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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期付款(田小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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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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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期付款》中國當代作家田小會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分期付款

我芳齡30,尚待字閨中。

村里我的夥伴們孩子早已滿地跑了,我還是個老姑娘,不是我人才不好,沒有市場,我的追求者眾多,但我有個相戀多年的對象小李,是那種賭咒發誓、要終生相伴的結婚對象。我們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的原因是小李家拿不出彩禮錢。

彩禮錢近10年間漲了20萬。村里嫁閨女的人家要彩禮錢像企業競標一樣,你家10萬,我家就要12萬,下一家非得要個14萬,再一家就得16萬.....這樣2萬2萬地漲着,如果誰家不漲彩禮顯得這家大人沒本事,閨女不金貴。村里最貴的老張家的三個閨女每人彩禮都是40萬,三個閨女的彩禮讓老張老倆口日子過得似皇太后一樣,周圍的人艷羨程度不是一般的高。

我父母親通情達理,不亂給小李家漲彩禮。可不要彩禮又不可能,不要彩禮意味着我不金貴,意味着我父母沒本事,那樣他們的面子往哪兒放呢?父母親態度堅決,20萬元的彩禮一分不能少。

聽說父母當初為了生我東躲西藏,當了幾年超生游擊隊員,才生了我這個千金女,所以我的名字就叫金女。我從小到大兩個哥哥比着賽似的寵着我,父母拿在手裡怕丟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彩禮錢就是女孩子的身價,我的父母說我的彩禮錢20萬實在是名不符實了,我也是村里價格最低的姑娘。

農村女孩找對象,買車、城裡買房是標配。父母要求,別的女孩有的我也得有,小李的父母東拼西湊地給我們在縣城買了房,小李打工買了車,這兩大硬件已讓小李家背負債務了,再也拿不出彩禮錢了,小李雖然渴望着早日娶我回家,可面對彩禮,他只能望「我」卻步,愁眉不展,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我們的婚姻卡了殼,拉鋸狀態好幾年停滯不前。一天,我和小李正在鎮上的網吧里打遊戲,小李突然站起來喊了一聲:「金女,我有辦法了。」他這一嗓子把網吧的人都嚇了一跳。小李俯身悄悄地對我說:「我想了個辦法,我給你們家分期付款。」「分期付款?」我詫異地問。小李說:「像買車買房那樣,一次拿不出來就分期付,這彩禮錢幾十萬,一次拿不出來,分期付款怎麼不行?試一試,說不定可以解決我們的婚姻大事。」又說了細節,然後各人回家給自己父母攤牌。

分期付款的計劃對小李家來說,是個緩衝,他的父母當然求之不得。可對我家來說就不一樣了,一筆整錢被拆分,而且聽上去還有點不靠譜,父母能接受嗎?又一想,我是父母的千金女,只要我堅決站在小李一邊,一哭二鬧,他們會妥協的。但怎麼說都是一場硬仗,要有指導思想,有方式方法,有謀略對策。我還有另一個想法,要自降身價攔腰砍,不但要分期付款,而且求父母只讓小李家拿10萬元彩禮,要背叛,要打破,要爭取,要為自已的幸福努力。

大哥的女兒已四歲了,前幾天二嫂又給父母生了個大胖孫子,父母從省城二哥家看孫子回來後,喜悅、激動、驕傲的心情讓家裡的空氣都是甜的。

吃過晚飯,我收拾完家務,又給父親沏了茶,給母親拿了瓜子,先說說優秀的大哥二哥,再誇誇可愛的小侄女、小侄子,母親說小侄女跳舞比電視上的小孩跳得好看,父親說小侄子頭上有兩個旋,父母的笑意已從頭頂上瀰漫到了腳後跟。

「爸,我和你商量個事。」我邊給父親遞茶邊說。

「啥事?我女兒今天怎麼這麼乖的。」父親滿面春風,母親附和着說:「我女兒就是個乖娃。」這麼好的機會我不能錯失,連忙說:「爸、媽,咱家不給小李家要彩禮行嗎?他們家實在拿不出來。」父親登時拉下臉來:「拿不出彩禮他們家娶啥媳婦?你看看村里誰家的姑娘出嫁不要彩禮?這事你不要摻和!」父親變了臉色,母親也不說話了,家裡的氣氛急轉直下。

知道這是個不愉快的話題,但我不能退縮:「爸,你為啥非得要彩禮,你是賣女兒嗎?你不顧及我的幸福嗎?」「啪---」也許是「賣女兒」這幾個字觸怒了父親,他摔了手裡的茶杯,在我眼裡那慈愛、和善的父親一下子變得面目扭曲、猙獰、怒氣沖沖。母親抱怨說:「小李家把婚事拖了這麼長時間,村里人都笑話成啥了,他家就不看重你,你還這樣和我們作對,以後有你哭鼻子的時候。」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衝着母親喊:「是你們不看重我,非逼着小李要彩禮,你們就是重男輕女,拿女兒賣錢

「啪----」又是一聲脆響,我的頭「嗡----」的一聲,兩眼冒着金星……我被打了一巴掌,父親竟然在我的臉上打了一巴掌!我愣了一下,才感覺到臉上的疼痛,那種鑽心的疼是前所未有的、想不到的、猝不及防的。打我的人是我最愛最親的父親,那個痛更覺痛!父親舉着還在半空中的手愣在那裡,母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嚇呆了,張着嘴也愣在那裡。我憤怒地瞪了父親一眼,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臉,一手推開門「哇---」地一聲哭着沖了出去。

我跑出村很遠了,路兩邊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地,我一屁股坐在玉米地畔上。父親打我了,父親竟然打我了!從記事起,我在父親面前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要星星不給月亮,我的眼淚一直是打敗他的武器,可他今天竟然打了我!委屈的淚水再次像決了堤的洪水。

我坐在地畔上邊哭邊胡思亂想,遠處的天幕黑漆漆的,剛露頭的月亮彎彎地掛在天邊,天上星星很稠很亮,可月亮、星星看起來是那麼遙遠。微風吹着玉米葉子「刷刷刷……」的響,田野里的蟲子啁啁啾啾、高高低低地叫,一隻像老鼠一樣大的動物從我腳前竄過,遠處傳來貓頭鷹如同鬼魅一般的叫聲……黑暗的天地間只有我一個人,我害怕了。怎麼辦呢……電話響了,是小李打來的,我一接電話就大哭起來,小李不停地安撫着、同時又提醒我:「你把咱們的計劃忘了嗎?不能任性,在哪兒?我讓你爸媽去接你回去。」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我的父母邊喘着粗氣邊喊着「金女……金女……」跑來了。不得不說,父親的一巴掌把我的計劃全都「打」亂了,我沒有按計劃進行,而是按本性離家。經過小李的提醒我稍有理智了,畢竟我是知道父母軟肋的。

父母到我身邊了,我一半委屈一半誇張地嚎啕大哭,父親一言不發地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母親邊給我拍身上的土邊哄着:「不哭了,不哭了,你爸不對,你爸不對,不該打你。」母親的「打」字一出口,我哭得更凶了,上氣不接下氣。父親不知所措,語無倫次地哽咽了:「爸錯了,不該打你,爸錯了,回,咱回家……」我完全聽出父親打我後的悔意和心疼,但我屁股下沉,兩腳拖地,賴着不肯動,我要把戲做得足足的。

被父母連推帶拉地架回家,母親給我打水洗了臉,兩人像對待嬰兒一樣讓我上床躺下,又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小心冀冀地不敢大聲說話。我一直在抽噎着任他們擺布,不看他們,不理他們,像對待血海深仇的敵人。

第二天,我啟用了「絕食法」表現自己的委屈與不滿。母親精心準備了三餐端到我床頭,我不理、不吃。母親急得一邊唉聲嘆氣,一邊悄聲罵着父親。

第三天,還是絕食法。母親已開始父親吵架了,父親本來已後悔不已,母親又要罵他,我又要給他絕食,父親真的是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了代價。我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但心裡卻在幸災樂禍,等着他們給我妥協,而且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妥協的,他們叫來了小李。

又到晚飯時,我的門被推開了,緊接着一陣窸窸窣窣和細密的呼吸聲,碗盤碰撞聲,父親、母親、小李圍到我床邊了。母親輕輕地掀開我蒙着頭的被子說:「金女,你爸知道錯了,你起來吃點飯吧,幾天沒吃了,餓壞了。」父親跟着附和:「爸錯了,你不吃飯餓壞了怎麼辦。」一巴掌的委屈又戰勝了鬥爭計劃,我的眼淚伴着憤怒脫口而出:「餓死了省得你們拿我賣錢。」「金女,不敢這麼說話,叔和姨多心疼你,先吃飯。」小李兩邊討好地勸阻,父母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裡只有我和小李,他小聲埋怨我:「怎麼能那麼糟蹋身體?聽話,先起來吃飯,然後說事。」 在小李的侍候下,我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他們端來的所有食物,洗了臉,攏起頭髮,紅腫着雙眼,和小李回到父母的屋裡。

有小李在,父親又拿出了家長氣勢,屋裡的空氣又緊張了:「小李,你家的彩禮準備的怎麼樣了?彩禮準備好了,我馬上準備嫁妝,給你們結婚。」小李垂眉低頭地小聲說:「沒,沒有準備夠,還差些——」

「差多少?」

「還差,還差18……差18萬……」

父親的臉又重回陰暗了,「那你和你爸你媽準備怎麼辦?打算就這麼一直拖下去?」小李又被父親咄咄地逼到了死角。

小李不敢對抗父親,可我敢,我還有一巴掌的委屈做長頭:「爸,你不要逼小李了,他們家拿不出20萬元,彩禮錢只能給10萬元。」看着我氣勢洶洶的樣子,父親的威嚴足足下降了十個百分點。他頓了片刻說:「金女,要彩禮是為你好,讓你以後在小李家被人高看,這事我和小李說,你不要摻和。」因為剛才吃了飯,我中氣十足:「爸,小李家情況你一清二楚,他家即使靠借、貸給你20萬,我嫁過去還不得打工還賬嗎,我能有好日子過嗎?別人要彩禮咱就得一定要彩禮嗎?我兩個嫂子家怎麼沒一家給你要彩禮?」母親插話說:「你兩個嫂子家都是城裡人,講究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的?按你們的邏輯,要彩禮才是愛女兒,城裡人不愛自己的女兒嗎?你們也應該學學城裡人,革除陋習,不要彩禮嫁女兒,我兩個嫂子沒要彩禮嫁到咱們家,你們不是也很疼她們嗎?爸、媽,你們要真的愛我,就讓小李家拿10萬元彩禮就行了。」

父親不停地抽着煙,小李坐在沙發角低頭搓手,母親唉聲嘆氣,我劍拔弩張,空氣似乎凝固了。靜靜地過了大約十多分鐘,父親說話了:「金女,小李,為了叫我寶貝女兒高興,彩禮錢就10萬吧,我再開明,不是還有鄉約風俗嗎?所以再不能少,你們說我迂腐也好、愛錢也罷,我得給家族有個交待。」母親「哎」了一聲,又長出一口氣,小李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激動地語無倫次:「叔……姨……謝謝叔……謝謝姨……」父親竟然這麼快答應了我的請求,我始料未及,有點不知所措地叫了聲:「爸。」父親還是陰沉着臉,但家裡的烏雲似乎在慢慢飄散。

過了一天,父親看起來明顯的雲淡風輕了。吃過晚飯後,小李給父親泡了茶,又給我和母親洗了蘋果,父親第一次給小李和顏悅色說話,問問小李工作的情況,以後的打算,小李受寵若驚,回答的語無倫次。母親撫着我的頭髮說我兩天都折騰瘦了,我在心裡慶祝鬥爭的勝利,家裡的空氣又甜了。

大家都吃喝說笑時,我一本正經地對父親說:「爸,你再打我一巴掌。」全家人都吃了一驚,我摟着父親的胳膊笑着說:「爸,你一巴掌值10萬呢,你如果再打我一巴掌,小李不是不要出彩禮錢了嗎?」大家都長出了一口氣,母親嗔怪着我:「這死丫頭,還沒嫁出去心就不在這個家了……」父親說:「我再不打我娃了,再不犯那樣的錯了,打你一巴掌是爸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父親的話讓我淚水又溢滿了眼眶,但我還頭腦清醒地計劃着提下一個要求。這次不能強硬傷父親的心了,這次要用懷柔政策、打感情牌。

小李殷勤地給父親添茶遞煙,我依偎在母親肩膀上。一家人溫馨的畫面真是美好!我撒着嬌對父親說:「爸,我還有個請求,您先答應我。」「什麼請求?你又給爸出啥招?」父親急忙把口中的茶咽了警惕地問我。我撒着嬌故意賣關子:「您先答應。」父親不耐煩了,滿眼慈愛又無奈地說:「好,爸答應、爸答應。」

我換上了一副乖乖女的面孔:「爸,您和媽辛苦養我一場,小李必須得拿這彩禮,可小李家一下子拿不出10萬元,所以這10萬元小李給您分期付,兩年4次給您付完,完了後我們再結婚,我們也不在乎再等兩年,父母生養我們不容易,我給您出了個大難題,讓您在村里沒面子,但是您和媽放心,我倆以後一定好好孝敬您和媽。」我的一番表白讓父母都很感動。小李也機靈了,趁機表態:「叔,姨,您二老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待金女,也一定好好孝順您二老。」糖衣炮彈打得母親眼眶濕潤了。

父親抽了一根煙後,平靜地說:「分期付就分期付,在你的婚姻事上,爸可能做的不對,現在只要我娃高興,怎麼都行,只是你倆個以後再不能吊兒郞當了,出去好好打工掙錢,為小李爸媽減輕負擔,家裡的事該承擔就要承擔。」父親的話讓我和小李都低下了頭。

我和小李取得了勝利,我們的婚事定下來了,小李不但少出10萬元,而且10萬元彩禮也是分期付款。事情過程是我夥同小李使計謀對付我的父母,但我知道,不是我的鬥爭計劃多麼完美,方法多麼多樣,過程多麼曲折,才讓父母親妥協的,而是他們那顆愛女兒的心。[1]

作者簡介

田小會,陝西銅川宜君縣人,銅川郵政職工,宜君縣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