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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虛而入(小說)(趙文卿)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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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虛而入(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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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虛而入(小說)》中國當代作家趙文卿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乘虛而入(小說)

賈富才叼着煙捲,蹲在大門口石磙上。又一輛大票車駛了過來,車輪旋起一陣煙塵,一下子撲到賈富才臉上。他罵了一聲「搶死去呀」,趕忙拿手噗噗去扇。

票車在村十字街「吱扭」停下。

賈富才吐掉煙頭,乜斜了眼望去。這已經是今上午開過來的第二輛票車了,頭一輛塞滿了人和大包小包已提前開走。這一輛看起來人還不少,車剛停穩,那些個等得不耐煩的人一哄而上,推着搡着往車裡擠。搶死去呀!賈富才心裡暗暗又罵一句。

剛罵完,他猛然瞥見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佝僂着腰,穿一黃綠滌卡舊褂,背上馱一行李卷正從人縫裡往車上擠。二駝子又要出去?賈富才揉揉眼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恰巧這時,二駝子踮着腳也往這邊張望。賈富才趕緊扭臉從石磙上跳下來,把身子縮進門檻里。

聽胡敏說,二駝子不是不出去了嗎?咋又犯想了?賈富才心裡嗵嗵嗵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二駝子是賈富才本家侄子,大名叫賈旺,因從小幹活受累,背就一點點駝了起來。又因弟兄六人排行老二,村里人就叫他二駝子。二駝子和賈富才同歲,但賈富才「蘿蔔不大——背(輩)上長」,二駝子見面就「富才叔長,富才叔短」地喊。賈富才就人模狗樣地應。

賈富才應的時候,心裡就有些發虛,不敢正眼看二駝子。

這些年村里男男女女,有點勞動能力的人都外出掙錢去了。這些人一出去,幾百口的村子就像掏空了一樣,半天碰不上幾個人。碰上幾個也是老的老,少的少,不是彎腰瘸脊,就是毛頭青杏。有時賈富才就想,幸虧不是解放前,擱解放前,如果土匪來搶,就跟進自己家拿東西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也遇不到一點兒攔擋。賈富才從不出去,他也不需要出去。

鄰居黃瘸子曾問賈富才,富才,你四五十歲年輕力壯,又不缺胳膊少腿,咋就不想着出去呢?

賈富才笑笑,出去幹啥?出去不就是為掙幾個錢?你說我缺錢呢,還是需要錢?

誰還嫌錢扎手?掙幾個總比閒在家掉幾個強。黃瘸子還勸,富才,不是我說你,你是勁兒長得肯裡頭,不願意使出來。

這句話賈富才不耐煩了。我的勁兒長得肯裡頭?你出去打聽打聽,棒勞力都出去了,老少爺們哪家有事不是我出頭露面,幫的忙?

黃瘸子討了個沒趣,一瘸一拐回家拌豬食去了。拌着豬食黃瘸子想,我才是咸吃蘿蔔淡操心,看你賈富才幫出是非來咋收場。

賈富才是村里第一家蓋小樓的。他老婆姬蓮枝十幾年前就出去了,是村里「開竅」最早的那伙人。在外久了,習慣了外面的生活,姬蓮枝三兩年不回來一趟。偶爾回來一趟,也是猴燒屁股一樣,住一晚就拍拍屁股走人。有時連一晚也不住,乾脆住進縣城賓館裡。她嚷嚷,農村條件就是差,冬天乾冷,夏天烀熱,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賈富才想和她親熱親熱,就勸,你就遷就遷就吧。姬蓮枝撂過來一句,這事哪能遷就?弄不好會捂出一身痱子,不值!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城裡開個房間。賈富才就說,看把你慣的,家裡籠不下啦?幹個那事還得跑到城裡,跟偷人家似的。但賈富才還是乖乖地去了。去了,他才覺得賓館住着就是得勁兒,弄那事也得勁兒。

至於姬蓮枝在外幹啥,賈富才睜隻眼閉隻眼,一般不過問。他只認一個理,她姬蓮枝只要知道往家寄錢,管自己吃喝,幹嘛管她?賈富才也曾聽人背後指指戳戳,說姬蓮枝在外做「雞」,後來做「雞頭」,現在又改做了「白粉」生意。還有人酒後吐真言,說,富才啊,蓮枝在外跑野了,小心她背着你又有了人家,讓你哭天無淚。賈富才並不氣惱,仍嘻嘻哈哈,管她呢,也不是麵缸里的面,挖走一瓢少一瓢。

面的確沒少,但賈富才蓋的小樓,是靠姬蓮枝寄回的錢蓋的一點不假。

最讓賈富才擔心的,是他的三女兒賈麗娜。聽說麗娜跟着姬蓮枝。算起來,麗娜還不到二十,跟着姬蓮枝能學好?賈富才不放心,就打電話問姬蓮枝,姬蓮枝一口否認,說自己的親閨女能往火坑裡推?麗娜跟着她乾的是正兒八經的工作。但賈富才還是不放心。

賈富才的大女兒和二女兒也早早下學成了打工一族。大女兒麗萍去了上海,當過保姆,端過盤子,進過工廠。在工廠,她結識了一個四川小伙子,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賈富才堅決不同意,閨女嫁那麼遠,白養活不說,也許一輩子也難得見幾回面。但兒女大了是冤家,不同意又有啥辦法?她要「出飛」,你拿鐵鏈子能拴得住?後來,賈富才打電話跟姬蓮枝商量,姬蓮枝倒爽快,說由她去吧,不過得讓對方拿五萬塊錢彩禮給你。賈富才就托本家叔伯兄弟陪着,把麗萍嫁到了四川。在四川,麗萍生一女孩後,一直沒回來過,只是偶爾打過一兩回電話。

三個女兒中,數二女兒麗君最聽話最孝順。她在深圳一家電子廠打工,工資除了自己花銷,全部寄回來孝敬賈富才。每年春節,麗君都要回來陪賈富才,這給孤單的賈富才帶來許多安慰。麗萍出嫁後,麗君說,爸,停幾年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守着您,伺候您,給您養老送終。說得賈富才心裡一熱一熱的,差點掉下淚來。可是麗君突然就沒了。

兩年前,賈富才正在自家大門底下玩麻將,電話響了。是從深圳打過來的,說麗君出事了,讓他馬上過去一趟。賈富才不敢怠慢,麻將一推,搭汽車,轉火車急急慌慌趕了過去。賈富才趕到深圳時,麗君已經躺在醫院太平間,不行了。聽工廠老闆說,麗君是半夜裡犯心肌梗塞,在送往醫院搶救幾個小時後,不治身亡的。賈富才不相信,瘋了一樣去問麗君宿舍的同伴。同伴都說,賈叔,就是那樣,麗君睡到半夜心裡抓撓得厲害,在床上直打滾,是我們幾個連忙把她送往醫院的。又問醫生,醫生說麗君是先天性心臟病發作,這病很難搶救過來。

賈富才嚎哭一聲,我的親閨女啊——就背過氣去。

後來,廠里說出於人道,賠給賈富才十萬塊錢。

在村里,有雙絕戶和單絕戶之說。雙絕戶是指既無兒又無女戶,單絕戶是指無兒有女戶。賈富才屬於單絕戶。這始終是他心中抹不平的一塊疤痕。生下麗萍,又生下麗君,按規定姬蓮枝或賈富才得有一人去做節育手術。可姬蓮枝生性嬌氣,怕挨那一刀,而賈富才又不甘心,還想再要一胎。村婦女主任關玉英來催,他們兩個總是躲着,拖着。捱延一個多月,關玉英又找上門來。只有賈富才和兩個孩子在家,姬蓮枝不見了。

關玉英問,蓮枝呢?關玉英臉陰沉沉的,能擰出水來。

一大早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賈富才懷裡抱着麗君,身旁站着麗萍。

去哪你能不知道?當我是三歲小孩,哄我?

一個大活人,她去哪我哪能知道?我總不能把她拴到褲腰帶上!

那好!關玉英「嚯」地站起,姬蓮枝不在家,今天你賈富才就跟我去鄉里結紮去!

我要是不去呢?

你也不用抵賴。你是知道計劃生育政策的,生過二胎必須結紮,不然罰你個傾家蕩產,扒你個片瓦不留!

賈富才知道,關玉英這個母夜叉向來臉子硬,說到就能做到。他曾聽說她的一個娘家侄子超生,她大義滅親,帶頭把娘家侄子家的糧食拉光,房上的檁條扒走。胳膊擰不過大腿,再說蓮枝已經懷了孩子躲了出去,說不定還是個男孩,為自己的孩子挨一刀,值!

想到這裡,賈富才說話軟了起來,非得今天?能不能緩緩?

不能緩,非得今天!

刀架到了脖子上,沒了退路。賈富才把孩子安頓給在老宅子住的父母,耷拉着腦袋跟在關玉英屁股後往鄉里走去。路上,賈富才說,玉英姐,一個大老爺們結紮說出去丟人,你可得給俺保密啊!

這你放心。不過也沒啥丟人不丟人的,男人結紮的多了。不瞞你說,俺家那口子就結了扎,該幹啥幹啥,就是干那事也不耽誤。

真的?

騙你幹啥?

成了宦官也能幹那事?

這和過去宦官不是一回事,你不懂。

那割口子時疼不疼?

一點都不疼,就跟螞蟻嚀一下一樣。

賈富才稍微放下心來。但上了手術台,心裡免不了嗵嗵嗵打起鼓來。他閉上眼睛,緩緩舒一口氣兒。突然,眼前浮現出村里劁匠閹豬的場景來。小郎豬滿月後,為了不讓其「跑勁兒」,把精力集中到長膘上,主家就請來劁匠將其睾丸閹割掉。小郎豬當然不干,掙扎着,四蹄亂蹬,嗷嗷直叫。主家就把小郎豬綁了,摁在地上,這邊劁匠舉起鋒利的閹刀對準小郎豬的睾丸。很快,兩隻血肉模糊的肉蛋子被生生摘下。小郎豬的叫聲更悽慘了。據說,誰家的男孩子得了疝氣,弄幾隻豬睾丸煮煮或炒炒吃了,就會好轉起來。這叫做「吃啥補啥」。

手術醫生開始在賈富才小腹下方擦塗酒精。涼絲絲的,賈富才似乎感覺到醫生就要舉起鋒利的閹刀,對準自己的小腹下手。就在這時,他激靈一下坐起來,跳下手術台撒腿往外跑去。醫生和在外等候的關玉英趕忙把他攔住。

經過一番勸解,賈富才終於又躺回了手術台。

關玉英沒有騙他,打了麻藥,一點都不疼,甚至連螞蟻嚀的感覺也沒有。開了個小口子,縫了三針,縫針時賈富才感到木木的,那針縫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肉皮,而是不小心剮了個口子的衣服。

賈富才躺在床上三天沒有出門。他蒙了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坐起來「啪啪」搧自己耳光。我成了閹官了,我還是個男人嗎?我說話會不會變成娘娘腔?莊稼地里的重活我還能幹嗎?賈富才想了很多很多。他母親抱扯了麗萍、麗君過來,他只說自己病了,肚子疼得厲害。他母親給他送了三天飯。

三天過去,賈富才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成了一個幺蛾子。

姬蓮枝在她大姐家躲大半年後,生下麗娜。姬蓮枝大姐家住深山,跟前子女已大,計劃生育又不嚴,麗娜在那裡一直長到十幾歲。生下麗娜姬蓮枝就出去了。賈富才每年都去看幾趟麗娜,買些衣服玩具和好吃的。他很想把麗娜帶回家,名正言順地自己養,但他怕罰個傾家蕩產,怕扒個片瓦不留。麗娜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寄養在大姨家的「黑孩子」。

上初二那年,麗娜被姬蓮枝從教室喊走後,就再沒了音信。

賈富才見票車開走了,才從門檻探出頭來。送人的老少爺們各自散去,村十字街口隱隱一個女人站在那裡。這個女人穿紅色羽絨服,背靠一棵彎腰柳樹,嗑着瓜子。賈富才一眼看出來,是二駝子的媳婦胡敏。

胡敏是二婚,前夫下煤窯被砸死了,就帶着一個男孩嫁給了二駝子。二駝子在弟兄六人中個兒最矮,瘦小如「棗核」不說,還背駝家窮,始終沒人提媒。熬到四十露頭,終於碰到胡敏這個媒茬。胡敏小二駝子十歲,銀盆大臉,磨盤屁股,一身肥肉走起路來唿扇唿扇。第一眼看到二駝子,胡敏就想,這麼一個不出眼的人,一隻手搦着兩頭不露,睡到一個床上不就跟摟個小孩一樣?但自己的二婚身份又不得不捏了鼻子同意了。二駝子畢竟是沒結過婚的「童子」啊。二駝子也感到窩囊,娶個二婚,腰還跟草簍子一樣粗,打起架來壓也能把自己壓扁。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還䝼了個男孩子,餵熟餵不熟還很難說。唉,誰讓自己長得這麼猥瑣呢?膻不膻是塊羊肉,娶了胡敏,好歹自己也算有家有眷的人了。二駝子嘆口氣自己安慰自己。

結婚一年後,二駝子和胡敏生下一男孩,取名叫二魁。取這個名字胡敏是動了一番腦筋的。她帶的那個男孩叫大樹,一母同胞有大就該有二。二駝子瘦小,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像他父親,她希望二魁魁梧而結實。但是二魁不爭氣,長到兩三歲仍像「杏釘」一樣不見長,而且還不會說話。二駝子和胡敏趕緊去醫院檢查,結果查出二魁先天性聾啞。胡敏就埋怨二駝子,都是你的秕糠種子害了二魁。

二駝子不服氣,是我的種子不好還是你的破地不養苗?

我不養苗?那大樹是咋長出來的?

二駝子就耷拉了頭,悶了腔,再無話反駁。

但二駝子心裡還是不服,我的種子不好,二魁最多個兒不高,總不會聾啞呀?二駝子就總想着攢些錢,到北京、上海等大醫院給二魁看病。他拚命幹活,拚命掙錢,掙了些錢就南下北上帶二魁看病。

二駝子在外掙錢,胡敏在家照看大樹和二魁。大樹上小學三年級,二魁也到了上學年齡,胡敏說了一籮筐好話,村小學老師就是不收。一個聾啞孩子,會把全班成績拉下半截子的。

一年四季,除了過年、麥收和秋收村里熱鬧一陣子,有些人氣兒,其它時候到處都跟霜打了一樣,死氣沉沉,冷冷清清。賈富才和胡敏算是少有的有點活力的人。賈富才住村東頭,胡敏緊挨村十字街。吃了飯,賈富才就有事沒事到十字街轉悠。十字街口有個小賣部,是村里一退休老教師開的。那裡算是村裡的「活動中心」,老頭兒老婆兒閒了聚在那裡打打牌,噴噴誆;小孩兒放學後崩崩玻璃彈子,跳跳繩。

每當賈富才拤着「麻杆腰」轉悠過來,胡敏就「砍」賈富才說,富才叔,兜里裝着錢讓生孩子呢,也不拔幾根毛兒請請你侄媳婦。賈富才就笑嘻嘻地說,你想吃啥?胡敏回答,買啥吃啥。賈富才就掏出錢來,買些瓜子、口香糖之類的吃食給胡敏。

有一天,胡敏口裡嚼着口香糖,對賈富才說,俺家的壓水井壞了,壓不出水來,你過去修理修理。賈富才就跟在胡敏屁股後,來到她家。她家還是二駝子幾年前蓋的瓦房,胡敏又不會理家,院子裡雞糞斑斑,東西堆放得亂七八糟。

賈富才修着壓水井,胡敏說,富才叔,俺蓮枝嬸子長年不在家,你就不想她?賈富才直起腰,看一眼胡敏,遠水解不了近渴,想又該咋着?

就是,死二駝子也是只知道掙錢,把我撇在家守活寡。胡敏說着,眼睛勾了賈富才一下。

賈富才心裡騰騰直跳,這個胡敏是話裡有話哪。賈富才做了節育手術後,他和姬蓮枝做過幾回那事,還真如關玉英所說,一點兒不耽誤事。但心理上的陰影仍時時籠罩在他心頭。胡敏這樣一說,他按捺不住,有些雄心勃勃,又有些自卑,怕胡敏知道他是閹割了的郎豬。

壓水井毛病不大,只是皮墊子有些小,螺絲有些松,很快就修好了。修好後,胡敏把賈富才讓進屋倒了一杯開水。大樹上學去了,二魁在看電視。遞水杯時,胡敏捏了一把賈富才的手,眼睛迷離起來。別看胡敏胖,但面容細白,尤其那迷離的眼神,讓賈富才心旌搖動。胡敏走進裡間,賈富才端了水杯也跟了進去。胡敏隨手把裡間門插上,兩人滾倒床上,迫不及待地開始壓起井來。

外間,聾啞了的二魁把電視聲音開得異常地大。

此後,胡敏就知道了賈富才是結過扎的閹倌兒。兩個人在一起時,胡敏就喊他宦官子,或者「扒灰頭」。賈富才不氣不惱,說,我就是宦官子,就是要扒你的灰,揉你的頭。說着手就不安生起來,往胡敏肥蹾蹾的厚肉上抓撓。胡敏就咯咯地笑。

胡敏想,閹倌兒好,做那事時也就不怕擦槍走火了。

賈富才向胡敏擺擺手,胡敏嗑着瓜子往這邊跩過來。

看看周圍沒人,兩人就閃身進了賈富才家大門。

在賈富才家席夢思床上,兩人折騰了好大一陣子。事畢,賈富才問胡敏,前天你不是說二駝子過了年不出去了嗎?

胡敏說,原打算是不出去的,這些年二駝子落下一身病,腰疼,胃疼,關節炎,還有哮喘,想在家歇歇。可他看到二魁上不了學,聽說城裡有專門聾啞學校,一心想再攢些錢把二魁送聾啞學校去。恰巧有人來招工,說是去內蒙古修鐵路,管吃管住,每天淨落一百多塊錢,他就動了心。

賈富才想,也真難為二駝子了。想到這裡,賈富才脫口對胡敏說,你就不會攔住他?

攔住他?他不出去,二魁去聾啞學校的錢你包了?站着說話不腰疼。胡敏瞪了一眼賈富才。

這些年我貼補你的不算少吧?賈富才說。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貼補我的還沒你貼補黑小桃的零頭多呢!胡敏數落起來。

在村里,這些年賈富才沒少「幫」一些婦女的忙。黑小桃也是其中之一。黑小桃和胡敏年齡相仿,一人拉扯兩個孩子。她丈夫幾年前不小心,從建築工地三樓腳手架上掉下來,幸虧被一塊竹笆擔了一下,沒被摔死。命是保住了,但脊椎粉碎性骨折,終日癱在床上。黑小桃儘管床前床後盡心伺候,但她忍受不了熬活寡的日子。

黑小桃黑是黑些,但腰身沒變,苗條,妖媚,比胡敏更吸引賈富才。黑小桃家住村西頭,賈富才不辭辛苦,從大東頭跑到大西頭,經常幫忙去幹些雜活,幫着幫着,那個忙他也就捎帶着幫了。有時他倆眉來眼去,黑小桃的丈夫看見也睜隻眼閉隻眼,唉,誰讓自己沒那個本事了呢!

一黑一白,一胖一瘦,賈富才就感覺自己不是宦官,而是妻妾成群的皇帝。但皇帝不是白當的。買衣服,添首飾,只是些小錢,光白白扔進去的眼子錢算起來就好幾萬!

誰親誰近,我心裡清楚。黑小桃是外人,我咋會向着她呢?賈富才辯解。

那好,以後你得跟黑小桃一刀兩斷,也不准和其他女的來往。不然,我把咱倆的醜事張揚出去,告訴二駝子,看你咋有臉在人前混。胡敏好像在威脅賈富才。

賈富才說,隨你的便,張揚出去看我丟人大,還是你丟人大!其實,賈富才從村里人的眼光里和二駝子的表情里,已經感覺到他們知道了他和胡敏有一腿的事。

叔——富才,我逗你呢,我只是想你對我更好一些。胡敏嗲了起來。

賈富才在胡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還是那句話,誰親誰近我心裡清楚。

胡敏從懷裡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大樹快放學了。就扭屁股走出賈富才家。

剛出門,剛好碰到黃瘸子。胡敏低了頭往自己家走去。

天漸漸熱了起來,楊樹和柳樹們被焐出嫩芽兒,不幾天葉子也撲棱開來。孩子們都被圈進了學校,老人們有的蹲在牆根打盹,有的在村中空宅子上侍弄菜畦,準備栽種些辣椒、茄子等蔬菜。儘管已是春天,到處生機盎然,但村子很寂靜,寂靜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偶爾一兩聲雞鳴狗叫,也很快被這空曠的寂靜吞沒了去,了無痕跡。

賈富才吃過午飯,慵懶地躺在床上。這幾天他感覺渾身不舒服,腰酸腿痛,四肢乏力,還老是做惡夢。他夢見自己一會兒踩在爛泥堆里,拔不出腿來;一會兒又踩在雲朵上,腳一跐,輕飄飄眼看要摔下去。他驚出一身冷汗,翻身醒來。

上午,賈富才去了一趟鄉衛生院。醫生給他號了脈,聽了診,又量了血壓,做了B超。沒什麼毛病。醫生又問他小便時尿是否發發叉,他說好像發叉,尿不成股。醫生「哦」了一聲,說,那你是腎虛引起的前列腺炎。醫生就給他開了幾盒「九味黃地丸」等幾種滋陰壯陽的藥。走時,醫生又交待,吃這些藥要忌房事。賈富才遲疑一下,問醫生,能不能調調方子?醫生說,調不了,這病一靠吃藥,二靠休養生息。

休養生息?休養生息個鳥!賈富才想起肥蹾蹾的胡敏和妖媚的黑小桃,不禁罵了一句。他又想起那句什麼「寧肯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老話來,覺得自己太虧了,長年沾不上老婆的身子,沾點別的女人的身子總算對得起褲襠里那個「老二」了。對得起「老二」,就是掏空了身子也值。

但最近幾回,賈富才感到自己的確力不從心了。

賈富才坐起來,揉捏了一會兒日益鬆弛的肌膚,點上一支煙。抽沒幾口,突然聽到門外亂糟糟的。邪門兒了,平時這個時候村里安靜得像亂草墳,今兒咋突然蹦出活的來了?是誰在外面吆喝?走,出去看看熱鬧。

賈富才下床,趿拉了鞋走到院門口。剛要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了。賈富才打了個趔趄,差點沒被撞倒。

抬頭一看,竟是二駝子!後面尾隨着胡敏、二魁,不遠處,還有黃瘸子等人在窺視。

平時呆頭呆腦、蔫兒吧唧的二魁,趁勢竄到前頭,一手指住胡敏,一手指住賈富才,雙手食指相勾,嘴裡啊啊不清地向二駝子比劃。二駝子順手掂起門後一把鐵杴,就往賈富才身上拍去。賈富才趕緊躲閃,二駝子舉着鐵杴在院子裡踅圈攆打。邊攆打,二駝子邊罵,賈富才,你不要臉的老扒灰頭!我今天跟你拼了!

賈富才像被趕打的公雞,一跳一飛着說,二駝子,好侄子,有話好好說。這邊,胡敏也對二駝子嚷嚷,二駝子,你瘋啦,小孩的話你也信?二駝子像真瘋了一樣,又對胡敏喊,你還敢護他,你們這對狗男女,再嚷嚷我連你一塊打!趁這工夫,賈富才緊竄幾步,顧不上撿拾跑飛的一隻鞋子,奪門落荒而逃。又扭過臉剜了二魁一眼,說,你這隻啞巴蚊子,還真咬死人!

二駝子往外追了幾步,看追不上,就轉身回來,踹開賈富才家堂屋門,抱出電視機猛地摔到院子裡。又找塊磚頭鑽進廚房,乒乒啪啪把鍋碗瓢勺砸了個稀巴爛。

黃瘸子等人並不阻攔,只是躲在一邊看熱鬧。

二駝子是上午趕到家的。他坐了一天兩夜火車,回到家倒頭就睡。修鐵路的活幹了半截,下班後,他突然一陣子咳嗽不止,胸口憋悶得出不來氣。去醫院一檢查,開始說是肺氣腫,後來確診為肺結核。醫生說,這病得回到當地專門醫院治療,你趕緊回去吧。

二駝子就卷了行李,連夜往家趕。他想自己不能死在外面,自己死了,兒子二魁可咋辦?

睡到中午,二魁推醒二駝子吃飯。飯桌上,二魁不停地向二駝子指指胡敏,又指指裡間房門,還雙手交勾在一起。二駝子馬上起了疑心,放下飯碗走到裡間。翻騰一陣子,果然在床底下找到幾隻煙頭、幾團皺巴巴的衛生紙……

賈富才在外踅了一圈,一直捱到半夜才敢回家。

他膽戰心驚地閂好大門,又鎖緊堂屋門。躺到床上,心口還騰騰直跳。這時,他的手機一閃一爍地響了。

賈富才拉開燈,這大半夜的,是那個催命鬼還打電話?莫非……他怕又是二駝子半夜打上門來。

摁開綠鍵,電話那頭傳來了姬蓮枝斷斷續續的聲音

富才,你趕緊帶、帶幾萬塊錢趕過來,我和麗娜出、出事了,麗娜現在、在拘留所里……

賈富才一下子虛脫了過去。

——原載於《天之中》雜誌2015年第6期 [1]

作者簡介

趙文卿,男,60年代生,省作協會員,中學高級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