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酒醒何處(游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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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酒醒何處》是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今宵酒醒何處
又一次夜半醒來。
關乎酒精，卻無關宿醉。
眼前，漆漆黑的一團，酒精的觸角是夕陽下山野池塘一綹綹蒼黃的芒，縱橫斑斕，恣意飛散。
隱隱泛青的黛黑，是一簾水墨山巒，疏雨淡煙，山花隱現，林鳥歸巢，飛瀑懸泉，明滅閃爍。花無聲，鳥無聲，水亦無聲，是李可染的杏花春雨江南。而那隱隱綽綽的人來人往則是一場黑白剪影的熱鬧啞劇。
輕輕翻身，側臥，摸索着端過放在床頭睡前沏的那杯明前茶，溫度早已隨風而去，入口便覺涼如夜色。茶的餘味雖然冷澀凝滯，失去了裊裊翩躚的靈動，在舌尖上倏忽片刻便消失了，但還是有香味在舌尖上微微蕩漾。猶如匆匆前行的春鳥，纖細的爪子蹬過柔嫩的柳枝，只留下一道綠痕似的漣漪微微搖曳。而漫山的茶樹卻又在眼前氤氳成了一片青白的霧嵐，裊裊娜娜，在舌尖上瀰漫縈繞。
意識像是竹杖芒鞋的旅者，歷經滄海，除卻巫山，走過似曾相識的風景。某一個寂寞黃昏，暮雨初歇，一壺濁酒，就着天邊的一片孤雲和紛擾塵世的百結愁腸，迎風咽下，欲仰天長嘯，抬望眼，卻驀然撞到了長河落日大漠孤煙。那蒼涼的無邊無際，將似醒非醒的春之殘夢戳破。恍惚中，夕陽伴着遙遠的蕭鼓迤邐，穿透欲說還休的前塵往事，如水，淘淨消散一生的愁苦和孤寂。
抬頭望望窗外，老柳梢頭微醺的曉風和如鈎的殘月纏綿繾綣。於是，混沌粘稠的睡意稀釋了。意識便清醒許多，是余寒猶厲之時覓到的古佛青燈旁一樹微紅的杏花，綻放千年之後，仍在宋祁的筆下，鬧着如約而至的春意。繁密的花開花落盈耳，讓驚蟄成為一個季節酣暢淋漓的宿醉。
拉亮燈，雪白的芒從四周不期而遇，那是一場驚慌失措的邂逅，是經歷了漫長的混沌，迎來了初開的第一縷亮光。明明晃晃，帶着些許炫耀和狐媚，熱烈和高調，簇擁過來，習慣於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眼睛，因為和光明猝不及防地遭遇而顯得意外、驚悸、慌亂、戒備甚至恐懼。熟悉的場景剎那間變得幽遠而陌生。光微微帶着溫度，是炎夏揉碎的灼熱，隔着季節的水復山重，妖嬈地拋灑過來，肌膚便感受到了久違太陽的溫暖。
意識清亮歡快了，一如六月雪山的融水，匯成曲折迴環的溪流，淙淙潺潺，輕扣耳膜，幾瓣紅的白的紫的野萍零落漂浮，萋萋的蒹葭在水的一方唱着思戀的驪歌。環顧四野，是逼人眼的翠綠，滿樹黃鸝悠揚的鳴叫，把蘭舟推向寂寞的遠處，孤獨地自橫，等待一場沒有歸人沒有結局的風花雪月。
沒了睡意，自然沒了夢境。起身看看窗外，陌生而熟悉的城市燈火闌珊，懨懨欲睡。滿城寶馬雕車笑語盈盈的奢華香艷似乎轉瞬即逝，繁華落盡，雲散風流，猶如南柯一夢。
亦真亦幻的夢境和一地雞毛的現實無情地反轉，讓我復滅了燈，窗外的玉蘭和柳枝被斜月畫在床頭，淡淡的墨痕洇濕着逼仄的生存空間。坐在黑暗裡，猶如孤舟漂浮海上。思緒卻像登高遠望的目光，愈拉愈長。
少年如風，掠過曾經聽雨的歌樓。不幸，那些雨打芭蕉間關鶯語卻被自己聽成了一曲曲憂傷的歌，摻雜着因貧困而產生的憂鬱、自卑、彷徨和無奈。那是澆滅理想、澆滅追求、澆滅一路前行勇氣的冷雨，永無休止地在心頭淅淅瀝瀝，春天遲遲未至，三月桃花不開。那是怎樣的一副副慢性毒藥呵，讓攬月的翅膀在金色的年華里黯然折斷；時光似劍，本該聞雞起舞、醉里挑燈、夢回連營，卻讓清秀的眉心刻滿了離人心上秋，本該勇敢地追求愛情、追求幸福、追求自我，卻在怯懦、自卑、患得患失中和夢中的花兒失之交臂。那些貴如珍寶時光的蹉跎，那些刻骨銘心情感的抱憾，那些不堪回首往事的痛心都成為了心靈深處永不結疤的傷口。每當心情灰暗，每當遭遇挫折，每當在世俗的泥潭裡掙扎，每當……傷口總會被一次又一次撕裂，鮮血汩汩，痛徹心扉。
我把它們埋在心底，獨自承受這份孤獨的苦痛。
誰能與我同醉？相知年年歲歲？
當我和你在紅塵之河的客舟中靜聽塵世冷雨，攜手走過紅的櫻桃綠的芭蕉，欣賞似練澄江如簇翠峰，體味蒼山日暮白屋天寒……
相知之樹葳蕤常青。
猶記當時，我第一次以故作平淡的語氣將累累傷口向你展示的時候，你默默無言，只在最後平靜地說：別怕，我來縫住你的傷口。
那一刻，所有的傷痛都成了昨天的故事，那一張舊船票讓我登上了駛向遠方的客船……
天高江闊，雲煙渺渺，塵世成為世外桃源。
折磨自己幾十年的傷口正長出枝繁葉茂的大樹，抵禦生命中的風和沙。
值了！
今宵酒醒何處……
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