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百味意難盡(鍾俊)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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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百味意難盡》是中國當代作家鍾俊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人間百味意難盡
「呃哧……」烏龜的叫聲又把我吸引過去了，它的叫聲就像是從人類的喉嚨里咳喘出來的聲音。今年你怎麼不吃肉了啊？以往每年的春夏季，你要吃很多的生瘦肉啊。難道你將不久於人世了？你可是我家的「老成員」了，你見證了一個尋常人家的家庭生活，見證了我家家庭成員的喜怒哀樂，見證了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
記得你來到我家時，是一隻很小的烏龜，是我媽從市場上把你買回來的。那時我家還住在老房子裡，在鬧市區里一個八層樓的四合院，我家住在七樓。從我家的衛生間出去，便是二百餘平方米的一個大平台，四周有圍牆。你就住在大平台上的一個魚池裡，裡面還有各色金魚和你作伴。我父親在這個大平台上栽種的有桂花樹、鐵樹、梔子花樹、黃桷蘭……還搭建的有葡萄架。平台的另一頭是一排排鴿子籠，我父親飼養的鴿子晝出晚歸，挺通人性。還有一隻長毛哈巴狗形影不離地跟着父親。這就是我父親退休後的生活。我父親是一個嗜煙好酒的性情中人，是一行政單位的退休幹部。他退休後難免失落，想當年自己在社會上受人尊重，能寫會畫，年青時曾被周圍的人冠以「小畫家」、「秀才」之類的稱號。他那時不時地發表點「豆腐乾」在當地報紙及相關工作的行業刊物上。我小時候見過父親畫的他自己和我媽等人的人物肖像畫張貼在我家的牆壁上，惟妙惟肖、酷似真人。那時的網絡通訊技術落後，他退休後要麼就着家裡的一台錄音機，播放着相聲小品，聽得津津有味；要麼嘴裡叼着一根煙捧着一摞報紙坐在藤椅上翻閱着；要麼侍弄着那些花木，修剪花枝、灑水施肥；要麼給鴿子、哈巴狗、魚兒烏龜餵食……他有一個酒杯大小帶蓋子的小玻璃瓶，那是他的隨身小酒瓶，時不時地拿出來抿一口小酒。喝完了就從他那碩大的養生藥酒罐子裡再倒酒斟滿。也許他是借酒澆愁，驅散那失落感。酒興來了，他便拿出筆墨紙硯，手握鋼筆或毛筆，在書桌前揮毫潑墨、洋洋灑灑，抒發着他的人生感慨。他的草書行雲流水般在紙張上鋪展開來……有時他還打開筆記本，撰寫着我家祖宗八代的家譜。烏龜陪着他靜靜地享受着這人間清歡。
若逢節日大假，我的那些在成都生活、工作的兄弟姐妹們，就全部匯聚到家裡。父親酒過三巡，開始展示他的家長作風。我們兄弟姐妹們齊整整地圍坐一桌，規規矩矩地洗耳恭聽。父親頗有一番「嬉笑怒罵、指點江山」的風範，他的表情特別豐富，時而威嚴、時而慈祥、時而凝重、時而活潑，聲調抑揚頓挫、擲地有聲！大家七嘴八舌地也不時發表着意見，不乏調侃之聲、幽默之言，氣氛甚是活躍。大家歡聚一堂、熱鬧非凡。這大概是父親最愜意的時光，他盡情地享受着人間這天倫之樂。
夜幕降臨，大陽台上的花燈齊亮，我們有的坐在陽台上的石桌邊品茗閒談，有的在陽台上漫步賞花。陽台上的桂花、梔子花、黃桷蘭……在不同時期次第開放。花香四溢、碩果纍纍，好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池子裡的烏龜也沉浸在這歡樂祥和的家庭氛圍里，如痴如醉。我們有時還會採摘一些花朵，紮成一束束的放進室內，於是滿屋子花香撲鼻、沁人心脾！
我的祖母喜歡用針線把黃桷蘭、梔子花穿成一串串、一束束，她原是鄉村的婦女主席，能幹潑辣，一手針線絕活百里挑一。那時她精神矍鑠、行動自如。這些由她串聯好了的花束，除了分發給我們這些家庭成員，她常常帶着這些花兒去樓下院子裡，把這些香花分發給她的一個個老朋友。然後和院子裡的老太婆們要麼散步休閒、要麼「排排坐」在院子裡的長椅上擺「龍門陣」。我家的小保姆掛着這些香花在自己的衣服鈕扣上去買菜、煮飯。我和我媽則帶着這些香花出門上班。我媽從國家單位退休後，成天忙於幫我哥打理公司事務。
可是，這樣的太平和樂日子沒持續多久，我父親的身體亮起了「紅燈」。這是他一生親密的「夥伴」：煙、酒，害了他，他被查出患了「食道癌」。儘管我們多次勸過父親少喝酒、少抽煙，保重身體，但他總是那麼「大義凜然」，而且滿口「豪言壯語」：「我不怕死，我是鍾馗，專門捉鬼的！」父親被我們送進了華西醫院，做了手術。
手術後，父親身上插着多種醫療管子，有一回，他忍受不了，大發脾氣，竟然把這些管子一股腦兒地拔掉了，他便瞬間昏厥過去。經過醫生們的奮力搶救，終於化險為夷。就這樣，幾經折騰、幾經搶救，我的父親再也沒能走出重症監護室。他在裡面住了一個多月，渾身遍插着各種醫療管子。不能說話，不能吃飯，靠輸血輸液維持着生命。但他意識清醒，也許他感覺到了死神的步步緊逼。有一天，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醫生的手，一下子淚流滿面，眼裡滿是求生的欲望。醫生把紙、筆遞給他，他顫抖着寫下了一行字：「用好藥……」。此情此景，讓在場的人無不倍感辛酸。我那原本剛直不阿、一言九鼎的父親啊，這時顯得那麼無助、那麼可憐！要知道他才退休兩年啊，求生的本能，讓他捨不得離去。他出生於那貧瘠的舊時代，一生忙忙碌碌為生計奔波，上有老、下有小。他和我媽省吃儉用、含辛茹苦地好不容易把四個子女拉扯成人，眼看着一個個兒女成家立業了，辛苦了一輩子總算熬出了頭，可以過好日子、享清福了，如今卻要無奈地離去！想起父親在走進醫院時還談笑風生，戲謔着說：「等出院後再喝酒……」。此時我們無不潸然淚下！父親在彌留之際，竟然睜着他那雙有着西方人藍灰眼珠的深邃眼眸。直到醫療儀器上那起伏的生命波浪線逐漸變成了一條直線，他眼睜睜地離我們而去……我們悲痛欲絕、泣不成聲，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父親走後，由於陽台上的花木被疏於打理，日漸失去了往昔的生機。他養的鴿子也被我們陸續處理了，把那隻哈巴狗送人了……唯有那隻烏龜，仍然跟着我們。因為養烏龜是最簡單的事，即使有時忘記餵食它，它也活得好好的。
後來，我們搬進了新居，那隻烏龜也跟着我們住進了新房子。畢竟老房子住久了，什麼蟑螂啊、老鼠啊……這些討厭的東西就出現了。
那隻烏龜靜靜地陪着我們一家老小，默默地分享着我們一家人的平淡生活。那時，我年幼的兒子和烏龜成了「好朋友」。他常常把烏龜從大盆子裡放出來，讓它在房間裡滿地爬動，兒子跟着它追逐嬉戲……再後來，兒子長大去異地求學了。祖母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直到前兩年，才戀戀不捨地與世長辭，享年98歲。
如今，我和我媽長住在家裡，逢年過節，我的兄弟姐妹們就攜家帶口地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家裡。有一年春節，我媽打算燉烏龜給大家吃。可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次日，那烏龜竟破天荒地「下蛋」了。只見那烏龜蛋乳白色、細長的橢圓形狀，還沒一粒棗子大。此前這隻烏龜從未產過蛋，難道它知道了自己即將「末日來臨」，就產蛋「討好」我們？真有靈性啊。我們一大家人都為此驚嘆不已，覺得太神奇了，再也不敢吃這隻「神龜」了。後來它又產了幾次烏龜蛋，像感恩似的。這隻烏龜就這樣躲過了一劫，太太平平地活到了現在。
這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千滋百味真讓人嘗不盡、品不完！我們似乎天天重複着一層不變的生活，實際上星移斗轉，彼時非此時，曾經的一切已經一去不復返！生命只有一次，且行且珍惜！
烏龜似乎參透了這一人間真諦，仍然不折不扣地活着……[1]
作者簡介
鍾俊，四川南充市順慶區人，籍貫四川南部縣。一個喜歡在書籍里探求生命的真諦、找尋心靈慰藉的人。多篇文章曾見刊於《當代文藝》微信公眾號及家鄉的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