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朱東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鄉愁》是中國當代作家朱東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鄉愁
1.
每逢節假日,雙目總要朝高山大嶺那端望去。望着望着,心底便泛起一種衝動,腳底下也生起絲絲的癢感。恨不得縱身一躍,一腳便跨進老家的門檻。正因如此,又一次犯了鄉愁。
已不止一次這樣了。莫不是某句鄉音觸動了我的神經,抑或熟人來過寒舍不成?尋找初生時熟悉的鄉音,天空盛開的雲朵,還有撂過來大把的鄉語。總是這樣,許是在我脆弱的神經處無意中觸碰了一下。
門前的小溪依舊不緊不慢地流淌着歲月的歡欣。響晴的天氣里,小溪少不了清亮的歌聲,水草豐美的兩岸擠瘦了小溪的腰身,此時,正是魚蝦最為活躍的季節,也是玩捉迷藏把戲的最佳時機。每當鳥鳴喚醒一群懵懂少年,小溪里灑滿了歡聲笑語——追鬧嬉戲的聲浪。有時,趁着大人不防備,一玩就玩到了夕陽銜山,以致於衣衫盡濕,天黑不敢走進家門。
這樣的時光,總是慢得可愛。
彈指間,歲月這把無情的霜刀,在我們的臉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皺紋。四十年,在人生的長河裡,便是一閃而過。
2.
眼下,柳綠花正紅。
歲月如一把利刃,割斷數個無法折返的日子。我們相見,更多的是問候,匆忙之後,各自抱緊自己的家,坐在沙發上度着慢時光,撫摸歲月的印痕。
兒時的夥伴是胖是瘦,是洋是土,已經不顯重要了。重要的是,溫故而懷舊,喜樂上心頭。回憶是件浪漫的事,一起回顧,尋找記憶,也許,人生的長河裡會再次掀起波瀾,即便是微瀾,也是值得永久珍藏與懷念的。
七十年代的老房子,怕是要走進博物館了。其間的修葺,磚瓦結構替代土牆時代,也曾風光一時。最讓人懷念的,至今仍保留着古建築藝術的陳家老屋,建築恐怕要推算到民國時期。這座老屋走過歲月的痕跡,堅守着一分不可多得的頑強。屋頭上的瓦蔥,頂着歲月的滄桑,彰顯出老態龍鐘的模樣。門前的場地,每次回老家,總要讓我停下匆忙的步履。就是走過, 也要回頭再看一眼。這是我以及更多的夥伴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
3.
說起陳家老屋與陳老先生,記憶如昨。
陳家世代以教書為業。在我記憶中,老先生九十來歲,一綹山羊鬍須,貼緊下頜,瘦高的個子,懷中常抱一杆煙槍,約一米來長,每每起身時,總要扶杆而起,權當拐杖。記憶中,老人整日呆在廚房中,股下長期置一暖桶,小火慢升,暖氣盈身。一吸起煙時,廚房內煙霧升騰,一股嗆人的煙味滿屋子跑,直衝我們的鼻孔,我們連打幾個噴嚏。即便如此,仍不願離開。後來我們一個個在老師尖利的哨聲中,才依戀地走進教室。曾記得,在這位老人九十六歲高齡的時候,也就是毛主席逝世的1976年,我正讀三年級,老人失聲痛哭,以致於涕淚俱下。其孫媳多次勸他,誰知,老人的哭聲愈來愈大。大有一時半會不會休止的架勢。好在教我們的儲老師立即趕到,經過一番力勸,才得以奏效。我們幾個調皮的孩子,跟隨儲老師身後,暗中偷笑。哪裡知道,老人的耳力挺不錯,讓他給聞見了,老人便說:「孩兒不懂事!毛主席就這樣走了,天下誰主沉浮?」那時,我們根本聽不懂這話是啥意思?毛主席在老人家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後來只知道老先生一天下來沒有吃一粒飯,哀痛至極!
我啟蒙學校與老先生家僅一牆之隔,教室就是陳家老屋的堂軒,教室雖然不大,可也能容三四十名學生,四個年級,一位老師,開設語數兩門功課。曹老師就是我的啟蒙老師,教學嚴謹又嚴格,對調皮的學生若犯下了錯誤的話,決不輕饒,我最懼怕他,每次見面,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避之不及呢。好在背書是我的強項,每每抽到我,我都能熟練的背下來,每次幾乎都能免挨板子之苦。
我們的笑聲,哭聲,讀書聲,嬉鬧聲依稀可辨,似乎還能聽到老先生的那杆煙槍搗地的警戒聲。「吃飯防噎,走路防跌」這句誡語,耳邊都已起老繭了。先人說過的話,只不過在老先生口中,復來了一次重溫,聲音清亮。我們並不覺得因聽膩了而反感,反倒起到一種提醒,一種警示。這所老學堂,目送我們遠行,且感讀着歲月的風華。
4.
那時鄉村,還是挺美的。
天宇下環抱着梯級農田。稻穀飄香的時節,田野里瀰漫着熱烈的氣氛;青蛙歌唱的浪潮覆蓋着村莊;螢火蟲閃亮的弧線 划過山村的夜空;蜻蜓在遊戲中轉到田間。農人的艱辛和希望集中在村莊中的田地里。捉蟲,逮鳥,放風箏,挖蕨根,燒紅薯,玩家家……無數的把戲在這個不大的村子中央展開。看牛兒吃草,學幾聲犬吠或鳥鳴,或臥在茸茸的草地上打滾,或四仰八叉地躺在田埂上看太陽的光暈,觀風向,看雲腳的長短 。
家鄉青石鋪就的小徑延伸着我童年的夢想。白天的小路是陽光鋪的,夜晚的小路是月光鋪的。屐聲無始無終。重也罷,輕也罷,敲打着小徑的每一個日子……天邊只餘一抹夕陽,襯着紫黛的夜空浸沒在一片橙紅色的氛圍中。走在這樣的小徑上,總感到一份安閒,一份舒逸,忘我地好像走在一幅畫中。在記憶中,山那邊有人傳來愛的歌唱,葉子隨聲低回婉轉着綠意。流水不停地從身邊經過,平靜而充滿無言的感性。手伸進清波里,那種感覺,總在浸濕我片片飛揚的思緒。當凝血似的殘陽圈住我小小的身影,晚炊為我布下背景時,我真想用一種最優美的語言,或是一曲最動聽的歌,表達我對家鄉的迷戀。
當炊煙四起,暮色籠罩之時,我很想將那杆短笛橫在唇邊,奏起我對家鄉的深情。而今,當我拾起短笛時,兒時飢餓的記憶總是襲上心頭,半天不願奏起。
5.
風扯着炊煙,在鄉村的上空遊蕩。
此刻,我常一個人立在晨曦的時光里,呆呆地看着。獨有的風味,獨特的風景,獨顯的個性,已經把我融入故鄉的懷裡。
房子,村子,渾然一體;人聲,狗吠,從煙霧中竄出。想必,這就是我懷戀故鄉情結的所在。這不禁讓我記起黃庭堅的「曉放白沙口,長蘆見炊煙」的詩句,鄉村炊煙裊裊的情態畢現;范成大在《早發竹下》曾對炊煙有一番細緻的描述:「碧穗炊煙當樹直,綠紋溪水趁橋灣」。可見詩人對鄉村情有獨鍾。炊煙成了詩人的一種意象。不是觀察細膩,怎會寫出這麼優美的詩句來。我沒有那才情,卻對鄉村的炊煙懷有一種特別的感情。那時,我真想特製一種竹筒或是數節高大的管道,吸納匆匆從爐灶里飄出的炊煙。我以為,那裡面一定包裹着濃烈的鄉土風情。
時光總是過得很慢,慢得我找不到感覺。
那時,一年中特有的年味一旦走上來,思緒里就飄出了濃濃的煙火味。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當然沒有現在這麼奢侈,檔次也大打折扣。現在,總覺得年來得太快,以致於快得我們措手不及。
6.
那時的收成,總是瘦得可憐。
家中的糧倉,用不着犯難裝不下。滿野金黃的稻穗,拖着長長的尾巴,父輩們站在田頭,眯縫着眼睛,望着,掂量着一年的收成,微笑中顯露出一絲苦澀。那時我們年幼,根本讀不懂大人背後的嘆息與無奈的搖頭。失語的田野,風走過,漾起無邊的波浪,此刻把目光拋向田間,又跟着匍匐下去。
總記起月明星稀的夜晚,哥哥帶我一道,翻山越嶺去斑竹,將瘦癟的布袋塞滿,扛起扁擔夜行的日子。那時,家中連年缺糧,食不果腹。常常被飢餓東逼得奔西走。自然,借糧是普遍的事。夜歸的一串腳步聲里少不了心裡的苦水。扛回家的糧食不經吃,夜裡幾個翻身,就餓得四肢無力。玉米糊,蕨根粉,山芋粉常常是主食,一分不可多得的營養快餐。能得到這樣的犒勞算是幸福的了。
在這樣清苦日子泡大的孩子就是能吃苦。不論是艱難到何種程度,都能邁過去,毅力是很強的。現在想來,經歷的事情,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財富,值得回味與珍藏!
但轉念一想,人這一輩子,越過的坎,走過的路,值得去回味,更值得惦記。蒲公英的種子隨風飄逝,種下的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7.
如今,距兒時那段時光,幾近四十年了。四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變化太大,大得讓人不敢相信眼前真實。
每次去老家,路過的面孔多半顯示出陌生,一打聽,是某某人的孩子,原來啊,是某某同學,兒時夥伴的公子。時光簡直過得太快。以至於快得我們無從找尋。
匆匆回老家,可也沒見着幾個熟悉的老鄉。不是進城,就是打工去了,再者,一大部分小青年跑到外地務工去了,家裡留下的是幾個老人,守着幾畝薄地,荒草叢生,或是瓜架下吊着幾個乾癟的瓜蔞殼兒,甚至大片的天地拋荒,無人興種。這是一種現象,更是中國鄉村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
今又三月,陽光灑在故鄉的每一片葉子上,顯得格外溫暖。此刻,掠過心頭的有風聲的騷動,亦有枝頭的暴綻之喜。[1]
作者簡介
李英利,1964年出生於山西臨猗,運城市作協會員,臨猗縣廟上中心學校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