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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盡女人的堅忍、沉默、醒悟、顫抖與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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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盡女人的堅忍、沉默、醒悟、顫抖與瘋狂》中國當代作家馬明高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寫盡女人的堅忍、沉默、醒悟、顫抖與瘋狂

——讀閻連科的長篇非虛構《她們》

馬明高

一 幸虧我讀到第四章時沒有放棄,儘管前面四章也寫得實在懇切,但從新時期文學一起讀過來的我,總覺得這些鄉村女人們的故事有些陳舊老套。可是,我繼續讀下去,讀到第四章「母親」感動得流淚了,一直讀下去,第六章「第三性:女性之他性」,令我舒緩沉思,讀到第七章「她們」,使我震驚,這些新的漫長轉型時期女人們醒悟、顫抖、瘋狂和舞蹈的人生故事使我目瞪口呆,直到尾聲讀完,被提起來的心還一直沒有放下……

首先感動我的,是「母親」的人生故事。母親是中國鄉村典型的勞動婦女形象。她和男人們一樣深翻土地,下河抬石頭,半夜起來收麥子,拉着石磙碾麥穗。除此以往,還要按時給男人和孩子們做飯製衣過日子。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除蟲使用農藥「六六粉」,沒有防護措施和用品,母親「用毛巾當作口罩勒在嘴巴上,用手抓着那含毒的紅粉朝着莊稼和菜苗上撒。兩天後,手掌腫得有二寸厚,手指粗得和平透明的塑料管一樣,仿佛誰一碰,她的手就會突然炸裂開,響出炸音並有血液噴出來。而那種成餅的臉,血紅水亮,動一下會疼得『娘呀!娘呀!」地喚。「後來,農藥進步得使用「敵敵畏」了,農村進步得可以使用手套、口罩了。但是,母親們「給棉花、果樹、青菜打農藥,不僅再是手臉腫,穿着長褲得腿,也會腫得和三年大饑荒時的浮腫樣。」此時,堅忍而充滿韌性的母親們「就會呆在村頭,望着田野和天空說:『社會進步還不如不進步,這農藥不光害死蟲,也要害死人!』」這當然是面對着自己勞動成果有種幸福感的調侃。但是,這樣勞碌了大半輩子的母親很快就衰老了。剛到四十幾歲,她的眼睛就昏花如老年了,但她「總是切一片薑絲夾在眼睛裡,把眼睛辣出兩行淚,藉此洗出她眼睛內的清亮來」。倘若手頭沒有薑絲,就仰起頭把蔥絲或辣椒絲夾在兩隻眼睛裡,雙手捂着十分疼痛的眼睛,「過一會兒把手從眼上拿下來,兩隻手上沾滿了水汪汪的淚,她就把手在褲腿上擦一把」(《收穫》2020年第2期,第178頁),然後繼續不停地勞作。這樣一日復一日下去,母親就是鋼身鐵肉也會衰敗的。母親的渾身長滿了數不清脂肪瘤,或核桃或棗子或果仁一般大小,長在膝蓋、手腕或胳膊彎等關節處的,就猶如針扎刀切般的疼痛。母親在手術台上「昏睡六個多小時」後,切除了「大的如饅頭,小的如葡萄」的一堆子宮瘤,醫生對兒子說:「你們農村的婦女太經得起病瘤的折騰了!」就這樣,出院後時間不長,繼續進行家務和勞作。作家對母親的辛苦勞作,如此讚頌道:「像一個詩人不停地寫下的句子樣,母親在縫紉機上寫着農家日子的長篇敘事詩,述說着她的鄉村女性及所有人的日子和故事。」(同上)「在她們的一生命運中,家務和勞作,被傳統灌輸為那是她們天經地義的事,宛若她們生而的女人,生而就該和男人一樣去干『男人的事』,並且絲毫不能丟棄『生而為女人的事』。」

母親不僅是勤勞的,而且是這個世界堅強的人。七十二歲的母親,膝蓋疼得都不能走路了,兒女們只好給她去北京住院換髕骨。醫生說換膝蓋後,為了讓進口的人工髕骨儘快和天然的人生膝蓋長在一起,病人必須堅持下地活動,否則手術等於白做。在此處,作家強忍着自己肉體的疼痛,用顫抖的筆,一筆一筆,寫下了母親的偉大堅忍和堅韌,寫下了兒女們內心深處的巨大疼痛:剛做完手術後的第二天,開始扶牆拉床「流着汗也掉着淚」一步一步挪走了。一周後,「按醫生的要求讓母親仰躺在床上,把半彎的膝蓋用力朝下一把一把按,一次按二十分鐘乃至半小時,那疼痛使活着比死去更難受。於是哥哥按着,母親大喚着,她求哥哥停下仿佛想要朝着哥哥跪下來。」可是,哥哥真的停下來了,母親不讓停,說:「我讓停你也不能停。停下不按萬一做了手術還不能走路不是白白手術了?」這一部分寫得十分感人,真的令人心裂而難以卒讀。哥哥只好繼續去按,「母親就又哭着喚着求哥哥,手下輕些柔和些,饒了她的膝蓋和這條命,說她寧願死去也不受這罪。」哥哥只好又停下,可是母親「擦淚擦汗」後,又着急地讓哥哥繼續按,說:「你要聽人家醫生的話,醫生讓你按多久你就按多久,不能說我說停了就停了。」心情痛苦而又複雜的哥哥只好繼續按,「為了不看見痛苦而扭曲的臉,哥哥還故意把頭扭到一邊用着力,直到按的時間夠長了,母親的哭喚聲嘶嘶力歇了,這時哥哥才會停下來,出門洗手洗着臉上的淚水。」作家運用小說筆法或影視鏡頭畫面切換的手法,細細的,一筆一筆,猶如刀刻般地寫着母親和哥哥的外表和內心世界的分裂與痛苦,寫着母親內心世界的複雜、悠長、堅忍與寬厚。哥哥出去了,母親對「我」說:「你哥那麼狠,和我不是他的親娘樣。」「當女人明顯比男人受罪多。你爹早早就走了,把罪都留給我受了。」「我」對母親說:「千萬不能這樣說——這個手術要花六萬多塊錢,全部算下住一次院要花八萬塊,當年家裡要有一千兩千塊,父親也不至於離開我們走得那麼早。」母親的心裡自然是內疚和感激、悔恨和焦慮,許多複雜的情緒充滿胸間,更是着急了,「盯着我看了很久:『真的要花八萬塊?』」說:「那你還是讓你哥按壓腿更用力些,不然這錢就打水漂啦!」這以後,「哥哥再給母親壓腿怎樣用力她都不喚了,只是讓淚讓汗把她的枕頭濕去大半片。用過半個月,她不僅不喚叫,還主動流着淚和汗,自己去爬樓梯了。到了一個月,她不僅自己主動走路去爬樓梯,出院回往老家時,還要自己拖着行李上火車,說:『鍛煉鍛煉,不然不僅住院白花了錢,不會走路人活着和死人能有什麼差別呢。』」(同上,第179頁,180頁)作家以兒子的赤誠之心,用力透紙背、入木三分的筆墨,讓一個堅韌不屈、內心豐饒、大仁大義大勇的偉大中國母親形象活脫脫地躍然紙上。

母親不僅是堅強不屈的,而且是充滿人間智慧的。作家在這一章開頭的「語言與思維」、「識字與遠行」、「媒人」等小節里,從容優雅地寫出了母親那鄉村農人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樸素的偉大智慧。諸如:「是誤診醫院就該把檢查的費用還我們。是他們弄錯了,還讓我們擔驚受怕一個月。照理說,他們錯了退錢還應該再給我們一筆精神賠償費。」;「世界上哪有不要錢的飯,會不會是人家把機票賣得貴一些,回頭又說坐了飛機能吃免費飯——其實到最後,還是自己花錢買飯讓人家掙了錢。」;兒子陪母親和戰友們吃了飯,見當團長的戰友「一簽字也就報銷了」,偷偷對兒子說了「一句讓我思考了半生的話:『當官就是好!』」特別是母親對世界上神的思考,更令人驚訝:「連科,你說世上真的有神嗎?沒有神世上怎麼會有白天和黑夜,日頭和月亮,大海和高山?可你說有神了,神咋會這麼不公呢?……」這些都是牛頓、愛因斯坦、霍金那些科學家和大師經常思考的問題嗎?這怎麼能不令作家敬佩無比呢?說:「可是我,怎麼能回答母親這關於人類起源與世界盈缺、公正的問題呢?母親她不僅懂得語言學、可能還是一位同蘇格拉底一樣敢於面對真相的思想家和哲學家,而我只是一個愚笨、懦弱而無知的學生和孩子呀!」

所以,母親在作家的心目中就是一尊偉大的神,一位平凡的聖母。因此,作家在這一章的最後一節「過年搓澡」中,運用充滿敬意的祥和之筆,再現出一幅美好而令人回味無窮的「聖母洗浴圖」。八十歲的母親,她的世俗肉身是蒼老的、醜陋的,但是她的心靈卻是羞怯的、慈祥的、美麗的。母親在淋浴房裡羞怯的,因想不讓兒媳、兒子、孫女給自己搓後背卻說,「她自己能解決這些繁瑣的事」,只有兒子說:「搓搓吧,搓搓身上乾淨不癢啊。」她才說「那你進來搓搓吧。」這是全書寫得最感人的地方,最令讀者幸福而開心的地方,也是最令讀者肅然起敬而放慢閱讀速度的地方:「我拉開淋浴房的門,她遞給我她手裡的搓澡巾,我開始異常自然地給她搓背、搓肩、搓脖子,並讓她轉過身子面對着我,去搓她的胳膊、手腕和手背。/這時我就清晰地看見母親八十歲的裸體了,像信徒那樣看見了聖母的淋浴裸體樣。她除了單穿着一個全濕的貼身褲衩外,其餘所有的身體都裸着,都亮在我的眼前和燈光下,胸、背、吊乳和有些墜肉的肚(好醜哦),還有她這兒一個,那兒一個的青色脂肪瘤。/原來我的母親已經成了這樣子!/矮胖、醜陋和不堪,白髮縷縷,下巴雙重,垂吊的乳房如同麻袋的歲月和女人生命史的沉沉暮暮都在她的身上樣。」感情的最高潮是那母親那聖母般的「出浴圖」:「就那麼幾步路、幾秒種的時間裡,母親便如聖母或老年菩薩一樣過來了」,「母親便紅着臉,笑着對於大家精闢地總結了一句女性的人生和歲月:/『醜死了——這麼醜地活了一輩子!』」

其實,我一直是把這部《她們》當作散文來讀的,猶如讀閻連科先生過去的《我和父輩》一樣。如同喜歡世界上所有優秀的作家的作品一樣,我有時喜歡他的散文、隨筆甚過喜歡他的小說作品。

閻先生的散文總是直面殘酷的鄉村農人生活,用一顆人世間少有的赤子之心,誠懇而逼真地寫出了天下老百姓的生活之苦、生命之痛與日子之艱辛,猶如他的小說《年月日》《日光流年》《受活》《丁莊夢》一樣,令人徹骨難忘。這部《她們》也是如此,從第一章的鄉下青年後生三次相親寫起,到第二章的「大姐、二姐和嫂子」,從第三章的「姑姑們」到第四章的「娘嬸們」,直至全書的高潮、第五章「母親」,由近到遠,又殺了個「回馬槍,返回來重點塑刻「母親」,寫盡了中國城鄉女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堅韌、隱忍、痛苦、沉默和麻木,寫盡了她們在中國文化與家庭制度中的本質命運與心靈抗爭發出的真實的顫抖的聲音。

可是,《她們》與他以前的《我和父輩》不一樣,不再是一部簡單的長篇散文,而是一部長篇非虛構。如果說,前五章裡面僅僅是用八則「聊話」拓展了不能用散文隨筆所能表達和呈現的作家更多的思考內容的話,那麼,從第六章的「第三性:女性之他性」到第七章的「她們」,也絕對是這部書的亮點和不一般的地方。它大大拓延了這部書的深度和廣度,深化了這部書的歷史厚度和思想的寬闊度。第七章從人類婦女發展史與國際女性運動的視閾梳理和思考了女性的生存、女性生命和女性主義的問題。更可貴的是,作家在法國著名作家、女性理論家西蒙·波伏娃「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形成的」的基礎上,提出了「女性之他性」的思考,即「男性和女性之中和之外的女性的『第三性」,即「把婦女不當婦女看」、「女人是人,但不是男人,可又「不得不是男人」,「這樣一個大約只有中國女性才身心共有的——第三性」。也就是母親呢呢喃喃所說的,「把婦女也不當婦女看,每月來經時,也不能請半天假。有婦女月經來了還挑沙、砸石頭,經血就順着腿流在褲子和地上。」也就是1956年毛澤東主席所說的「婦女能頂半邊天」,「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男同志能辦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辦到」中,所包含的「在勞動場域外,女性並沒有真正的自由和平等,沒有真正尊重女性的權利和人格,而且在勞動場域外的任何場域裡,那些男權世界中心地,依然是『女人嘛,呵呵』的曖昧和固有。」

非虛構有非虛構的邏輯和倫理,非虛構也有非虛構的優長和特徵。正如好多年前《人民文學》的那篇著名的《卷首語》中所說:「希望由此探索比報告文學或紀實文學更為寬廣的寫作,不是虛構的,但從個人到社會,從現實到歷史,從微小到宏大,我們各種各樣的關切和經驗能在文學的書寫中呈現。」閻連科先生的《她們》正是如此。它的第六章使得文學創作走向更為開放性的文化語境中,延伸到了社會學、歷史學、文化學或人類學等其他的人文領域,甚至成為其他女性主義文本的參照物。更可喜可賀的是,它的第七章竟然盪開閻家家族的女性命運故事,延展到作家田野調查到更多的當代改革開放時期和新時代婦女奇特而荒誕的人生故事與命運書寫。

第七章中的「她們」,再也不是第一章中的「她們」,當然也不是第二章至第四章中的「大姐、二姐和嫂子」、「姑姑們」、「娘嬸們」和「母親」。「她們」是歷經「女性之他性:第三性」之大苦難之後婦女之人性發展、異化和扭曲的文學書寫:「板倒井」村的趙雅敏,因愛好收集手錶而揚名。二十四歲的她渾圓、漂亮,在洗頭屋與嫖客做愛,喜好用名種手錶來扺嫖資。她的理想是掙夠一百塊手錶就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但她在掙第一百塊表時,卻被「打非掃黃」的公安局抓了個「歪打正着」。為何有此人生追求?就是因為她找的同村對象從小渇望手錶,直至十二歲都買不起一塊手錶,打工掙錢能買表了,母親去世了,夢滅了,賣菜種地又能買表了,父親又住院死在了醫院,「使他不僅買不起一塊表,感覺這一輩子都買不起一塊表」。「她像愛弟弟一樣愛着他」,「他要在結婚的洞房裡,在那貼着雙「喜」字樣的牆壁上,把這一百塊手錶整整齊齊掛在牆面上。「橋東村的仝改枝,三十三歲的她竟然不顧長年在州扛工的丈夫的疼愛和感受,引着十二歲的孩子跟着另外一個男人跑到鄭州。後來發現人家有家室,分手後在鄭州和一男護工臨時搭幫過日子。丈夫怎麼求她,她都不回心、不回頭、不後悔。

就因為「我和吳成民(丈夫名)結婚十幾年,在床上從來都不知道高潮是咋回事。三十三歲第一次第一次高潮是在鎮上賓館野合時,是鄭州那個男人給我的。」她說:「為了那事兒,為了有高潮我落到今天也不後悔。」「我已經三十三歲了,再不過幾天高興日子就沒年齡了」;還有為了跟婚前有孕的男朋友在兒子也三十多歲了還要和丈夫離婚,投奔前男朋友,被兒子一怒之下勒死的楊翠;還有已經有三個孩子的,經常遭丈夫暴打,並且再三求丈夫不要把外面的女人帶到家裡做愛的,精心投毒害死丈夫並把他葬於廚房灶台旁,用水泥硬化了地面的王萍萍;還有為了跟十幾年前同宿舍閨蜜恢復同性戀,離開丈夫直奔鄭州,最後用七錘把丈夫砸死的吳芝敏;還有丈夫一直在蘇州打工為了掙一萬多的農忙季節高額工資不回家,實在干不行農務活的、三十五周歲上吊自殺的方榆花,她說:「我每天每年都像男人一樣幹活兒。可我不是男人呀!看不到頭,不想活了呢。」還有同在北京的老鄉、女舞蹈演員楊釆妮,「二十九歲半,身材窈窕,面容妖嬈」,臥室的四面牆上、柜上、窗戶的四邊都擺滿和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女性名牌包。她說:「這滿牆滿屋的包,若都是真的需要三四千萬人民幣,可惜它們一半是假的——超過二十萬元的包包全部是假的」,但這滿牆滿屋的包包「總價值也要二百八十多萬元」;還有老家洛陽出生的某省電視台的女主持人趙枙子,和該省下屬一個市的市長成了女朋友,還為他生了一個胖小子,成了他命定的情人和小三,又和該市的市委書記成了朋友,也給他成了一個胖小子,也成了他命定的情人和小三,使「這個市委的領導班子竟成了黨政最無矛盾、最為團結典型」。真的是,客觀、真實的寫盡了這個時代和社會不同類型的女人們的醒悟、哭笑、瘋狂、顫抖和舞蹈。給了讀者一幅人類歷史與現實中的,特別是中國歷史與現實中的,近似於全方位的「女性生活與生命之圖鑑」。[1]

作者簡介

馬明高,山西省孝義市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