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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子(秦莉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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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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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子》中國當代作家秦莉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二狗子

剛四更天時,二狗子就醒了。

準確地說,二狗子是被屋外的雨聲驚醒的。他日盼夜盼,好幾個月了,老天無雨,門前屋後栽種的蔬菜每天都耷拉着,就像人沒了精神氣兒,萎靡不振。砍下來的白菜幫子像是用鹽醃了一樣,捏在手裡,軟綿綿的,無水靈感。幾個月以來,二狗子不得不架起水管,剛開始用屋前挖的一個堰塘里的水澆菜,後來堰塘幹了,見底了,直到堰塘底部裂開一道道手指寬的裂縫,依然不見下雨,二狗子愁,無奈,不得不把水管拉到水龍頭下。

可是,每隔三天要澆水,看着從水龍頭下「嘩嘩」流出來的自來水,二狗子心疼。城裡人用自來水,用多少算多少,上不封頂。農村卻是一個季度固定收費,即使一戶獨居一人也是固定收費,超出部分還要據實另外核算收費。去年夏天,幾乎每天傍晚,二狗子都要給菜地里的辣椒、黃瓜、四季豆、空心菜呀等澆水,要不,每天四十度的高溫,扛不過三天,不澆水,二狗子和他的老母親吃什麼呢?肉可以偶爾吃,但每餐得有蔬菜,沒了蔬菜可不行啊。每天去買菜?錢呢?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更重要的,村里無交通車,步行到小鎮市場上買菜,來去得大半天時間,家裡癱瘓的老母親吃喝拉撒咋辦?

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拍打着屋外的頂棚,像兒時每逢年前母親準備炒貨發出的清脆的「嘎嘣」聲,連綿不斷,二狗子忘記了寒冷,興奮地一躍而起。

還是四更天,屋外一片漆黑。二狗子拉了燈,披着厚棉襖站在屋外的頂棚下,朝着山下眺望。頂棚下的屋檐水已連成線,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微弱的白光傾瀉而下,水泥地上已洇濕了一大片,快蔓延至屋門前了。頂棚四周的柑桔樹正如饑似渴吞咽着這遲來的春水。

山下,一排路燈星星點點,錯落有致,彎彎曲曲,一直延伸至一片燈火輝煌處,燦爛的霓虹燈映遍半個天空。這個繁華的小鎮,近在咫尺,若有交通車,二狗子步行到山下公路邊,坐車十多分鐘便可抵達小鎮,買想買的,可若是步行到小鎮,來回三四小時,有時買點物資,行程更緩慢。

早年,二狗子外出打工不到半年,因母親無人照顧,只能返回家鄉

二狗子原名叫劉猛。年幼時,劉猛父親因一場意外去世,留下年幼的姐弟倆。母親駝背,加上腿腳不好,無意再嫁,孤苦拉扯姐弟倆長大。二十多歲時,劉猛姐姐嫁了一外地男人,姐夫入贅,在鄉村新砌了小樓,和姐姐單獨生活。姐夫脾氣暴躁,每次喝酒後總是拳打腳踢,姐姐一貫忍受。一次姐夫和姐姐為家庭瑣事爭吵不休,歷來受氣的姐姐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勇氣,趁着姐夫清醒,把歷來的屈辱一一數來。姐夫聽後,怒火頓起,對着姐姐拳打腳踢又是一頓猛揍。姐姐挨打的消息不知咋傳到了劉猛耳朵里。年輕氣盛的劉猛飛奔而去,闖到姐姐家裡,二話不說,操起道場邊一根木棍,掄起來就朝姐夫打去。

你個龜兒子,叫你打我姐,忍你很久了,不給點厲害,你個龜兒子,當我是病貓啊!劉猛掄起木棍朝着姐夫一陣亂打,背上,胳膊上,屁股上,腿上,姐夫見劉猛圓眼怒睜,齜牙咧嘴,唯有雙手抱頭,上躥下跳,往日暴打姐姐的囂張氣息,瞬間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老鼠,沒命的躲閃。要不是有鄰居抱腰阻攔,血氣方剛的劉猛估計會把姐夫打死。常年積攢的怒氣,一旦爆發出來,誰能想到後果呢。劉猛從沒想過後果。那一次,姐姐姐夫躺在床上一周。母親一瘸一拐給他們做飯。

劉猛暴打姐夫的事,當天村里人無人不知。只要看見劉猛,和劉猛差不多年齡的人都笑他,劉猛,你不但猛,還真狗!二狗子,你姐夫以後怕是不敢見你了哦!說完,還豎起大拇指。劉猛不知鄉親是誇他呢,還是損他。

劉猛排行老二,自此,「二狗子」的綽號就叫開了。

知道了小舅子的厲害,姐夫以後有所收斂,再也不敢打姐姐。或許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姐夫沒有被二狗子打死,卻在五年後一次外出打工時,因喝酒與旁人發生肢體碰撞,遭對方人多失手打死,打人者被判入獄,姐夫卻到了另一個世界。姐姐沒有太多悲傷,倒是苦了侄女。脾氣再暴躁的父親,他也是一個父親啊。父親在,至少,侄女還有一個完整的家。侄女從此沒了父親。

一年後,姐姐再婚。是一個鄰村的男人。男人妻子因病,耗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當周邊鄉鄰都紛紛蓋起了兩層小樓時,男人依舊還是土屋。妻子去世一年後,有媒人牽線,男人顧慮:家裡太窮,有哪個女人願意跟着他過日子?

媒人好心,試着說了。姐姐說,只要男人脾氣好,窮點不要緊。於是,男人做了上門女婿。男人脾氣溫和,說話從來都是輕言細語,與前姐夫判若兩人。自此姐姐的日子越過越順暢了。

姐姐的日子順暢了。二狗子已過了四十歲,還是單身。姐姐開始着急,請先前的媒人幫忙牽線。其實,二狗子不醜。標準的一米七,平頭,標準的中等個兒,不胖不瘦。五官眉清目秀,倒也中看,右耳偏下一點,一大塊胎記,小兒手掌大小,醒目刺眼。

最初,二狗子三十多歲時,有鄉鄰介紹了鄰村窮人家的張姑娘,可姑娘到家裡一看,三間磚瓦房破舊不堪,屋裡家具簡陋,屋前屋後滿是柑桔樹,讓姑娘直接傻眼的不是那塊胎記,而是二狗子的瘸腿母親。那時的母親由於類風濕左腿幾乎不能行走,只能藉助拐杖,簡單料理自己的日常起居。家務和農活,母親根本幫不上忙。姑娘三天後退信了。後來又介紹了一離異女人,大二狗子三歲,起先女人說年齡不是問題,而且介紹人也說清楚了二狗子的家庭情況,可女人到了二狗子家裡後,當天就回絕了。

那一年,前前後後有五六個女人踏進二狗子的家門。卻沒有一個留下來。

母親知道,她們嫌棄二狗子家窮,嫌棄她這個瘸腿的老母親,若不是她,家再窮,只要勤快,夫妻兩人齊心,日子終歸會越過越好,就是出去打工,一年的收入總比守着屋前屋後的一片柑桔好,還怕沒女人跟着他?

母親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麼。儘管她已有大半年沒走下山了,每次二狗子姐姐上山看望母親時,母親見到女兒第一句話就問:還是沒有?二狗子姐姐知道,母親是讓她幫請人說對象之事。二狗子姐姐搖頭,母親便耷拉着臉,滿臉焦慮。

都怨我,都怨我,沒用的老不死的東西,我還活着幹啥呀?一點用處也沒有。類風濕已導致母親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坐在床上,她痛苦自責。母親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一了百了,免得自己拖累兒子。

知道姐姐要來,二狗子抽空下了山,走進小鎮買了魚、肉和少許日用品。

二狗子回來後,姐姐站起身便要回去。二狗子留姐姐吃飯,姐姐藉口說姐夫等着她回去做飯。二狗子心裡明白,姐姐其實是心疼他買的那些數量不多的魚和肉,多一人吃飯,便得多做一份的量,而這魚和肉,在二狗子家裡,不是每天都能吃的。

猛子,今年柑桔收完後,明年你出去打工吧,外出打工總比呆在家裡好,收入多一些,你還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飯後,二狗子接過母親遞來的空飯碗,母親突然空穴來風,沒來由地說了一句。

可以啊,我帶上您一起去。二狗子調侃母親。

二狗子心裡清楚,母親讓他出去打工,無非是讓他找機會認識女人,接近女人,有合適的女人就成個家而已。這是母親的心病。

你出去打工,我暫時到你姐姐家住。

您給姐姐說了?姐姐同意了?

還沒……說……

母親的聲音弱下去,眼睛瞟到旁邊。母親心裡沒底。她不知道女兒會不會同意,她也不敢給女兒說。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母親不想給女兒增加負擔。

想着那個混蛋姐夫去世後,姐姐的日子才剛剛走入正軌。二狗子不說話了。

年後,天氣溫暖如春。二狗子像往年一樣,正月初六就開始下地幹活。人勤春來早。二狗子屋前屋後的柑桔樹,枝條修剪,施肥等許多農活,都得他一人忙前忙後。忙完了地里的農活,還得回家給母親做飯。一年的收入全靠這片桔園。去年乾旱,許多柑桔樹都乾死枯萎了。二狗子看着心疼,只能望天興嘆。蔬菜地還可以澆水暫時緩解旱情,可這好幾畝地的柑桔,從哪兒澆起?他愁。每天都盼着下雨,比母親想給他討個女人還急切。

五月。山下熱鬧起來。施工隊要修建一條公路,從小鎮一直延伸至村,環繞到另一個鄉村,串聯起來。

二狗子看着工程車進進出出,心裡不是滋味。修建的公路若往上偏一點,他的柑桔園不就正好被徵收了?自己咋就沒發財的運氣呢?活該自己一輩子光棍。施工隊都是外地人,租住在山下陳姐家。陳姐兒子在城裡買了房,常年在外地工作,每年春節才能回家。陳姐家兩層小樓被施工隊十多人全部住滿。施工隊除了一名炊事員是女性,全部是男性。陳姐乾脆搬出來在小樓旁的一間偏屋居住,把她原來住的那一間給了炊事員。這樣一來二去,和炊事員夏梅漸漸熟識起來。

夏梅廣西人,四十五歲,不足一米六,短髮圓臉,微胖身材。夏梅屬於那種豐滿型女人。陳姐見她第一眼,目光就被她胸前那片凸起聚了焦。難怪,身材矮小的夏梅穿了一件淡黃襯衫,胸前兩個肉球把襯衫的紐扣漲開,兩個圓球呼之欲出,內衣啥顏色,站在夏梅的左側,在襯衫的第二顆和第三顆紐扣之間,只需瞟一眼,便一清二楚了。


夏梅每天給施工隊十多人做飯,一天三餐。閒下來的時間,她大多時間喜歡到陳姐的偏屋裡去找她聊天打發時間。後來陳姐得知,夏梅丈夫一年前因病去世,唯一的女兒嫁人,她與公婆在家,常年為雞毛蒜皮小事吵鬧。丈夫去世後,她乾脆跟了自己的老鄉外出打工,於是來到湖北宜昌這個地方。

年輕時的夏梅沒有固定工作,零散打工,無論在哪兒打工,夏梅豐滿的胸部總會招來異性的目光。彼此間混熟了,有異性渾水摸魚,趁機有意無意摸一把,還嬉皮笑臉打情罵俏,夏梅也無所顧及,都是過來人了,怕啥呢?倒也沒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可是,夏梅的丈夫卻懷疑夏梅有外遇,夫妻兩人一直吵吵鬧鬧,日子過得雞飛狗跳。夏梅的丈夫憨厚老實,言語不多,面對夏梅肆無忌憚的放蕩,每次吵鬧後總是鬱鬱寡歡,夫妻那點事,想想就泄氣。這日子不順,身體也跟着遭殃。夏梅丈夫一次因胃痛極不舒服,本想忍忍就過去了,可實在忍不住,無奈去醫院檢查,一個晴天霹靂,胃癌,還是晚期。三個月後,夏梅丈夫就走了。活生生的一個人,毫無防備的,說走就走了。夏梅悲傷痛苦一陣子,收拾心情,重拾舊好。

我明天帶你去山上看看。陳姐想給二狗子說個媳婦,可二狗子憨厚老實,寡言少語,和女人說話就結巴。陳姐神秘兮兮,突然一笑。

第二天中午,夏梅做完中餐,施工隊十多人吃完飯後,她迅速收拾好,來到偏屋找陳姐。陳姐算好時間,剛好走出來。

陳姐在前,夏梅在後,兩人朝着山上那片柑桔園走去。二狗子正在桔園裡撿拾修建下來的柑桔枝條,粗細分開,各堆了一堆,為冬天生火爐取暖用做準備。

二狗子,二狗子,我給你帶幫手來了。未見其人,只聞其聲。遠遠地,桔園傳來了一個女人說話聲。二狗子知道,是陳姐。上午陳姐上過山,給二狗子說了,要給他介紹一個女人,下午過來,讓他見見。二狗子用右手擋了擋右耳下的那塊胎記,欲遮蓋住,憨憨傻笑。我家窮得叮噹響,有哪個女人願意跟着我?二狗子以為陳姐開玩笑,沒想到說來就來了。

陳姐帶夏梅走到二狗子跟前,陳姐藉口有事,轉身離去。夏梅眉眼含笑,盯着二狗子看了一會兒,也不多說,立馬彎腰幫忙撿拾枝枝梗梗。二狗子和夏梅一棵樹一棵樹圍攏撿拾,兩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撿拾了幾大堆。夏梅今日穿了一件紅色T恤,胸部鼓鼓的,在柑桔樹下穿來穿去,像一團火球一樣,一會兒這邊,一會兒那邊。夏梅彎腰時,半個胸脯露出來,白的晃眼,她時不時瞟向二狗子。二狗子在地里干農活時經常戴一頂寬邊帽,帽檐擋住了二狗子的視線,他根本不知道夏梅在看他。二狗子彎腰抱起一捆枝梗,站起身,無意看向夏梅時,她正好彎腰撿拾枝梗,胸部走光,她不遮掩,彎腰的姿勢持續了近十秒。二狗子急忙收住眼,踉蹌一下,迅速把眼挪開,把帽檐拉低。

口……口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二狗子漲紅了臉,有點結巴。遲疑片刻,迅速走向他的磚瓦房。再回來時,二狗子拿了一個涼壺,兩個一次性杯,手臂上還搭了一件薄花罩衣。

把這件罩衣穿上吧,免得枝條……枝條掛傷了胳膊,還可以擋擋……擋擋陽光。二狗子遞上花罩衣,眼睛望着旁邊,不敢看夏梅。下午的陽光還是有點曬人……曬人呢。二狗子倒了一杯涼茶給夏梅,夏梅盯着二狗子,接過去,面帶微笑,一飲而盡。再來一杯。夏梅伸出胳膊,胸部也跟着抖動了一下。二狗子端起涼壺,接着倒水,不知怎地,涼茶倒灑了出來。二狗子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便喝下去,瞬間,一股清涼順着咽喉直驅而入,澆滅了他內心深處的燥熱與饑渴。

第二天,還是下午,夏梅獨自一人上山來了。這次,她戴一頂寬檐帽,穿一件尖領T恤,在胳膊上套了一雙白色護袖,和T恤同色,看起來像是穿了一件長袖T恤。圓滾壯實的胳膊把護袖也脹得粗壯起來,那雙護袖似乎不堪重負,如同尖領下飽實的胸部一般。夏梅把護袖拉上臂彎處上端,可肥壯的臂膀根本不理會,拉上去,不一會兒,護袖上端接口處便滑下來,胳膊便又裸露出來。拉拉扯扯,幾個回合後,夏梅懶得管了,任由它在胳膊彎。

二狗子今天和夏梅錯開撿拾枝梗。看見夏梅撿拾這棵樹,二狗子就錯開她,背對着夏梅撿拾另一棵樹,可撿着撿着,夏梅就圍上來,在二狗子對面撿拾枝梗。

第三天上午,梅正在二樓準備施工隊的午餐。突然抬頭時,看見二狗子向她的小樓走來。夏梅一陣歡喜。伸手在水池裡洗手,準備下樓。二狗子走進了陳姐的偏屋,不一會兒就出來了。走了。

唉,二狗子,怎麼剛來就走?夏梅下樓,追着他的背影喊。

二狗子頭也不回走了。[1]

作者簡介

秦莉萍,湖北宜昌人,有作品入選《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精選》《中國鄉村》《湖北好故事》《南方散文》《湖北散文》《三峽文學》《楚天都市報》《三峽日報》等報刊雜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