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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別三峽縴夫(韓永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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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別三峽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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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別三峽縴夫》中國當代作家韓永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作別三峽縴夫

上世紀四十年代,有一個外國人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到哪裡去看中國?然後,他自問自答地寫道:「我們是否能夠說因為我們造訪過或者在上海居住過多年,就說我們了解了中國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那麼,如果我們想看到一個真實的中國,如果我們想看到中國的勞動人民是怎樣在沒有受到外國影響的環境裡勞作的,我們該去哪裡呢?我敢說你對這個問題一定非常感興趣,那麼請跟來。我將帶你去一塊遙遠的土地,這塊土地上極少有外國人涉足過,這塊土地上許多流傳千年的古老的傳統保存至今。」

這「一塊遙遠的土地」就是長江三峽。提出這個疑問並推崇這塊土地的人,是一個名叫A·K的先生。他在一本英文版《長江三峽》的畫冊里,不僅用相機為古老的長江三峽留下了極為精彩的歷史畫面,還以精湛的文筆為長江三峽留下了動人心魄的文字。

《長江三峽》記錄了宜昌和三峽的許多風土人情,其中最能叩擊我心弦的,則是關於峽江縴夫的描述。「懸崖峭壁間開鑿出了一條蜿蜒的小路,那是供縴夫拉縴時通過的棧道。那些狹窄的棧道在一些地方僅可供一個人通過,有時距離水面高達百尺之遙,遠望就如絕壁間的一段凹槽。那些縴夫是些什麼人?……肯定聽說過伏爾加船夫,許多詩歌和歌曲中描寫過他們,好像苦難比幸福更能激發詩人的靈感。那麼,揚子江上的船夫做着和伏爾加船夫一樣的工作,但是,他們所面對的危險卻要遠遠超過在平岸上拉縴的伏爾加船夫。船靠它們的帆和槳是無法逆流而上的,一旦船遇到了激流,所有的人都必須游到岸上,牽住繩索的一端,而另一端則被固定在船上。然後縴夫們就要奮力拉船,他們必須光着腳行進在尖利的岩石上,如果貨船過重,或者流速過快,他們甚至不得不爬。夏天他們頂着炎熱的驕陽,冬天他們必須躍入到刺骨的冰水中游到岸上(這也是為什麼縴夫絕大多數時候都赤身裸體的原因)。當行走在高高的棧道上的時候,一旦有人不慎打滑跌入懸崖,另一個人就必須迅速補位,從而不讓船下滑……這就是縴夫的生活。」

讀着這些情景交融的文字,我的眼前就呈現出一條條結實的竹纜,竹纜一頭連着在險灘上掙扎的柏木船,一頭連着懸崖峭壁上的縴夫。那條緊繃繃的竹纜繩上,懸掛着我祖輩痙攣的靈魂。只要峽風輕輕拂過,纜繩上的靈魂就會講述起一個個悲愴的故事。

巫峽的神女是縴夫的見證。靠峽討生活的縴夫,最看重他們的纜繩。這些纜繩被縴夫們叫做「纖纜」或者「纜子」。製作纖纜要取山間最好的竹子,請手藝最好的蔑匠,精細地劃出竹子最柔韌最耐磨的竹青,然後將柔韌纖薄的竹青極為緊密地編成粗細不一的纖纜。編好了的纖纜還要放在燒得滾開的石灰硫磺水鍋中,翻滾爛熟地煮。煮過的纖纜不僅堅韌不會被蟲蛀,而且入水光滑出水而不沾水。船過激流險灘時,纖纜的一頭系在船上桅杆的根部,另一頭則由領纖的拉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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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縴夫都有自己或妻子或老母親或情人細心縫製的「扯扯兒」(即拉縴的搭肩)。這些「扯扯兒」,長六尺寬半尺,一律用上好的「白官布」製作。六尺長的「扯扯兒」對摺成三尺長,另一頭則固定着一個一寸見方的厚竹板。拉灘的時候,縴夫把竹板向纖纜上一別,把寬的一頭斜挎到肩頭,就開始艱難的跋涉了。搭在肩上的白官布上不能有任何裝飾,否則拉縴時哪怕一個細小的線頭或者摺痕,都會讓縴夫的肩膀磨破流血。而別在纖纜上的一端則可做些文章,紉得越密實,就越牢固安全。

船到灘頭,領纖的一路如風一般旋去,縴夫們沒有一個敢怠慢,都會一邊以極快的速度奔跑,一邊迅捷地把扯扯兒另一端別到纖纜上。只要扯扯兒別到纖纜上,縴夫的腰就馬上繃成了一張彎弓,而纖纜就如弦上的箭。

險灘喧譁着咆哮着猛烈撞擊柏木船的船頭,激起高高的水浪。縴夫們在陡峭的山崖上毫無選擇地把手指摳進岩縫中,作為生命的抓手。赤裸着的腳板則要儘量尋找懸崖上的縫隙或者堅硬的荊棘,為自己找到雖然痛苦但又必不可少的支點,以增加與險灘抗爭時的防滑支撐。在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的拉縴過程中,沒有一個人偷奸耍滑,更沒有一個人心有旁騖。蒼涼無情的崖石上,只有汗珠碎成了八瓣,只有縴夫從胸腔中擠壓而出的「嘿佐」聲如悶雷滾過……灘水十分險惡,不肯作絲毫妥協,十幾或者二十幾個甚至上百個縴夫就以近乎凝固的姿態把險灘上輕則十幾噸,重則幾十噸乃至百餘噸的柏木船「嵌」在自己的肩頭,進行最悲壯的僵持。僵持中,船老大會挺立船頭,悲情地呼號:要想回家看女人,幺兒連三再加把力呀,嘿咗!這些縴夫只要有一個人膽怯,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膽怯的閃念,也可能釀成不可思議的慘禍:潰灘的柏木船會在幾秒鐘內把所有的縴夫從懸崖峭壁上拖拽下來,縴夫們不是被悲慘地摔死,就是被拖入滔滔洪水中死不見屍。

最終的勝利者,總是那些悲情的縴夫。我曾經有過十分短暫的縴夫生涯,經歷過幾次生死攸關的僵持。記得在僵持的時候,心中的恐懼曾經無限地臌脹,鮮血從手上、腳上汩汩地流了出來,卻沒有眼淚流出來。第一次拉縴在僵持之後獲得成功時,我酸酸地叫了一聲好!立即被父輩們呵斥住,有人甚至狠狠地罵我一聲「好你媽個狗臭屁!」我當即知道自己錯了,卻不知道我錯在哪裡,即使在今天,我揣度出許多的答案,也找不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能夠做一個合格縴夫的男人,是應該做到寵辱不驚,對功名利祿坦然相向的。

長江三峽中,自古「西陵灘如竹節稠」。縴夫們戰勝了一個險灘,而下一個、下下一個以及每一個險灘,都是奪命的關口。所以,長江三峽的兩岸邊,總有望郎的棄婦化作奇峰異石苦守崖頂。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們把山崖上的竹葉都撕成了絲絲縷縷的心事;她們把灘頭的礁石都望得毛骨悚然猙獰恐怖;她們把自己的血肉之軀都望成了冰涼的望夫石!於是,七百里峽江中,總有「望郎灘,望郎灘,我望郎君早回還」的啼血呼喚。在三峽最著名的新灘,山崖上有為慘死在險灘上無名的縴夫樹立的「白骨塔」。

死亡無時不在,真正的縴夫卻從不恐懼。他們的心中都有一個堅定的目標:回家,回家,回家同妻兒團聚。在這個目標的導引下,縴夫們有時會十分快活。在拉縴時含淚而唱的「拉縴小調」,他們在順風順水時唱得有滋有味:「三尺白布四兩麻,做個扯扯兒把灘拉。大坪大蹚各顧各,石旮浪里腳蹬腳。手摳岩縫臉貼地,幺二連三都使力。一聲號子一聲汗啊,一顆汗珠碎八瓣;一聲號子一聲膽啊,一聲號子過險灘。喊聲號子加把力啊,船過灘頭把家還……」這些小調是排遣,是寄託,更是他們以命相搏的原動力。

A·K先生對峽江縴夫充滿了悲憫和同情,但不會知道三峽縴夫背後的故事。作為一名外國人,他畢竟只是三峽的匆匆過客。假如他進一步走進縴夫中去,他會在對長江三峽縴夫的同情悲憫中增添更深的敬意,寫出更為深情的文字,讓世人更清楚地知道在中國,在長江三峽,有一群人在創造着生命的奇蹟。

上個世紀的四十年代,長江三峽是外國人看中國最好的「看本」,今天的長江三峽,更是世人看中國的必到之地。那些慕名而來的人們,已經看不到《長江三峽》中記錄的吊腳樓、棧道、縴夫和柏木船了,但是,新的長江三峽提供給人們的卻是令人嘆為觀止的神奇和豪氣。在巍然矗立的三峽大壩之上,昔日「灘灘都是鬼見愁」的一百多道險灘杳如黃鶴,今日三峽只有碧波蕩漾的浩瀚!

桀驁不馴了千萬年的長江三峽,在如水月光的映照下,同我一起在夢幻中迤邐而行,去作別永遠的三峽縴夫。作為一個曾經不合格的三峽縴夫,我要告訴巫峽的神女和遍布三峽兩岸望郎的山峰,她們的悲劇會永遠謝幕,他們的子子孫孫因為有了新三峽的滋潤,會永遠幸福而甜蜜。 [1]

作者簡介

韓永強,一位鍾情於長江三峽山水民俗風情和行走於三峽歷史進程中人物命運寫作的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