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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命的活水來自故鄉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養命的活水來自故鄉》中國當代作家甘茂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養命的活水來自故鄉

——讀葛水平長篇小說《活水》

生於山西沁水縣十里鎮的著名作家葛水平的長篇小說《活水》(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8年12月),是一部作家回到故鄉尋找源頭活水的小說,一部向江東父老致敬的小說,一部中國鄉村生活經歷世紀變遷的現實題材的小說,一部書寫人性慾望與揭示生存哲學的小說。小說的內涵那麼厚重,細節那麼真實,人物那麼生動,語言那麼紮實而又鮮活。並且在鄉土與時代、傳統與創新、情節與場景、生活與思考等方面更上層樓,打開了山村之門,真實描摹出廣闊的社會生活畫面,讓讀者受到活水滋潤,理解並感謝生活中所有的日子。

翻開這本書,太行山村原生態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山神凹村沒有瓦屋,清一色石砌窯洞。」由廟豁口處往山下望,有一條大河,流出溝時河叫了一個奇怪的的名字:耐受河。故事就圍繞山神凹村和耐受河而有聲有色地展開了。柴青娥、申秋宏、申廣建、申蔭富、申白露、申寒露、李夏花、穀雨、小滿、小暑等等人物,從山神凹村走出來,經歷了人世間的苦難水深火熱,生死輪迴的車輪常轉不休,並與外面的世界有所勾連,生命的活水流淌不息。用葛水平的話說:「就是這些人、事兒把濕硬的日子鋤軟耙松。人間才生出了樸素茁壯的是非,他們在土地表皮,從亘古熱鬧至今。」

那個叫山神凹村的地方,就像福克納所說的「郵票般大小」的土地,深藏着葛水平融入鄉土深處的悲憫情懷。由於生存環境的惡劣,山神凹村曾經有過一種原始落後的生存狀態。那麼貧瘠、荒寒、蠻野,卻又遠天、遠地、遠村,父老鄉親在自然山水中養育靈魂,因此從容安寧而又憂傷慈悲;但在欲望膨脹爆發時,那種焦慮積累的力量,釋放出來也是驚心動魄的。葛水平生活在故鄉的山地和河流中,她生於斯長於斯,故鄉的地氣與活力,是她寫作的鄉土根基與靈感源泉。也可以說裸地與活水,就是葛水平的命運和信仰。

從葛水平的中篇到長篇,她一以貫之地鍾情這方水土。她對鄉土的描述瀰漫着濃郁的生活氛圍,筆下人物活靈活現。山神凹村走馬燈式的人物,其眉目纖毫畢現,其舉止令人嘆息不已。放羊、喝酒、唱葷曲兒、搞女人、打工、做小生意等等。在歷史車輪碾壓之後,在文明生活來臨之際,終於更新季節,與時俱進地演變為一種新的生存狀態。傾聽他們的腳步,書寫他們的心懷,耐受河如同故鄉的血液,日夜流淌着美麗的村歌。有人說葛水平的充滿靈性的小說不是寫出來的,而是粗礪堅實泥土裡生長出來的。這話說得到位,我認為鄉土情結就是葛水平文學創作的根脈,她的滿腔熱情和精神品格,都與故鄉的母題血肉相連不可分割。她沉浸於此,純淨而帶着憂傷,寒夜中透出晨曦,她與活水同歌。

實際上,《活水》穿越時空而歸於現實,歸于山神凹村實實在在的生活,這大概是葛水平長期以來所持有的一種文學原旨。也可以說,葛水平懷抱着孤獨溫良而又不合流俗的鄉土情感,在所處時代的深切感受和思考中,以活水般的創造力,重新構建了一個非地理意義的山神凹村。它屬於葛水平文學版圖上的山神凹村,那個郵票般大小的地方。

作家曹文軒一直喜歡這樣來定義文學:它的根本意義在於為人類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礎。我很喜歡他這個定義,這個所謂的「良好的人性基礎」,曹文軒解釋至少有這樣一些基本維度,比如道義、比如審美、比如悲憫情懷等。我讀《活水》,讀出了葛水平為讀者提供的良好的人性基礎。我特別欣賞她塑造的李夏花這個女性形象。在山神凹村的艱難時世中,她有過所謂的「性開放」階段。進城在劇團做後勤工作時,她潔身自好,保持着一個女人的尊嚴。在李夏花身上寄託了葛水平扶持弱者、上善若水的道義力量,崇尚真愛的審美境界,以及對底層人物親情般的悲憫之心。

記得汪曾祺先生說過,寫小說就是寫語言。《活水》回應了汪老的話。在我看來,詩意的語言是葛水平作品最重要的特徵,她寫的不是小說,而是小說的詩。在《活水》中,她把方言土語用得恰到好處,既能看得懂讀得通,又有陌生化新鮮感。比如眼前面對的地方,她說「眼面處」。腳步走到的地方,她說「腳蹤」。眼睛忽然靈光了,她說「兩隻眼睛便霍靈兒了」。很悲哀,她說「哀巴巴地」。唱歌唱不好,她說「涼腔走調」。比喻掉眼淚,她說「眼淚像羊屎一樣,撲嗒嗒、撲嗒嗒往下墜。」。諸如此類的語言,像露珠在清晨的草葉上一樣生動。

她的小說語言,有些句子就是不分行的詩,怎麼讀怎麼美。「風鈴聲響起,風鈴聲如一盞燈掛在了黃昏的肩上。」「遠遠地飄來一陣吹打聲,嗩吶的音色高高地挑着,彎彎曲曲掛在樹梢。」無論風鈴聲,還是嗩吶聲,她把聽覺轉換為視角,完成了詩的通感。又如,「學會了拉二胡,人就淒涼了,不光是曲子拉得淒涼,人的命也淒涼。」借用聯想的手法把人帶入命運之中,於是聽琴人的眼神似乎也隨着琴聲變得濕潤。

葛水平還喜歡在小說中插入幾段原生態民歌,不僅增添了富有地域特色的生活氣息,而且在敘事過程中調節了小說的節奏和張力,使讀者在享受語言神韻的同時,充分感受到有結實的物質內容和有品質的人物故事。你聽聽這首山歌:聽見羊叫呀唱一聲,支棱起耳朵吊起了心,熱身子撲在那個冷窗台,紇顫顫打了妹的繡花針。你能夠想見妹妹咧開嘴唱歌的情景,那細碎的燈光緊貼在妹妹的牙齒上,猛抬頭,牙齒便閃出期待的光澤,妹妹眼神中藏着玄機,那種人性的渴望便生出了想象的翅膀。

葛水平談到自己的小說時說:「我被民間真實的生活所裹挾,生活在底層的人,生存道路艱難,艱難而動盪的前途未卜,正是可以讓人性所作的沉潛呈現絕望和反擊。」她用文字守護着民間的樸素人性與鄉村的鮮活詩韻,讓我們堅信重返故鄉是未來人的必然選擇。《活水》結尾寫道:「寂寞拿不走活水長流。窯洞裡蓄滿了風,風起時花木的每一枝條都在搖撼。那些毛髮般生長的草,隨時能把山神凹覆蓋。少人的山神凹,天高,地也厚。」我想補充一句:養命的活水來自故鄉,來自山高水遠的山神凹,來自那些叫緣分趕到一起的沾親帶故的人。[1]

作者簡介

甘茂華,土家族,籍貫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