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花記(胡學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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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花記》是中國當代作家胡學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養花記
只從公狗阿黑被別人招去做了「坐堂女婿」後，我就再也沒養過阿狗、阿貓，主要原因是養動物，衛生不好打理。養植物就不一樣了，就是打理落葉，也就是幾掃帚的事，根本不用麻煩秋風。
養植物通俗地說，其實就是養花養草。我養過牡丹、芍藥、君子蘭、曇花、彼岸花、水仙、茉莉、蘭花、荷花、桃花、菊花、文竹、仙人掌、金枝玉葉、銀杏和有五棵叫不出名字的樹等等。除了萊莉、桃花、菊花、仙人掌開過花以外，其它的都沒開過花。是我辜負了花的開放權利，還是花辜負了我培養的目的？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養花人，太注重自己賞花的權力了。 我不是一個雅士，是俗人一個，觀花賞葉的事我干不來，也沒這樣閒情逸趣。我養花的原因有二個。 先說其一，我下決心養花，是武和尚叫我養的。一九九0年臘月二十四，我和丹仁兄在鎮機關吃罷年夜飯，臘月二十五我們結伴回家過春節，正月初八上班，上到三樓走廊，丹仁兄往他的東頭宿舍走，我往西頭宿舍走。我打開宿舍門，還未放下行旅。丹仁兄拖着他的行旅，推開我宿舍的門進來了，說今後我與你一起住。我一怔，說行。他又說，真是晦氣，不知誰在我宿舍門口拉了一堆屎。我說，五年前，鎮機關吃罷年夜飯，一包飛屎落在明清兄面前，差點落在明清兄的頭上。丹仁問，是華農畢業分配來的，被副鎮長打了一巴掌後調走的明清兄？他是我學長，看來是有人也要我走了。我說，走吧，你們二個都是人才。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丹仁又問我，你辦公室鬧貓是怎麼回事？我說，那間辦公室原來住的是鎮上一個副書記，他在窗戶上吊死了，後來改成了黨委辦公室，再後來就成了我的辦公室。我不是一個怕鬼的人，只是住在對面的謝委員，他三歲兒子來找他，總說我辦公室門口有隻黑貓，但我們大人沒有一個人看見黑貓，怪就怪在這裡。丹仁說，哦。你這人也是不走運，破絮曬大麥是罵，蓆子曬黃豆也是罵。丹仁跟我未住滿一個月，他就調走了。在新單位未滿一年，他就高升了。一九九五年冬月，他來鎮上看我，在新中餐館喝罷酒，臨走時他對我說，你辦公室門口鬧貓的事，你要重視。我回他，明年開春就請武和尚捉貓。
一九九六年，湖口鎮出個「某某事件」，影響的級別較高，市里派組織部F副部長來湖口鎮調查某某，F副部長是上午９點到湖口，說是去走訪調查某某。武和尚是東港臨水寺的和尚，我在東港村蹲點四年，自然與他相識，他是應我之邀到三樓宿舍找我的。我約武和尚來，就是捉那詭異的黑貓。我跟武和尚講辦公室鬧貓的事，還沒講完。F副部長就在鎮組織委員的陪同下，推門進來了。武和尚把椅子讓給F副部長坐，就出去了，組織委員與我一起坐在床沿上，F副部長就要我談談對「某某事件」的看法，我說，群眾看法就是我的看法。F說，你要堅定立場，旗幟鮮明，站穩腳跟，通過我對東港村鄭xx、甘xx、陳xx、胡xx、武xx的調查，群眾對某某的看法不大好。我說，哦，有這事？我在東港村蹲點四年，東港姓武的，就是剛才這個和尚，別無分店。F又說，對某某的看法，是立場問題。我告訴他，我不僅與東港的人熟，與狗也熟，我到東港去，狗看到我是不叫的。F盯着我，看了一分鐘，起身憤然離去。武和尚進來，看我呆在窗邊說，你應該學習養花。我說，為何？他說，你在體制內混，這性格要改，多栽花，少栽刺嘛。我說，我養花，花不開。他說，你是辣手。我們相視大笑。 其二，鎮政府為美化大院，買回了一批綠植，發動大院住的幹部栽植綠植，天黑了，還有一塊三角地未栽，大家都收工下班了。我想我一個單身漢，閒着也是閒着，就把那塊三角地塊的石塊、磚頭收拾乾淨，栽了一叢竹子、桃花、梔子花，栽完拿起挖鋤和鐵鍬也準備收工。這時，喝得醉熏熏的副書記M回來了，大聲喝斥我，問誰叫你栽的？我認真回道，沒有人指示，是我自作主張栽的，錯了？他說，與左邊的不對稱，丑。我說，沒辦法對稱，這塊地就是塊三角地，沒有左邊的地方正，總不能拆了右邊的擋土牆吧。M有些怒火，說你沒得耳朵，還要狡辯？我說，美學有不對稱美。M聽我這一說，真的怒了，說把你右邊的耳朵割下來，美不？我把挖鋤和鐵鍬遞給他，說你來垂範一下。留給M一個背影，從此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不該留給M一個背影，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後悔。那年我在鎮上做團委書記，其實就是光杆司令一個。一個副書記和團委委員是村的團支部書記兼的，但每年有一千元的活動經費，是黨群口基層組織活動經費最少的，我沒有去爭，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人微言輕，不想自取其辱。
有資財者，易舉大事。我們大事做不來，就做小事，於是我找M匯報，鎮團委組織成立100人的團員青年突擊隊，各村是10人組成的分隊。做三件事，一是這屆團委用五年的時間清理全鎮60個自然村的生活用水池塘，即挑塘泥，塘泥用於肥田沃地。二是各村分隊在「雙搶」時，幫助缺勞力戶搶種搶收。三是開展一項活動，在「十一」期間，開展全鎮青年籃球賽，鼓舞提振團員青年士氣，增強新時期團組織的凝聚力。M聽了，說既然你想表現自己的能力，我不欄你，是驢子是馬，拉出來溜溜。這三件事都難，頭二件事難在人，黨委政府舉全鎮之力號召人做規定的義務工都難，你做這二件事，勞動強度不低於義務工。連帶經費，我批二千塊錢，沒搞成，從你工資扣一千塊。後一件事難在錢，既然是比賽，肯定要正規地搞，運動服、球衣、球鞋、獎金、裁判都要錢，你搞一個活動方案，報來上會研究。第三天，我從政府機關財務室批出二千元活動經費，就召集村和機關及事業單位團支部書記開會。我把二千元錢碼在會議桌上說，鎮委要成立100人的青年突擊隊，也就是說各村要組織成立10人的青年突擊分隊。青年突擊隊隊員的唯一要求是要身強力壯，因為是要大家做事，做勞動強度大的事。鎮團委決定組織青年突擊隊一是對全鎮60個自然村的生活用水池塘進行清淤，即挑塘泥。二是在各分隊自己組織在「雙搶」時幫助缺勞力戶搶收搶種。分田到戶後，生活用水池塘五年沒有清淤了，洗過菜，洗過衣裳，濁水往上直翻，相信大家都有切身的體會。缺勞力農戶的艱難，大家也是感同身受，這二件是得民心的事，做好了，大家就是鄉賢，就是傳統美德的傳承者。我在這裡表個態，我與大家一起參加勞動。當一年團委書記，就干一年，不當了，那就另說。再就是不會只要馬兒幹得好，不給馬兒吃草。我想舉辦全鎮青年籃球賽，跟M副書記匯報過了，他叫我拿活動方案。各村青年突擊隊隊員就是籃球隊員，間接為大家謀一份運動服、球衣、球鞋、獎金的福利，大家以後在農閒時，要學習打籃球。大家把這二件事干好，M副書記在黨委會說話就有底氣，方案就好通過。在鎮一年一度的表彰會名額分配上，M副書記也會向團委傾斜，這是有物質獎勵的。大家不要小看這些福利和獎勵，鎮水泥廠的學徒工一個月工資才18元，就是師傅一個月也只有30--4０元工資。團委只能給大家榮譽獎勵，團中央、團省委、團市委、團縣委的優秀共青團員獎勵名配，在100名青年突擊隊隊員產生，到時請100名青年突擊隊隊員現場無記名投票，當場唱票，根據得票高低，確定上報人選。二千元活動經費，一千元按每人10元的標準發給大家購買勞動工具，一千元留着10天的伙食費。三天後各村上報青年突擊隊隊員名單和領款簽字表。蔡山村、白沙村兩位團支部書記C和Y表態，第一炮同時在我們二個村打響，我們兩個村有食堂、有禮堂，解決50人吃飯沒有問題。衛生院團支部書記H也表態，我派2人醫療應急小組跟隨，藥品免費。工商所團支部書記F說，我代表「七站八所」團員青年也表個態，會後召集大家集資購買生活物質慰問犒勞大家。
這二件事在蔡山村、白沙村「兩委」主要負責人的鼎力支持下，在各村團支部書記的努力下，總算成功地開了一個好頭。正好團市委開展如何做好新時期基層團組織工作徵文活動，我試着寫了一篇《找准基層團組織工作的切入點》的文章去應徵，得到了團市委L書記的重視，他來鎮上調研兩次，跟M副書記商量推薦我參加團中央組織的基層團干培訓班，M當場拒絕，當着我的面對L書說我的文章錯別字較多。M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得罪領導也是有好處的，如果你不想進步，是利大於弊的。一是你有大把悠閒的時間，因為沒有人願意與你共事，在單位你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二是不用早請示，晚匯報。三是信訪、應急和一些疑難雜症的事，就有人叫你去辦，但你只要記住一條，你就是一個頂雷的。辦好了，功勞是別人的，辦不好，錯是自己的。總之是推功攬過，這樣做，你在單位也有超然的地位。只要叫你頂雷的人得到領導重用，以後你有些小事不好處理，他也是樂意幫忙的。當然也有落井下石的人，但不多。 那年七月的一天，天陡然下暴雨，農委主任起大早趕到中洲村墾區檢查防汛，打電話請求M開緊急防汛會議，把幹部分到各墾區參加防汛。M在會議上大力表揚農委主任，把我當反面典型，批評我工作懈怠，要我向會議作檢討，點我的名，見我不在會場，就叫黨辦主任找我。
會議是由黨辦通知的，他沒有通知我，可能是認為我去不去開會無所謂，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也不會少，到時挨批評的也不是他。我不喜歡開會，更不喜歡M主持召開的會，記得有次M叫黨辦主任通知機關幾個青年晚上開會，我們在三樓會議室從八點等十二點，M也沒有來，叫人等得心焦火起。第二天早上我們一打聽，原來是M在縣城喝高了，回鎮的半路上，看見一個樹樁子，叫司機停車，他跟樹樁握手聊天，把開會的事忘了。所以我懶得去開會，就從三樓宿舍到一樓政府辦公室閱報欄，一人獨自看報紙。一篇文章還沒看完，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不得以接起電話，說喂，你好，這裡是政府辦公室，你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對方說我是西港村的Q。我問道，Q主任，你有什麼事？Q主任說，農委主任在章家湖防汛遭打了。你跟領導匯報，派個車來把他接到醫院。我問，為何遭打？誰打的？Q主任半天沒吱聲，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你先要保密，他防汛防到女人的床上去了，被那女人的老公逮個正着，打個半死。我說，你先報警，以防出人命。
我剛放下電話，黨辦主任進門就嚷道，到處找你，你卻在這裡悠閒，M叫你去三樓開會。我說，有個事正要找領導匯報，他問，啥事？我把Q主任打電話的事跟他說了。他又問，真有這事？我說，我嘴又沒生蛆，你打電話找Q核實吧。
他吩咐我，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匯報。他屁股一翹，我就知道他屙不出好屎，八成是讓我去接農委主任。果然，他一下來就對我說，你帶車去，把農委主任送到湖口衛生院。我立馬跟Q主任打電話問，派出所的人到了沒有？Q主任說快到了。我囑咐他，派出所的車到了，立馬把農委主任弄到車內保護起來，防止那人的家族來人再打他。派出所車一到就跟我打電話，我們在派出所的車上把人接過來。跟農委辦主任辦好入院手續出來，Q說，我怎麼感覺我們倆就像是在前面趟雷的。我說，我們本來就是躺雷的。這事應該派組織和紀檢部門的人下來，不過你也不要過份擔心，民不告，官不究，只要不發生命案，這事九成以上是不了了之。那女的娘家是大戶大姓的人家，男戶估計不會把事情鬧大，一是顧及臉面，二是畏懼女方娘家勢力。否則，就會把政府的車攔了。如果其以後有三長兩短，也不會找我們問事。人，我們是從派出所車上接的，我們車送其到醫院，車上我叫上了二名幹警，入院後，是衛生院的事。我們把其安全送到醫院，回去跟領導匯報，任務就完成了。
跟領導硬槓而地位超然的奇人八萬，我非常佩服他的手段，可惜我學不來。我唯一的好處，是有大把時間，可以看書，可以養花，可以靜坐，可以喝茶。我養了二盆弔蘭、二盆綠蘿、二盆文竹、二盆不知名的樹。辦公室和宿舍一樣各放一盆。吊蘭、綠蘿是水培的，樹和文竹是土培的，長勢喜人，那葉子的綠、嫩、姣，像十八少女的肌膚。最特別的是文竹，有二尺高，葉子是鵝黃的，煞是得人疼。讓我這個平時很邋遢的人，也沾染了一些雅氣。
一天下午，閒來無事，我到湖日大閘橋頭倚欄觀水，湖水微瀾，波光瀲灩，一群水牛在湖邊悠然自得地吃草，景色很好，夕陽也不忍落山，我抬腳準備到湖邊的一塊青石板上躺一會兒，聽見有人喊我，一回頭，見是M下車向我走來，讓我受寵若驚，慌忙向他問好，他說，回去吧，我晚上請你吃酒。回到辦公室，M跟事務長打電話，叫做弄四個菜和二瓶酒送到他辦公室來。
事務長送來四個菜和一個湯、一個水果拼盤、二瓶四特酒、二個小酒杯、二個碗和二雙筷子，在辦公室茶几上擺好，帶上門，就出去了。
M把辦公桌轉椅轉到茶几旁，說架勢（開始的意思），今天我倆不醉不休。我知道他這是高看了我，我沒有讓他請酒的價值，就連忙為他斟上酒，盛上一碗湯，說您先喝湯再喝酒。M說，要得，你也不要拘謹，我也不矯情，今天既不是領導，也不是朋友和兄弟，但是個熟人，熟人就要有熟人的樣子。我要走了，打開窗戶說亮話，說是你領導，我沒有格局，我阻礙了你的發展。說是兄弟，我沒有提拔你重用你，有時還打壓你。說是朋友，我沒有憑良心為你說句公道的話，你和x女士一起吃過酒，你不上道，她是側面考察你，也向我打聽過你。M的話不好應，我只有恭聽着，官場這地方現實得狠，都是等價交換，我沒有與他交換的籌碼。能力這個東西不是官場稀缺的資源，並不能證明什麼，我當然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良知的身上，好玩個事，我不能把它弄得不好玩。我站起來，端起酒杯，說祝你高升。說完了，一口飲盡。M也一口飲盡杯中酒，說你不恨我？我說，真的不恨。觀水有術，必觀其瀾，團的工作我打開了局面，你沒有為難我，如果我再苛求什麼？那是不知足。M說，我們連干三杯，這一頁書就此翻過，不說了。我有個要求，我走的時候，你能否將你養的花全部送我。我笑着，說可得。M也一笑，說君子不奪人所愛，好在我不是君子。我的酒不好喝呀，我是有所圖的。我道，但君子養蘭。你言重了，我提議也連干三杯。
一瓶不知不覺地見底了，M又打電話叫事務長送一瓶四特來。我說，酒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張鬍子不認得李鬍子了。M回道，說好的不醉不休。事務長送來一瓶酒和二個菜，正要走，我叫住他，對他說，明早叫二個服務員把我辦公室的花全部搬到M書記的辦公室，把我宿舍的花全部搬到M書記的宿舍。事務長說聲，明白，你倆慢喝。說完帶上門離去。
M拿起酒瓶，說這酒四六分，我六你四。我說，酒慢喝，我把養花的主要方法告訴你。一是取土，取農民菜地的黑土，這土種熟了，有營養，有活性。如果是自己配土，選三分之二的沙土，摻三分一的黃土和腐爛的果蔬渣，搗碎拌勻，黃土保墒，沙土有利於植物的根部呼吸。二是自己制肥，在酒店謀四個大的食用油桶，用肥皂水洗淨涼干，把果蔬皮也洗淨涼干，裝入油桶，加上自來水，冚上蓋，放在半陰半陽處，一個月後打開蓋，能聞到甜甜的水果香氣，就可以用來澆花了。這種有機肥不做異味，不影響室內空氣。當然，乾淨的果蔬皮可隨時添加。三是每年三月把花樹移到室外的空曠的向陽處，去枝條去葉子，打頂，讓它們重新抽芽，每周澆一次土壤活性劑，讓它們自然生長。到九月底移回室內，土不干不澆水，澆就一次性澆透。文竹怕陽，五月底就要移回室內。四是多養幾盆土培的吊蘭和綠蘿，做水培的母本。
M站起來，從飲水機處拿來一次性紙杯，按四六開把酒分了，說我記住了，酒還是要喝的，不能玩賴子。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拿起裝有４兩酒的紙杯，一仰脖子，幹了。M說，好，豪爽。也拿起裝有6兩酒的紙杯，一口悶了。說我陡然覺得你養的花有尊嚴。我說，尊重生命，唯有善待二字，如此而已。[1]
作者簡介
胡學龍,筆名:農夫,湖北大冶人，出生於上個世紀六十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