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尊前傾杯酒(王艷妮)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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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尊前傾杯酒》是中國當代作家王艷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何妨尊前傾杯酒
作為女人，我卻很少嫌棄酒。一來孩子他爺爺已在酒缸里泡了大半輩子，年逾古稀還在繼續「對酒當歌」，享受醉眼朦朧中笑看諸孫繞膝的晚年之樂；二來娃他爸最近一改往日之「龜」性，變靜修變動練，每天在跑步機上揮汗成狗，他嚴肅且動情地向我闡釋了如此這般只是為更好地體會酒、理解酒的偉岸規劃和宏大意趣；三來我至今還忘不了在故鄉柳樹灣的大皂角樹下，在老街凸凹的青石板路盡頭，在滿是高粱瓜秧的田間地頭，當年扛着漁網的外公一身好聞的酒氣，驕傲地提溜着頭道河機械廠的大姑娘孝敬的茅台，從頭到腳都是笑眯眯的……
嫌棄酒的人不在少數，自古如此。西晉有一個叫王衍的清談士子，「夷甫晨起，見錢閡行，呼婢曰『舉卻阿堵物』」。他鄙棄的雖是孔方兄，但我想相較之下，酒更容易招人討厭。我之所以不嫌棄酒，是為和我有血緣親情的人或多或少都是酒場好手。
我已一飲而盡，你也大可不醉不歸。這就是我的執念，這也是我眼中的生趣和超脫，如果你被酒所傷，為酒所累，不喝也罷，何必哆哆嗦嗦，關酒什麼事？又關我什麼事？
在如今各種炮轟雷擊式的微信養生文章的嚇唬下，為了暮年身體康健，家裡的長輩都漸漸變得克制保守起來，久不舉杯，生怕一個閃失會給兒女們帶來負擔。今年,我的姨爹突然離世，之後跟着表哥生活了十多年的姨媽固執地回到老家養老。清明節那天，姨媽特地備好了一大桌好菜，把大家如二十多年前一樣召集來，我的兩個舅舅舉杯了，喝的都是姨爹退休前苦心積攢的那些名貴的酒。
喝物思人，五十年的過往交集，就這樣一下子切斷了，回憶都在酒里，情義也在酒里……那天的酒算是對姨爹的一種懷想，也是對逝去和失去的一種清算和放手。喝下這杯，我們斷然接受親人遠逝的事實。所以飯菜吃得多，酒也喝得安然。
我家先生，有一個靠煮酒營生的舅舅。舅舅是家裡的幺兒子，本該被爹娘擱在蜜罐里，結果因沒搞到農轉非的門票，一輩子困在農村，所以他不得不靠煮酒、養豬去養活一大家人，在酒味濃烈的氤氳中培養兩個娃娃讀書上大學。某次我回老家途中，看見相思灣的壩子裡是蒼蠅哄哄的發酵池，白馬嶺的院壩中是熱火蒸人的蒸煮作坊，三大間亮堂堂的行時的屋場間穿梭的是泥巴巴的勞保衣、解放鞋，那裡面散發着雄渾的熱氣，以及似有還無的某種失落與幽怨。要知道，一袋袋的高粱入蒸鍋是對體力的盡情壓榨，攪拌酒麴、拿捏溫度則是對工藝的考量，而將酒糟貯存到發酵大缸里是對生活所資的漫長等待與強烈渴望……
小時候聽取過一個關於酒的可愛傳說。上古時期，是杜康發明了酒。據說這個調皮的吃貨某天突然想研製一種別致的飲品，心心戀戀，輾轉反側，冥思苦想…… 晚間夢裡來了一個鶴髮童顏的老翁，對他說：「你以水為源，以糧為料，再把糧食泡在水裡。第九天的酉時找三個人，每人取一滴血加在其中，即成。」說完老翁就不見了。杜康醒來馬上依夢中指示去做，而且他在第九天的酉時到路邊尋找三人。一個是文質彬彬、通達事理的書生，書生欣然允諾；一個是威武英氣、豪邁爽快的將軍，將軍捋臂挽袖，毫不猶疑；第三個是一個一名不文、無知無畏的乞丐，乞丐不及反應，血已滴下……三個人的血，酉時滴就寫作「酒」，第九天修道成「酒」，取同音而念酒（九）。
傳說有理有據，有聲有色，得着神祇的指引，酒降臨人間。後來讀到古詩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聯想到舅舅二十年在酒作坊里的血汗堅持，不禁想問：酒的滋味究竟如何？
先生還有一個嗜酒的哥哥，本來是舅舅輩分，卻機緣巧合娶了我的表姐，也便和我們稱兄道弟，由此酒氣相投。這位表姐夫是真愛酒，家中裝修，最大的工程便是設計他蓄謀已久的酒窖。為此，他在天井裡挖了魚塘，水下的機關就是他藏匿美酒的地方。一切停當，還勞煩家裡的一夥老家親戚給他拖了幾車三峽石鋪在酒窖上方。完美收關的時候，我們這些視野侷促的野孩子仿佛夢回魏晉。表姐夫的美酒和俠義配上表姐的古琴和文藝，相得益彰：一個可以衣袂飄飄，撫琴作畫，一個可以清俊灑脫，舉杯長嘯。身處紅塵中的他們，竟也過上了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式的生活。。
今年初二，我們一如既往去他家打秋風。好菜好酒，還有我期待許久的「女兒紅」，依舊是主人下廚，親炙美饌；依舊是酒逢其時，觥籌交錯。
我不嫌棄酒，安生立命、體味生活、參悟真假，酒大可參與其中。在我看來，酒是紅塵里的欲望和熱情，故人說：多喝下的酒往往是填補空洞、醫治心傷的藥；家裡固執的老爺子說：從來只欠一吃，不欠一死；韋應物說：但要尊中物，餘事豈相關。作家說：害怕時間，我們發明了鐘錶。為了與之對抗，我們發明了更多地東西：酒、藥、戰爭，男歡女愛……
我們舉杯，喝下是彼此的欣賞，喝下的是情義，喝出可以端出肝膽的日子……誠然愛酒的人給貌似清醒的常人的感覺往往是死性不改，廝混度日，可是，我接過你遞過來的杯，我願意聽你的言說，我也願意成全你的期望，那一刻生活的委屈被消解，亮色被抹灑，溫情被滋養！人生皆是欠風流，餘事共悠悠，多少醉生夢死，虛名盡付花頭。那麼請允許我此刻脫下面具，把盞言事，不做什么正人君子，不做什麼良家婦女……
酒往往能撩撥和維繫微妙的曖昧和情慾。社會人有意地把清晰存在的感動和觸碰都倏忽遺忘、好好屏蔽，在理當跳向火坑的時候，未忠實於火坑。這到底是一種理想的維繫和清醒的選擇，還是小丑般的算計和退避？
著名編輯朱學東寫過一篇《愛酒就是愛生活》的微博，他說「愛酒就是愛生活，因為酒中有煙火氣。」喝酒的人很難得抑鬱症，很難得突然間要遠離城市。酒里的煙火氣足以抵抗孤獨和心理上的疾病。更有甚者酒局是一個非常好的不同文化、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交流平台，讓我們認識了這個世界的複雜性和多樣性，同時也知道萬世平等不強喝，也不必被強喝的重要性。
勉強應景能喝一點兒酒，是我人生的一點兒幸事。美人身上多那顆硃砂痣，有何不佳？輪囷膽氣惟宜酒，寂寞心情好著書，是為先賢；就這樣酒，就這樣走，是為記下我這個不嫌棄酒的人。 [1]
作者簡介
王艷妮，湖北宜昌人，1980年生，現為宜昌市秭歸一中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