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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年來(王卓森)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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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年來》中國當代作家王卓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倏忽年來

年又來了——穿戴光鮮、看着報紙、輕輕吹去茶杯上一層薄霧的人感慨着,他知道時間是無腳的,來的時候沒有聲響。   

年是中國人的一部劇本,每個人都是角色,演黃世仁的,演楊白勞的,演兵甲卒乙的,演跑龍套的,不盡而足。在過年的寒風中,廟堂依然是廟堂,江湖依然是江湖。年關近,人世間太多感動和噓唏,皆因人情和世故。十多天前,氣溫突然降了很多,困坐在屋裡,在電視裡看了一場京劇《鎖麟囊》,吹吹打打的出聘途中,風雨驟來,春秋亭內避雨的薛湘靈與趙守貞,對照成了炎涼的兩個世界。趙守貞唱的西皮搖板,讓人覺得這個年關的冬天更冷。京劇的好,好在有人情世故的飽滿,有世俗的心,每個青衣面帶桃花,瞬間卻落幕散場了,這跟過年的光景是一樣的,覺得時日才過大寒,倏忽年又臨門了。   

一年到頭,該說的話也說了,該做的事也做了,該受的累也受了,該熄滅的念頭也熄滅了,年上,本該歇歇了,可熾盛如火的人情往來又撲面而來了,心事浩茫,皆因人情難達,世故難圓。君不見,世路若無人情鋪,兩眼到黑腳奔波。親戚故交,上下關係,左右商伙,人情流動泛三江。常年在道上走的,操作應對人情之事自然手法捻熟,猶如玻璃上抹油。村夫野老,或生性魯頓迂腐的人,出門做人情會常常鬧出笑話來。有一個農人的兒子寒窗苦讀,考上了個北方的大學。農人家八代貧民,終於出了讀書人,十分感激兒子所讀中學的校長,年前二十九用化肥袋提了一隻自家養的大公鵝直奔校長住的樓子,農人在化肥袋上割了個洞,讓大公鵝伸出威武的頭來吸氣,大公鵝一路鳴叫着上樓,秀出曲項向天歌的風範,害得滿腹經綸的校長哭笑不得,差點把這隻大公鵝從樓上扔下來,結果使整個樓子的婦女竊竊私語和捂着嘴巴笑了幾天。農人的滿足和辛酸,給校長和他的年注入了某種灰色的幽默。其實,誰又能抗拒生活的夾裹呢,連聰明如韓愈者,都要為人情難以俯伏而煩惱。他在《與陳給事書》中就敘述了他與舊友陳京曾有的溫暖交情和後來的疏遠,表達了人情頓挫跌宕、進退不由人的心累,如果韓愈能在今天過年,一定會再寫出現代版的《與陳給事書》,重發出「由是閣下之庭,無愈之跡矣」的新聲。   

天下過年,還是鄉村農人過得最平淡但最皮實,沒有城裡人的緊張感和無力感,他們在秋天存下的新米,養出的雞鴨鵝,擺在年飯的桌子上,人神皆歡樂。農婦早早就把自家釀的米酒封進了罈子里,把做豆腐的黃豆和做年糕的糯米磨好,把除夕夜要鳴放的大鞭炮擱在屋瓦上翻曬,把給孩子們置的新衣裳新鞋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床尾。這時,城裡的孩子伏在書桌前寫寒假作業的時候,鄉下的孩子正奔跑在冬天田野間的阡陌上頂風車,或者正繞着飄着草香的稻草垛捉迷藏,他們在嬉鬧中等待着年最後一刻的到來。小時候,每年除夕上午,父母就差我抱上一隻雞給鄰村的外婆家送去,雞在我懷裡安靜地一路看野坡上的風景,路上我也會遇到往我們村趕的回夫家過年的新嫁娘,她會對我莞爾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我心裡想,等我長大了,除夕我的新娘也是這樣的趕家吧。返回時外婆會給我幾塊壓歲錢,我內心充滿了欣喜。外婆外公已經辭世多年後,他們住了一輩子的藏着我許多童年無憂記憶的那間黑瓦屋也跟着坍塌入塵了。這種小時候過年時光的回溯,讓側身於深城中的我有時很享受,也感到有些無依的孤獨。現在,我能差我的兒子抱一隻雞給誰送去呢。那天,黃昏退去,夜色掩來,街燈初上,路過街上一間店鋪,但見店鋪主人在門前支出一張小桌,責自己的小女孩寫寒假作業,小女孩不上心,老抬頭看街上人來人往,主人握着手機的手就不時地往她的頭上敲一下:「看什麼看,都快過年了,你寒假作業還空着一大片!」這城市漠漠的夜晚,這父親焦慮的罵聲,這小女孩有點驚恐的大眼睛,究竟跟年有什麼深深淺淺的關係呢?   

鄉下的六叔疼我,前天打來手機,說要送給我幾十斤秋米過年,秋米是新穀子打的,蒸出的飯香軟。我順問六叔,年要到了,你隔三差五做的泥水工掙到錢沒有。他竟然說,年早着呢。我愕然,六叔的時間是緩慢的,城裡人對年的敏感,抵不過他的這一句淡話。六叔是喝酒的,但不是應酬,是消退化肥、蓋新房、兒子聘禮壓心的一副解藥,時日一長,喝酒就成了六叔歲月悠長的美事———用碗,坐在小桌邊,招呼兒子們一起喝,更多的時候是自斟,大有小飲飲於村之態。六叔被太陽熏黑的臉在酒碗裡晃動,愛跟兒子們講大道理,六嬸斜眼看他,嘴裡不停數落,但還是不斷給他續碗。兒子們無心聽六叔教導,起身走出門外,屁股後面的口袋裡插着一顆山寨手機,循環播放的高亢的《愛情買賣》便漸漸消逝於高高低低的村巷裡。年輕人知道年要來了,有些着急於掛念的事情,譬如買新衣服、新摩托車、見女朋友等等,不像六叔的樂莫大於酒濃。年關站在兒子們一邊,酒站在六叔一邊,六叔是不害怕時間漏走的,他有點鄙夷地對我說,你們穿着皮鞋走水泥路,戴着眼鏡看報紙,喝完酒吃完肉就咂嘴說又一年了,還不是害怕年催人老了!六叔說的是對的,他沒進過寒冷冬天裡依然暖氣融融的酒店大包廂,沒見過位尊者被伺候於門牆的場面,但他知道人不一樣年一樣,時間呵愛和收拾每個人是一樣的。六叔是鄉村社會的守望者,在他身邊都是這樣的人,一年一年過去了,他們沒有驚慌,不懂感嘆,他們一年年地過,一年年的按照着古老的節氣種莊稼和收成。年到了,他們拜過了神,接着便開懷暢飲,豪話海說,有時還不說莊稼的事,卻說到一萬八千里外的敘利亞和蘇里南去了。過年的炊煙混雜着各家灶台上不同的味道,飄蕩在村莊的上空,年的氣息剎那間就彌滿了村莊的每一個角落。入夜,各家的貓在屋瓦上興奮地竄來竄去,相互交換各家的菜譜信息,好像年也是它們的。   

「年年」看似個複詞,其實它卻很寡,一輩子是沒有多少個年呢,難怪古人會慨嘆:歲歲花相似,年年人不同。上了一定歲數的人,摸一摸頭上的稀發,看一看鏡中的皺臉,就容易有點心緒了:怎麼一年過得那麼快,好像昨天才正月元宵,今天又是一個除夕了。一瞥身邊朝氣四溢的匆匆少年,覺得自己年少時的光鮮,好像被他們借去了,而且是永不歸還。一個人,最輕易被借去而無法索回的東西,真的就是時間啊,以年為一張借據,一輩子多少年多少張借據,明明白白好驚心。   

歲暮,哪怕是喝着一杯濃濃的咖啡,也常有昏昏欲睡之感,莫名的心空,趁着倏忽的年襲來。   [1]

作者簡介

王卓森,男,主要從事散文隨筆和小說創作。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