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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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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重遊》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作品欣賞

廈門重遊

飛機在雲中穿行。舷窗外,極遠處的雲如皚皚雪山,一動也不動。而近處的卻在刺目的陽光照耀下,映着湛藍的天,顯得格外的輕盈,它們飄動着,慢慢地往後退,還沒有完全消失,前面的一朵朵又飄來了。在游雲縫隙之間的漏空處,有成群的雲影一閃而過。起先我還懷疑是窗的玻璃映下的重影,後來才發現,原來在這濱海之處的上空,雲也分出了好幾層。最下邊的那一些急速而過的雲,更淡也更輕,像是晴空之下浮在海水裡的一絲絲淡淡的雲彩,夢幻一樣地在眼前游離着、閃動着。

廈門,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接待我的人很熱情,一把將我拖箱的拉杆像是搶似的攥到了他的手裡。等到住處安頓下來,見時間還早,又沒有半點的倦意,他就建議着,老師,到附近走走吧。

八年前,我就來過這裡。只是時間是暑假。逃似地離開酷熱的湖南,腳剛踏在這塊土地上,清涼的風就拂面而來。一行人興奮起來,帶着小孩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那幾個在人群里蹦蹦跳跳的娃娃,生怕他們一個轉身就在熙熙攘攘來來往往流水一樣的人海里不見了影兒。時間太久遠了,當時游過哪些地方,有哪些具體的情景都記不太清了。有印象的是那方方正正的高聳建築,淺白色的淺粉色的牆,帶着有半圓弧的窗,樓頂卻有着統一了的鮮紅顏色,在藍天的映襯下十分的顯目。老遠老遠看得清清楚楚,但走到跟前卻又還是很費時間。可是孩子們一點也不感覺累,遊玩了一天,坐在回去的大巴車上,嘻嘻哈哈說個不停。大人就不耐煩起來,有呵斥的高聲響起,小孩們脖子一縮,回過頭來望着那尖叫的人吐着小舌頭做了個鬼臉。當時,我的心裡有些不平起來,喜形於色是孩子們的天性啊,天真的笑鬧聲給這昏沉沉的車廂帶來了多少快樂的空氣,不感謝他們,還去喝訓,是不是有點殘忍呢。有同事的手很快,舉着相機將孩子們一回頭的剎那給拍下來了,兩個小姑娘活潑的小臉上,不約而同閃動着頑皮的小精靈似的發亮的眼睛。後來,人們說要來一次此行的攝影作品的評獎,頭獎就是這一幀。

我在隨行人的帶領下,慢慢地走在有些冬天裡的陽光照下來的寬闊廣場上。景依稀還是舊時景色,可是那時是六月,而現在已是深冬。那一次人很多,而此時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不時在身旁經過。我看着那些似曾相識的景物。房子好像還是那些房子,紅的頂淺粉的牆,只是那幢幢高大的樓宇翠綠或是深藍色的玻璃幕牆裡閃映着天上濃濃淡淡的雲群,雲群里射出的那溫暖的陽光也發出了閃閃黃色的芒,可是一點也不刺眼。電視裡邊說,北邊的國家已經是零下二十來度了,到處都是雪飄,大地被冰封成了一個玉砌的世界。可是,這裡,和暖的陽光之下,哪怕我是剛從也是叫南方的湖南來,湖南此時是深深的陰冷之中,這層陰冷不僅是濕濕的空氣,就連周圍的環境也感到十分的壓抑。

這裡竟然讓我感覺回到了故鄉的三月陽春時節。人行道旁,香樟樹、榕樹那綠的葉兒,重重疊疊,蒼翠欲滴。高大的棕櫚樹隨處可見,它的干堅硬挺拔又高高聳立,平時它就這麼靜靜地立着,像個忠誠的哨兵。可是颱風來的時候,它又那樣勇敢和頑強,任憑風是怎樣的肆虐,也休想將他們撩動半分。我停下腳步,用手輕輕地拍了拍那粗糙的干,像是招呼着一個闊別已久的朋友。我想,若干年前的那一回,我也肯定從它的身邊經過,儘管只是匆匆的一瞥。而今重遊故地,不禁感慨起來,昔日的同伴如今已各在遠方,當年的小孩子已是大姑娘大小伙了。只有我,一個人又來到了這美麗的地方。我仰頭上望,淺白色的樹幹上隔着一段距離就有一圈細細的弧紋,那裡邊可是記着它成長的很多很多故事?筆直的乾的遠端卻又顯出青綠的顏色,長出了粗壯的枝條,上面緊湊地排列着寬大而修長的葉子,在高空中伸展着,長針一樣的墨綠的葉片尖端又微微有點下垂,在風裡地輕輕動着。它們也看到了我吧,也像是熱情地打起了招呼,雖然是無聲的,但在這靜靜地相互凝望之中,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親切。

雖已是深冬時節,可是這裡到處是春天的氣息。

棕櫚樹下的小草油油地綠着,不遠處有一大片草坪,有行人鋪着一塊大的毯子或坐或躺,懶懶地曬着這別處難得的日光。有同學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快樂地談笑着,微風將他們青春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我很想走過去,怯怯地問一聲,我想加入你們討論的團隊,行嗎。但又怕他們那抬起的驚疑的眼神。只好悄然地從他們身旁經過,投下了羨慕的神光。時光如水啊,多年以前,我也如同他們一樣的年青,也如同他們一樣的坐在草地上,一個人或是一群人舞着風兒,盡情地說笑,一任青草里的小螞蟻在褲腿上驚惶地迷路四處奔逃,也一任陽光下的細柳讓風將它們的柔枝拂過你額前的長髮。可是那是在麓山的腳下岳王亭邊春天的湖畔。一轉眼多少年了啊。

草地邊有一處人工的花壇,鮮花開得很旺,奼紫嫣紅的,映着綠草地,格外的明艷和奪目。花壇的盡頭是一個深褐色的雕塑,像打開的一本書,被風兒正翻動着,又像是一朵正盛開着的花,花瓣向兩邊斜斜地散了開來。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釀花成蜜。是的,讀書也如同採花釀蜜一般要付出很多的艱辛,在這裡我似乎體悟到了書與花之間還有這層深深的淵源。陪伴我的人說得很是驕傲,這是冬天啊,先生,要是別的不管什麼時候來,那花兒的種類更多,也開得比這更漂亮,蜂兒蝶兒也會在花叢里忙得更歡呢。這使我更加神往起來,我想彎腰看看那花的深處,是不是有一隻翹起小屁股的蜜蜂在花蕊間藏着。可是矜持了一下,究竟還是沒有彎下腰去。眼前似乎有蜂追蝶舞的影兒,可是定睛一看,什麼也沒有,只有那花,淺紫深紅的,在陽光底下,肆意地開着。

無論哪裡,人們都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特別是水,不管在南方還是北方的庭院或校園裡都有一方或大或小的池子。南方所處本來是一片貧瘠之處,學校搬來後,發現山邊彎彎繞繞有一個小池塘。有眼光的人就將它擴大了好幾倍,修上木橋種上了蓮花,夏天的時候竟成了遠遠近近的人來參觀的一景。可是現在是冬天,我幾次早起經過時,只看到了一池淺淺的髒水,水裡還有遊動的蛆蟲,深黑的淤泥攤露在岸灘上,讓人一見就不舒服。北京的後海是我最愛去的地方,夏天的時候,經過十幾站地鐵趕到那裡時,天很熱,後背的汗也起來了。可是一到那拂地楊柳的樹影下,爽爽的清涼就來了,就着樹的倒影看着那清清的水裡油油的綠藻在招搖、在舞蹈,看着藻叢里大小的游魚在嬉戲,便覺得夏日午後的光陰是多麼的愜意。可是,前些天,北京的師姐發來了後海的照片,有被朝霞染黃的天邊,有疏落的枯枝,有枝與枝間昏黑的老鴉粗糙的大窩,還有那清清的水已成了泛着冷冷寒光的整塊的亮的冰。於是我在圖的下邊即景寫下了「南國飄雨濕正愁,後海生冰水懷柔。疏枝瑟瑟留殘葉,懶日遲遲盼凝眸」的句子。可是,廈門這個美麗的地方,也有一方水,正在含情脈脈地等着再來看她的人呢。

這裡便是芙蓉湖。當年來時,小朋友見到這方水特別的高興。也許是六月天裡走得有點累了,大家在湖邊的石階上稍稍地停歇了會兒。水很清澈,手一伸進去,涼味兒像是電流的速度一般即刻傳遍了全身。孩子們將晰白的小腳踩在淺水的岸邊,故意用力將雪亮的水花打了起來,濺濕了自己的裙裳。大人們怕他們會掉下水去,趕緊把他們從水邊又拽上岸來。今天,只有我和伴着我來的人。我良久地立在水邊,看着開闊的水面自然地伸向遠處。兩邊的綠樹、高樓,都安靜地倒映在了水上。可是,每一處景色都不清楚,朦朦朧朧的,帶着無數淺淺的褶兒,很像是印象派的莫奈,用輕淡的筆觸皴擦出來的西洋圖畫。陽光下的微風,慢慢地揉碎了這一池清清的水。有幾隻黑色的天鵝在水裡自由地游弋着,它們一點兒也不怕人。隨行的人大聲呼嘯了一下,隔得近的一隻將頭朝他偏着瞅了一眼,又滿不在乎地扭頭過去,再也不看過來了。天鵝黑色或是灰色的羽毛、長而微彎的細頸還有那紅紅的唇的倒影映在了水中,和着那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以及四周景的影兒,又安靜又和諧,古人曾經稱讚着「天光雲影共徘徊」便是極佳的景致,若是他到了這裡,也許又會更是另外一層深深地感慨啊。

同行的對我說,您是要看看那建校者的雕塑吧,我現在就帶您去。我點了點頭。其實剛進校園時,遊人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群賢樓前的他,可是當時我坐在車裡沒有留意。

高高的底座上鎦金的大字寫着「華僑旗幟、民族先鋒」。陳先生身在國外,可是心裡一直裝着祖國。民族危難時期,是他振臂一呼,號召海外僑胞為浴血在前線的將士們送來了飛機、坦克和救護車。早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初,為了教育救國,他多處奔走籌資捐建下了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校園,為民族振興培育了一代又一代有用之才。他的身後是雄偉的建築群,無垠的天很藍,連綿的雲很白。藍天白雲之下,先生肅穆地站立着,他將文明帽脫了下來拿在胸前,一隻手穩穩地拄着文明的拐杖。我看到了他的表情很沉穩。堅毅的眼睛正望着遼闊的遠方,順着他的眼神,我看到了廈門的諸多高大的建築,不遠處的世貿雙子塔高高地矗立着,它的影兒倒映在芙蓉湖上,像是兩葉鼓滿了風兒出征的帆……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