是它的眼睛,那毫無生氣而且十分腫大的面孔,使人以為那是盔帽。頸部則因頭彎曲的關係,十分開闊。它的筋脈同時微微地跳動着,時張時合,因為有了這種突出的、可以跳動的筋脈,新生的螽斯的頭部才能自由轉動。依賴頸部推動潮濕的沙土,挖掘出一個小洞穴。於是筋脈張開,成為球狀,緊塞在洞裡,在它的幼蟲移動它的背,並推土時,可以有足夠的力量。
如此,進一步的步驟已經成功了,球泡的每一次漲起,對於小螽斯在洞中的爬動,都是很有幫助的。
看到這個柔軟的小動物,身上還是沒有什麼顏色,移動着它那膨脹的頸部,攢掘土壁,真是可憐。
它的肌肉還沒有達到強健的時候,這真無益於與硬石的鬥爭啊!不過經過不懈的奮鬥它卻居然獲得了最終的成功。
一天早晨,這塊地方,已經做成了小小的孔道,不是直的,約有一寸深,寬闊得像一根柴草。一般用這樣的方法,這個疲倦的昆蟲終於可以達到地面上了。
在還沒有完全脫離土壤以前,這位奮鬥者也要休息一會兒,以恢復它這次旅行後的精力。再作一次最後的拼搏,竭力膨脹頭後面突出的筋脈,以突破那個保護它已經很久的鞘。這個動物就這樣將外衣拋棄了。
於是,這是一個幼小的螽斯了,它還是灰色的,但是,第二天就漸漸變黑了,同發育完全的螽斯比較起來簡直是成了一個黑奴了。不過它成熟時的象牙面孔是天生的,在大腿之下,有一條窄窄的白斑紋。
在我面前發育的螽斯啊!在你面前展開的生命是太兇險了。
你的許多親屬們,在尚沒有得到自由之前,就因疲倦而死去了。在我的玻璃管中,我看到了好多螽斯因受到沙粒的阻礙而放棄了尚未成功的奮鬥。
它的身上長有一種絨毛,欲將它的屍體包裹起來。如果我不去幫助它,到地面上來的旅行會更加危險,因為屋子外面的泥土更加粗糙,已經被太陽曬硬了。
這個有白條紋的黑鬼,在我給它的萵苣菜葉上咬齧,在我給它居住的籠子裡跳躍着,我可以很容易地豢養它。
不過它已不能再提供給我更多的知識了,所以,我就恢復了它的自由,以報答它教給我的那些知識,我送給它這個房子──玻璃管,還有花園裡的那些蝗蟲。
因為它教給我蚱蜢在離開產卵的地點時,穿着一件臨時的保護衣服,將那些最笨、最重的部份,如它的長腿和它的觸角等等,全都包在鞘里。它又告訴我這種略微伸縮、乾屍狀的動物,為了它旅行的方便,它的頭頸上生有一種瘤,或者說是顫動的泡口──是一種原來就生成的機器,在我最初觀察螽斯的時候,我並沒有看見它用它作為走路的幫助。[1]
作者簡介
讓·亨利·卡西米爾·法布爾 (Jean-Henri Casimir Fabre,1823年12月22日-1915年10月11日),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被世人稱為「昆蟲界的荷馬」「昆蟲界的維吉爾」。他用水彩繪畫的700多幅真菌圖,深受普羅旺斯詩人米斯特拉爾的讚賞及喜愛。他也為漂染業做出貢獻,曾獲得三項有關茜素的專利權。主要作品有:《昆蟲記》(全十卷),《自然科學編年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