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樹(雪夜彭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公孫樹》是中國當代作家雪夜彭城的散文。
作品欣賞
公孫樹
一棵樹在那裡生活了很多年,到了秋天,滿樹的黃,滿地的黃,可以裝點秋天很長的時間,如此而已。
這樹的葉子有些怪。所有落葉喬木的葉片雖然大小不同,外形也各有些千秋,再就是有是否革質之分,但畢竟還是大同小異的。這棵樹葉卻另類,葉子呈扇形,沒有明顯的葉脈。
葉子有些不同並不怎麼的,到秋天很美麗也就那麼回事,這地方很偏僻,除了些在土裡刨食的人匆匆在樹的身邊經過以外,就是牛常在樹的身邊吃草。
匆匆經過的農人到底連打量一眼小樹的閒心也沒有。
朝陽,月光,灑滿樹葉,之後掉落。日復一日。
有一頁書在學堂里的課本上翻開着,上面印了一張樹的畫,樹的葉子的形狀有些怪。
葉子有些怪也沒啥,那是印出來的畫,天下古怪的事多着呢,人咬狗的事都有,一片葉子有些不同有什麼稀奇?畫的下面印了字:銀杏,被稱為植物活化石。書上的信息多着呢,這也沒啥。
那棵樹還在那裡寂寞地生存。有個農人在樹上拴了一條牛,牛有些寂寞了,啃了一口樹皮,大約樹皮的味兒不好也不差,多少有些水分。牛就繼續啃,兩米高的一段,能被牛啃到的都沒皮了,那樹八成要死了。
好多年過去了,那棵樹沒死。漸漸長高長大了,
一個人走過那棵樹,看到地上掉下的葉子,覺得些許詫異,對葉片的形狀有些眼熟,終於想出中學校的教科書。啊,是銀杏!這個人心中一激靈,有點興奮。馬上有點失望,覺得這只是個美麗的想法而已。因為這樹已經夠大了,沒有開花結果的任何痕跡,而銀杏,會結果的,果子就叫銀杏,又叫白果,很珍貴的。
那個人告訴他的身邊人,這個偏僻的地方有棵銀杏。說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他的心裡還是認為那棵樹只是有些像銀杏而已,到底是什麼樹呢?小小的疑問像流星不時划過他心裡的空間,那空間太窄小,盛不下世間幾多重,疑問像秋天的一片葉子被風吹去了,不知去向。
那樹憤憤地長,有人依然記得那棵以瘦小的形象存在了很多年、有點不合群的樹。
一日,那個人突然聽說有大地方的人來買了棵樹,花了二萬元。他心裡一驚:記起了那棵始終不結果的樹,莫非就是它?莫非它真是銀杏?
那個人去了樹生長的地方。一群人在那裡嘰嘰咕咕,那棵樹已經被機械挖出來了,真大,真長(本應當是高啊),走過的人嘟囔:以前咋不知它這麼長呢?那個人心裡一陣失落,用手撫摸着粗粗的樹身,樹卻不說話,它躺倒在那裡,懶得動懶得說,懶得抬頭看那個曾經通過教科書識得了它的身份的人,它知道那個人有些傷感,對遠方的人買走它有些憤憤不平。這又能怎麼樣呢?
機械挖出的樹的底盤是極其規整,樹身好長一段也被包裹上粗粗的稻草繩,明白顯示出了樹的身價。雖然樹被拔起,一定要傷掉許多的根,雖然遠遠地離開家鄉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是很令人感傷的事,雖然能不能活下去尚有疑問,樹好像已經認可了這樣的命運。只為,遠方的土地遠方的人已經認可了它的價值。
那個人說:可惜是棵雄性的樹。他的心裡也犯嘀咕:多數的喬木都是雌雄同株,說這棵樹是雄性會不會犯了常識錯誤?但事實就擺在那裡,這麼大的樹,偉岸得很有氣魄了,沒有任何開花結果的痕跡,不是雄性又為哪般?
買樹的(其實是販樹的)低頭不語。賣樹的可能心裡也有些不舍,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也說:可惜是棵雄性的樹,不然我也不賣。
那個人心理總算有些平衡:雖然是棵銀杏,雖然這麼大,畢竟是不能結果的,徒有了「銀杏」、「白果」的名聲。
特大、特長的卡車把樹拖走了,那個人跟着車跑了一程,停下來,眼望着車子消失在黃昏里,一切歸於寂然。
那個人從地下撿了幾片葉子,想着紙扇形的神韻。葉子有些蔫,葉子沒有惆悵,葉子沒有怨懟,葉子只是沉默不語。那個人心裡空得厲害,在黃昏微弱的光里,循着樹出走的路,回到樹生長了很多年的地方,那裡已經什麼也沒有,只留下一個大大的窟窿。
雪花飄過了。
春風吹過了。
水溝里枯草叢中的蟋蟀叫了。
沒有那棵大樹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那個人騎着輛舊摩托車一日復一日地去那個曾翻到過那頁書的地方。車斗很破,沒有扣上,一路行去吱吱呀呀的嘮叨,車斗里裝的是那個人看的書。那個人從不回頭看,寂寞的文字就從車斗里抖出,融入在四季的風裡。
一日,遇到一個園丁,那個人心裡一動,問:可有銀杏苗?園丁說:有。那個人說:可不要雄性的。園丁笑了:哪有雄性?只有嫁接的和原生的。那個人說:我見過一棵樹,四十年不開花結果,不是雄性又是如何呢?園丁說:糊塗!銀杏又叫公孫樹,爺爺種樹,孫子吃果。原生的銀杏四十歲沒開花結果很正常,倒也離開花結果不遠了。
那個人頓悟:那棵被買走的銀杏在快要到用自己的果實發言的時候,背井離鄉,遠走他方,留下了永遠的沉默。 [1]
作者簡介
雪夜彭城,本名劉鳳蓀,男,江西省都昌縣人。 發表關乎鄱陽湖文化的小說、詩歌、散文200萬字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