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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石頭一樣綴在我心裡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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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石頭一樣綴在我心裡的房子》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像石頭一樣綴在我心裡的房子

房子像塊石頭,很沉重。

像石頭一樣綴在我心裡的房子,不是我在城市裡貸款買的房子。貸款買來的房子,像頭上頂了的炭火,灼得內心狂亂不安,每天糾結買房子的意義,卻從不敢思考不要房子。那就頂着它,冥冥無奈中,房子成了身份一樣的榮譽,雖掙扎,累,失眠,甚至憂鬱,卻覺得非如此不可。

像石頭一樣綴在我心裡的房子,是姑奶奶遺留下來的老房子。

姑奶奶走了多少年了?

我有些心痛,我記不清楚了。

姑奶奶的房子在村子中心。我家沒有蓋紅磚瓦房之前,在路邊一眼就可以看見。路邊的房子都坐北朝南,姑奶奶的兩間小房子坐西朝東。我家蓋了房子,巷子成了個「Z」字形,在巷子口看不到她的低矮房子了。

坐北朝南,坐東朝西也罷,大門都是兩扇。姑奶奶的房子,只有一扇側門。

我家蓋了紅磚瓦房之後,東干腳也有幾戶人家蓋起了瓦房子。紅磚瓦房代替泥磚瓦房正要成為更新換代的趨勢,還沒完成,鋼筋水泥的樓房來了,並且以雨後春筍的速度,打斷了紅磚瓦房的建設進程。我媽還責怪我爹:叫你遲建兩年,你非得要出風頭爭第一,現在好了,人家都建兩層樓的小洋房了。

我爹自覺做了錯誤選擇,性格一向爆裂的他,寒着臉不出聲了。

東干腳熱火朝天地翻天覆地後,樓房林立。

姑奶奶的房子不搶陽,矮,地皮小,又在巷子裡,不堪大用。姑奶奶走了之後,一直沒有變動過。房子也沒廢,一半做了柴房,一半做了牲畜圈。關過牛,關過豬,關過鴨子,現在,我媽把養的下蛋的幾隻母雞關在裡面。牲畜圈裡的牲畜一直在變,裝柴火的房間,也在變,從稻草、茅草到劈柴。生活也在變,大家原來以曬穀平為中心走動、聊天,建立社交圈子。後來蓋了樓房,年輕人掙脫了鄉村生活的困厄,投入到追逐希望的打工生活。留在村裡的老人,守着樓房,越老越沒安全感,不自覺的在門上掛了鎖。往日敞開門待人的鄉村,在寂靜里悄然消失了。

姑奶奶的房子從來沒有掛過鎖。

她老人家健在的時候,出門,也是將關門的搭絆扣在鎖釘上。進門,摘下搭絆,推開門,裡面黑咕隆咚的,閉一下眼,再睜開,才分辨得清鍋在哪,灶在哪,小板凳兒在哪,母雞窩在哪。

她老人家走了,把這房子傳給我爹的時候,我爹維持着房子的原樣,一個是習慣了,一個是費不着再花錢來改造——我爹蓋了一座紅磚瓦房,還欠着我四姨夫幾百塊,他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攢錢還賬。

白天,放出牲畜,那扇門就開着。

晚上,牲畜歸圈,扯着門絆拉過來,扣在鎖釘上,轉身就走。

村里新建的房子一棟一棟,老房子一牆一牆在坍塌。泥制磚不耐風吹雨淋,人走之後,沒了人氣和煙火氣,房子老的更快。不知不覺中,突然就發現天井的圍牆塌了,黑瓦瀉下來,爛的、碎的、完整的,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堆疊。艾蒿、狗尾草撿了機會,在牆頭縫裡立下腳來,不知不覺間,牆頭就一蓬青綠了。看一眼堂屋裡傾斜的橫樑搖搖欲墜,什麼叫滄海桑田?不過剎那間的事而已。

每次回去,我都不例外的去看一眼姑奶奶遺留下來的房子。

走過我家的紅磚瓦房,走過雞屎、枯草和野草亂亂的石板路,就能看見姑奶奶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裡,門前漠漠然的板壁,像一張被人遺忘的老臉。

當年,這條巷子我是每天常走的。

我爹在世的時候,告訴我,我最該感恩的人就是姑奶奶。

姑奶奶養的下蛋的母雞,是她為我養的。

姑奶奶藏起來的白糖罐子,是為我而藏的。

姑奶奶的雙手,也是我的。我的衣服和開襠褲,是姑奶奶一針一線給我做的。帶着我從東家走到西家玩耍的,是姑奶奶的雙手。到水塘邊、河邊、山腳下,姑奶奶始終伸着手,一副隨時準備扶我、牽我、搶救我的姿態。

姑奶奶住的房子,卻是東干腳最黑的房子。

房子只有兩間,南邊一間,放柴火,做灶堂,還要放雞窩。

北面一間,一張床,一頂麻帳,一個油漆粗糙起了顆粒的老式衣櫃。衣柜上面放衣物,衣櫃下面,放糧食。

房子沒有樓板,架着兩根檁條,空蕩蕩的,抬頭,是瓦。屋裡一年四季煙熏,黑乎乎的,風一吹,就掉一下一縷一縷的煙塵。

房子的牆,也不是泥牆,而是板壁,煙熏火燎,板子納污積垢,黑乎乎的,小石子一划,便劃出蛇一樣的印跡。南面的板壁風吹雨淋,接地的一端被雨水漚爛了,今天掉一塊,明天掉一塊……姑奶奶起先用柴草擋,後來用破蓆子遮擋。破蓆子擋不住了,我爹和三叔才抽出空來,到水田裡盤了泥,制了磚,晾乾,擔回來砌成牆,仍是沒有開窗——蓋因隔壁是人家的豬欄,開了窗,豬屎味就一年四季侵過來,住不安了。

房子前面的板壁如初,蓋因為時時有人經過,東擦擦,西擦擦,反而讓這面板壁牆得到了維護般,保留到現在,仍然安然無恙。

每當下雨的時候,我就來這老屋子一趟。

並不是擔心瓦片漏雨,純粹是來看看,聽一聽雨掉在瓦片上摔出花的聲音。

我看不見雨點在屋頂瓦片上開花的樣子,但雨花開在瓦片上的「叭叭叭」聲,仍是舊時味道。

隔壁的房子坍塌了半邊,一副猙獰的樣子。後面的房子已經坍塌,萎地的泥瓦已經被清除,宅基地里種上了桔子樹、桂花樹和天鵝芋。門前荒廢的鋪巷子的石板上,還有一些沒清乾淨的瓦渣。何首烏的紅藤子鋪在上面,不管天不管地,分不出根在哪,尾在哪。後面的山,更是青的深厚無言。

雞在桔子樹下躲雨,見有人來,伸一下頸子,縮一下頸子,側一下頭,打量着,觀察着,猜測着是不是來餵食的。

這就是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也是我現在迷戀的地方。

我推開虛掩的門,坐在積了一層白灰塵的門檻上。

桔子樹下趴着的雞卻驚得站了起來,一隻黃母雞側着頭看着我這邊,「咯嗒咯」地叫,又畏懼這雨,在樹下不敢動,只是上下伸縮着脖子一副煞有介事的叫。

我伸出一隻手扶住門框——已經沒有了想象的溫度,沁涼沁涼的。空氣里,也沒有煙火味、青草味,只有牲畜糞便的刺鼻味道。

夏末的雨,叮噹叮噹一陣,瓦片被動的做了有力的回擊。嘩嘩嘩一陣,這是雨瘋狂的反撲。不一會,屋檐水就來了,開始是滴滴答答的報復,每一滴落在石板上的雨都被摔得粉碎。接着,屋檐水連成一線,直落下來,嚯嚯的聲音在周圍連成一片,腳邊漾起水汽。整個村子都像岩石沉浸在雨里,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了。

我靠着門框,耳朵里只有雨聲。

這些年變化太快,姑奶奶走了,奶奶走了,現在我爹也走了……

姑奶奶的房子還在,奶奶等待我回家的影子還在,我爹耗盡心血建的紅磚瓦屋還在……

這人生……

我瞥一眼屋裡,裡面還是那麼昏暗。我爹生前劈的木材,一摞一摞,在裡間牆的整整齊齊。我仿佛能看見我爹佝僂着背,抱柴的影子。

雨聲,還是那麼親切。

變的是什麼?

我能做什麼?

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和無力。我不知道我的歸宿在哪裡。母親健在,家還在,生活還在,歸途還在。我的意義在哪?在異鄉、故鄉、路上?令人彷徨、糾結、迷惘。這些是必須經歷的,我卻像無足之鳥被困在了天空,像游不出水的魚被困在了玻璃缸里。而只有坐在這裡,觸及到曾經的辛苦和快樂——現在看起來,苦難就像花朵,歷經雨蟲風雷,最終,還是會育出甜蜜。而這甜蜜,卻不疼不癢,遠沒有苦難的過程那般殘忍和深刻。逝去的快樂卻像鋒利的刀,毫不吝嗇的把成長一刀一刀劃開,看到的,是長輩無私的愛。快樂是多麼的無知和自私!

苦難仍在,我要有快樂的欲望,就像渴望改變生活、命運一樣。

只有快樂的喧譁和欲望的驅使,這鄉村的年輕人才會掀翻頂在頭上的火盆。

然而,我的方向在哪裡?

這是我最近一直在反問自己的一個問題。

沒有人可以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

一切未知。

我仍茫然。

因為茫然,我仍要去尋找有意義的答案。

這是我的命運。

我摸摸門框,門框的木頭已經骨節清晰,猶如歲月枯榮。

它會不會在我的某個疏忽里,枉然倒地,成為廢墟?

看看前面的白色樓房,時代變遷,生活依舊令人迷戀。無論新的房子,還是這座舊的房子,都是曾經,未來未來,我還得離開這裡,去冒險,探尋謎一樣的生活,有朝一日,告訴姑奶奶、奶奶、我爹,人生這場戲,我怎麼演下去的。

我很沉重,越來越坦然不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這座行將荒廢的裝滿過愛的房子,而是整個東干腳這樣的鄉村。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