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佛教藝術與中國早期佛教畫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印度佛教藝術與中國早期佛教畫,對於梵像或中國化面相的取捨,畫家也有一些標準。這些標準大致是:一、佛菩薩都作中國化的面相,羅漢多作梵相;文臣多作中國化的面相,武將多作梵相;年輕的多作中國化的面相,年老的多作梵相。這些標準在塑像方面可能有具體而嚴格的規定,但在繪畫方面則大體是根據傳統的習慣和藝術上的要求,由畫家的主觀要求來決定
原文
要談到中國的佛教畫,就不能不談到印度的佛教藝術,特別是犍陀羅式和喀坡旦式藝術。
犍陀羅本是西北印度的地名。當漢武帝的時候,大月支國被匈奴所滅,就遷入大夏,把大夏分為休密、雙靡、貴霜、紛頓、都密五部。之後,貴霜部攻滅了其他四部,到了漢順帝、桓帝的時候(公元一二六——一六七年),佛教史上有名的迦膩色迦王在位,就定都於犍陀羅的布洛沙布邏城(今之培錫華爾)。佛像的製造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現存的最古的佛像,也就是這種形式的。
當西北印度與希臘通商的時候,希臘曾派有國使常駐印度,由此可見他們往來的密切。因此,印度文化就與希臘文化開始抱合,佛教藝術也都希臘化了,成為犍陀羅式,普通又稱為希臘、印度式,或羅馬、印度式。
犍陀羅式的佛、菩薩像的體格,都雄偉健全近似歐洲人,面貌也像希臘人,當然,還是多少帶有印度的地方色彩。它的特徵有以下各點:
面相:額部廣闊,鼻樑隆起通入額部,眼大,唇薄,下顎寬大突出,頭髮作髮結、波狀或螺狀,眉間有白毫。
手掌足底:刻有輪相。
衣服:有輕飄之感,能表現熱帶地方衣料的特質。線條極為強健。
背光:都作圓盤形,普通不加甚麼裝飾。但也有在圓盤的周圍刻有小圓形或鋸齒形的連續模樣,或在圓盤中間雕成蓮花文樣的。
全體形像:有立像、坐像、倚像、臥像的分別。本尊像大抵取坐勢,而菩薩、脅侍及護世天諸像則取立勢。坐相又有全跏(即結跏趺坐)、半跏(即加趺坐)的分別。此外還有蹲踞、胡跪、長跪等變化。
佛座:多作方座,差不多沒有用蓮座的。側壁通常刻有獅子或供養者一禮拜蓮花的模樣。
喀坡旦式藝術同樣是印度藝術中的一種主要形式。
喀坡旦本是大月支國勢力最盛時的小土王之一,後來成了中印度的一個強國。它的第四代的撒母達義普他王和第五代的超日王(公元三二六——四一二年)都注意於印度文藝的復興,獎勵一切藝術,於是美術界頓呈前所未有的盛況。喀坡旦式是採用了印度固有的作法,與犍陀羅的作風相融合,參以大乘佛教的理想,因此可以說是集合了印度藝術的大成,達到了佛教藝術的最高峰。
喀坡旦式的雕像,大致有以下的特徵:
手足:手指纖細圓長。手指之間張有縵網。兩腕的左右附有垂下的衣片。菩薩相的手足附有手釧、足釧。
衣服:全身都纏有薄質的衣服,而且密着在軀體上。衣褶幾乎沒有,只在頸邊和衣服的下端,稍是突起。線條不如犍陀羅的深刻剛強,而是角度極淺的柔和而流暢的褶紋。
背光:不是單純的圓盤,而是雕有極其精巧纖細的蓮花、唐草等類的圖案。
佛座:初期還是方座,後來漸漸地變為蓮花座。
把這兩種形式的特徵比較一下,我們就可以得到一個不同的概念。
這兩種藝術形式對於中國佛教畫風格的影響,因為在南北朝以前的遺物已經無存,只能從北魏的佛像來考察。歷來學者研究北魏式,多說它是受了犍陀羅式的影響。但據劉思訓氏的意見,在北魏初期,犍陀羅的佛教和藝術已因噠族的侵略而遭到厄運,沒有直接影響的可能。就從遺物來考察,北魏式基本上也和犍陀羅式不同。而從衣服的雕法、衣紋的刻法、背光中央的蓮花、周圍的花草紋樣、菩薩的寶冠、四天王腳下踏着的鬼形來看,倒頗類似喀坡旦式。不過北魏式的背光多作寶珠形,更在外緣作極雄麗的火焰狀,這是喀坡旦式所沒有的。所以據他的推斷,可能是在三國兩晉的時候,就受到了犍陀羅式的影響,將他變成了中國化的樣式。後來又受到西域和喀坡旦式的影響而成為北魏式。但因為與印度遠隔,交通不便,所以影響不大,固有的中國化形式仍然占着主要地位。
雕刻是如此,繪畫可能也有類似的情形。
佛教藝術傳入中國,開始於漢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一二一年)。據漢書匈奴傳說:「漢驃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過焉耆山千餘里,得休屠王祭天金人。」顏師古說:「作金人以為天神之主而祭之,即今佛像,是其遺法。」
關於這件事,魏書釋老志有較詳細的紀載。並說:「帝以為大神,列於甘泉宮:金人率長丈余,不祭祀,但燒香禮拜而已。此則佛教流通之漸也。及開西域,遣張騫使大夏還,傳其旁有身毒國,一名天竺,始聞有浮屠之教。」
匈奴距離印度較近,佛教的傳入當然要比中國為早,所以顏師古以為金人就是佛像,是可以相信的。不過這時候佛像雖已傳入中國,對於中國藝術卻還未發生什麼影響。發生影響是從漢明帝的時候開始的。據一般傳說佛教開始傳入中國是本魏書釋老志的說法:「明帝夜夢金人,頂有白光,飛行殿庭,乃訪群臣,傅毅始以佛對。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於天竺,寫浮屠遺範。愔仍與沙門攝摩騰、竺法蘭東還洛陽。中國有沙門跪拜之法自此始也。愔又得佛經四十二章及釋迦立像,明帝令畫工圖佛像置清涼台及顯節陵上。」(公元六五——六七年)
冥祥記說:「又於白馬寺壁畫千乘萬騎繞塔三匝之像。」(公元六八年)
如果中國佛畫是在這時候就打下基礎的,那末至今已有將近一千九百年的歷史了。它在以後各個朝代,也隨着佛教的發展而發展,隨着佛教的盛衰而盛衰。
佛教藝術的傳入,對於中國繪畫起過不少的影響。這種影響主要的有下列兩個方面:一、佛教題材的採取和壁畫的盛行;二、佛畫家的產生及其所受的影響。下面就想從這兩方面作一個簡單的介紹。
佛教畫成為中國畫裡的一個主要科目是從魏晉南北朝開始的。據貞觀公私畫史所載,南北朝時代以佛為題材的繪畫保存到唐代的,有以下的作家和作品。
晉 史道碩:梵僧圖
戴逵:五天羅漢圖
顧愷之:康僧會像 三尺女像 八國分舍利圖
張墨:維摩詰變相圖
宋 陸探征:靈台寺瑾統像
袁倩:維摩詰變相圖
顧寶光:天竺僧像二卷
陸綏:立釋迦像
宗炳:惠持師像
南齊 毛惠秀:釋迦十弟子圖
姚曇度:白馬寺寶台樣
梁 蕭繹:文殊像
解倩:五天人樣二卷九子魔圖
西域僧迦佛陀:鬼神樣二卷
張僧繇:行道天王像 維摩結像 寶詰像 醉僧圖二卷
張善果:靈嘉塔樣
張儒童:楞伽會圖 寶積變相圖
聶松:支道林像
隋 董伯仁:彌迦變相圖
鄭法士:阿育王像 隋文帝入佛空像
楊契丹:雜物變相二卷
展子虔:法華變相
孫尚子:雜鬼神像三卷
無名氏:雜鬼神像二卷
上共二十三家四十五卷。如果參以別家的著錄,當然還不止這些。
唐代佛畫的發展,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盛極一時——特別是壁畫。據俞劍華氏統計,以道釋人物為題材的壁畫,有一百八十三寺,畫家有七十人。單是吳道子一個人就畫了二十五寺、三百多間(兩柱之間的一堵牆壁)。這些統計當然還是不完全的,成都大聖慈寺的九十六院,到宋代還有唐朝的壁畫八千五百二十四間,其中有佛一千二百十五,菩薩一萬四百八十八,羅漢、祖僧一千七百八十五,天王、明王、神將二百六十三尊,佛會、經變、變相一百五十八圖。其盛況可見一斑。
佛畫既然是這樣發達,佛畫家自然也是名家輩出。這裡只想介紹幾個重要的畫家。
1、顧愷之,字長康,晉陵無錫人。晉義熙初年,任散騎常待。他是個多才多藝的人,繪畫尤其好。謝安曾經對他說:「你的畫是世界上從來沒有過的。」他作畫最重神氣,畫人常常幾年不點眼睛,人家問他什麼道理,他說:「四肢的美醜本來沒有多大關係,如果要傳神,關鍵就在這個地方。」所以畫斷上說:「象人之美,顧得其神。神妙無方,以顧為最。」
他曾經在瓦棺寺北小殿畫維摩詰像,畫成以後,光彩耀目好久。京師寺記說:「興寧年間,瓦棺寺才建立,僧人們邀了一個會,請在朝做官的人寫疏捐錢,當時認捐的沒有超過十萬錢的。捐到顧愷之,他就寫了一百萬。他素來沒有什麼錢,人家還以為他說大話。後來僧人們請他付錢勾疏,他要僧人們預備一堵牆壁。於是到寺里去了一個多月,畫了一尊維摩詰像。畫完了,最後要點眼睛的時候,他告訴僧人 說:『第一天來看的,請他們布施十萬;第二天來看的,可以布施五萬;第三天來看的,可以照一般標準請他們布施。』等到開幕以後,光彩照耀全寺。布施的人也很踴躍,一會兒就捐到了一百萬。」
從上面這個故事裡,可見他的藝術是如何神妙,並為人們所喜愛了。可惜他的佛畫我們已經無法見到,只能從「女史箴圖」和「洛神賦圖」里來領會他的風格。
2、張僧繇,吳中人,梁天監中,為武陵王國侍郎,直秘閣,知畫事。還做過右軍將軍、吳興太守。梁武帝修建佛寺,多由他作畫。他在江陵天皇寺畫了盧舍那佛像和孔子等十哲。梁武帝問他為什麼要在佛寺里畫孔子,他說:「以後要依賴他們的。」後周的時候消滅佛教,焚毀佛寺,因為這個殿裡有孔子像,才沒被拆毀。
唐朝的大畫家閻立本曾在荊州(即紅陵)見到過他的畫,先還不了解它的好處,說他「一定是虛有其名」。第二天又去看,說他「還算是近代好手」。第三天又去看,才說「盛名之下是一定不會假的」。一連看了十來天,甚至於睡在畫的下面看。
據說張僧繇畫山水是完全用青綠重色染出,不用筆墨鈎出線條的,叫作「沒骨皴」。他又畫過建康一乘寺的扁額。所畫的花卉,遠看有凹凸的感覺,當時稱為天監的畫法。這些顯然都是受了佛教藝術的影響。
3、曹仲達,本是西域曹國人。在北齊的畫家中他算是最好的。能畫梵像。僧悰評他的畫說:「畫外國佛像,當時沒有人能跟他比並。」
他畫的人物衣紋,能充分表現衣服下垂的狀態,因此有「曹衣出水」的評語。毫無疑問,它是受了犍陀羅式的影響。
4、尉遲乙憎,于闐國人,是畫家尉遲跋買那的兒子。唐代初年任宿衛官,襲封郡公。善於畫外國佛像,用筆緊勁像屈鐵盤絲。僧悰評他的畫說:「他畫的外國鬼神,奇形異貌,是中國人少有能繼承的。」
他的遺作有「天王圖」,見中國名畫第二集(有正書局版)。
5、吳道玄,字道子,東京陽翟人。年紀還不到二十歲,就畫得很好。曾任波丘尉。唐明皇知道了他的名聲,就把他召進宮中,任內教博士。
據兩京耆舊傳說,他畫的寺觀牆壁有三百多間,變相人物,奇形怪貌,沒有相同的。他畫佛像的背光,不用尺度規畫,而是用筆一揮而就。他畫興善寺中門內神背光的時候,長安的老幼貴賤都跑來看畫,他用筆揮掃就好像旋風似的。他又畫了景雲寺的地獄變相,京都的屠夫漁夫看過了,往往有畏罪改業的。可見他的藝術感人之深和佛教畫的作用了。
又據京洛寺塔記說,他畫的禮骨仙人,天衣飛揚,滿壁風動。畫鑒也說他畫的人物有八面,生意活動。可見他畫人物的衣服,正和曹仲達的「曹衣出水」的把握靜態不同,而是把握其動態,因此有「吳帶當風」的評語。
他的遺作有「送子天王圖卷」,今在日本,有正書局有影印本。
6、盧棱迦,是吳道子的弟子。畫跡也像吳道子,但是才力有限。經變佛事是他所擅長的。吳道子曾經畫過京師總持寺的三門,得到很多的報酬。盧棱迦於是畫了莊嚴寺的三門。他畫得很用心,很像吳道子。吳道子偶然見到了,驚嘆道:「他往常畫的不如我,現在居然像我畫的,他的精神已經完全發泄在這裡了。」過了一個月,盧棱迦果然死了。
他的遺作有「羅漢圖」,今藏故宮博物院。
7、僧貫休,性姜,字德隱,婺州蘭溪人。起初以詩得名,流傳在士大夫中間。後來到四川,很受王衍的優待,因此賜他紫袈裟,稱作禪月大師。他的畫不多,而以畫羅漢為最著名。他畫的羅漢狀貌古野,不像世間所傳的。
他的遺作有「羅漢圖」,原藏故宮博物院,該院並曾影印,疑是摹本。
以上舉出唐五代以前的七個佛畫家。這以前的佛畫家當然不止七個,不過這七個畫家或者較有代表性,或者還有遺作(不管是真跡還是摹本)可資觀摩,舉出來以便研究而已。至於宋以後的佛畫,則大多因襲前人,沒有什麼突出的表現,所以不一一論到。這七個畫家中,張僧繇是明暗法和沒骨畫的傳播者和倡導者。這種畫法後來又影響到花卉畫方面,成為花卉畫的一派,曹仲達和尉遲乙僧是當時的外國人,共作風顯然是印度風格。後來畫佛的面相,大致可以分成兩派。一派是梵相,就是繼承曹仲達、尉遲乙僧這一傳統的。貫休就是其中突出的一個。一派是中國化的面相,如吳道子、盧棱迦都屬於這一派。顧愷之的佛畫我們已經無法見到。但從他的「女史箴圖」和「洛神賦圖」的風格來看,可能也是屬於後者的一派。不過這兩種面相也不是截然不相混的,如吳道子的「送子天王圖」里,北宋武宗元的「朝元仙佛圖」(有羅振玉氏影印本)里,都是兩者兼而有之的。
對於梵像或中國化面相的取捨,畫家也有一些標準。這些標準大致是:一、佛菩薩都作中國化的面相,羅漢多作梵相;文臣多作中國化的面相,武將多作梵相;年輕的多作中國化的面相,年老的多作梵相。這些標準在塑像方面可能有具體而嚴格的規定,但在繪畫方面則大體是根據傳統的習慣和藝術上的要求,由畫家的主觀要求來決定。
佛像中國化也有它的社會原因,據尚書故實說:「佛像本樸陋,人不生敬。今之藻繪雕刻自戴顒始也。顒嘗刻一像,自隱帳中,聽人感否,隨而改之,如是者積十年,厥功方就。」原來單有佛像,並不就能達到宣傳的目的,還得有高度的藝術性才行。戴顒所刻的佛像,既然吸收了群眾的意見,實際上也就是從群眾的想像里產生的。我想它一定是一尊中國化的佛像。惟其中國化,才能使群眾感到親切,因而容易產生信仰。雕刻是如此,繪畫也不能例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