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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歸來(王長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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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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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歸來》中國當代作家王長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叔叔歸來

姓孫的祖墳被挖了,孫家人一窩蜂似地圍着父親嚷嚷。不過,不是去尋找挖墳的算賬,而是吵嚷着如何分錢。墳是被露天煤礦挖的,凡墳在有煤層的地方都要挖。不僅是孫家,陳家、王家、張家都未能倖免。挖了有賠償,見一個頭顱四千塊。按理說,把錢分下去不得了,還嚷嚷啥?可說來容易落實難。因為墳按姓成片集中,從祖輩算起,下面延續好幾代,按戶還是按人頭?是光給男人分,還是連女人也算?里招進來的男人算不算……活着姓孫的數我父親輩份大,方案要由他定砣。爺爺奶奶的屍骨還在新的墳頭沒入葬,人多主意雜,父親耳朵都聽糊了,方案一時定不下來,自然想起我的叔叔來。

爺爺就生下父親、叔叔還有嫁到外村的姑姑三個孩子。父親最大,叔叔最小。父親今年七十多歲了,學大寨時期只當過個副隊長。書記表揚幹活肯賣力的榜樣總是父親。而叔叔是石峪村有史以來最大的官,最輝煌時擔任過縣委副書記。之前當過鄉中學、縣二中校長、鄉書記、村村通工程總指揮等職。那年全縣遭受特大的洪水,穿境而過的309國道全部沖毀,省交通廳撥付資金並下達命令,要在半年內修好。任務大,工期短、戰線長。工程材料夜間被沿途村民哄搶,公安幹警忙不過,難保工期,縣長也犯了難。叔叔便毛遂自薦擔任副總指揮。他上任後大刀闊斧,將石料供應及護坡壘壩工程,全部分包給村民。施工方負責工程監督。村民既掙了錢,又保證了工期質量與進度,按期完成了任務,順利通過省里驗收。叔叔的名聲一下子傳開了,因為年齡原因未能提拔,在縣政協主席位置上退了下來。

叔叔在別人眼裡是個官,在父親面前一點也不敢翹尾巴。叔叔能有今天,全憑了父親。為讓叔叔念書,父親只念了三年初小就回村勞動。他對爺爺說,牛小是念書的料,孫家將來有個指望就得讓他念,我幫你掙工分。爺爺同意了。可叔叔在杜家坪念書正趕上了六零年,只念了半個月就回家了,說他餓的不行。父親說,不念書就不餓了?叔叔嘴上答應卻挎着書包在半路上藏起來,等放學後才回來。父親知道後打過一回叔叔。收工後,父親就到路上去接,有一回叔叔餓得走不動了,父親就背他。他常把自己吃的乾糧塞進叔叔的書包。家裡種的桃熟了爸爸捨不得吃,就摘下來先給叔叔……

叔叔在杜家坪念完小學後,上初中要到縣裡。爺爺本不同意。還是父親說服了爺爺。那年四清,爺爺是小隊保管,工作隊硬是逼爺爺交待問題,爺爺受不了,跳了井!奶奶也跟着尋了短見。叔叔乾脆不念了,父親堅持讓叔念書。因遇上文革,只差半年就高中畢業的叔叔回村了,父親通過村支書讓叔叔當了民辦老師後來又轉正,由此改變了叔叔命運。叔叔結過兩回婚都是由父親操辦;結婚後父親幫着種口糧田、母親照顧嬸嬸,看孩子……你想,叔叔能夠忘了父親的恩?

叔叔搬到城裡住後,回老家少了。不過,一到清明節,十月初一,還有父親的生日,再忙總要回來。最近幾年,叔叔提出讓父親跟他到城裡住,父親說住不慣,單單那每天拉屎就愁死人。這話說起來你可別笑話,叔叔的兒子我國盛哥結婚,辦喜事那天是在梁平市,叔叔用小車把我們全家人都接到了梁平的賓館住。父親住了一夜,上衛生間,說什麼也拉不出,說要找個能蹲的地方。可哪兒有茅坑呀,後來憋不住了只好拉,拉完後母親替他沖,沒有走幾步就又想拉……第二天,說了啥也不住了。

挖墳、遷墳在清明節前就開始了。之前,父親想讓叔叔提前回來。打叔叔的手機,說已經沒有這個號?再問嬸嬸,說她在省城給國盛哥看孩子,叔叔跟一夥退休幹部到海南旅遊,已經走了三個月了,聽說還要到新馬泰歐洲等地,電話打不通。到時候就回來了要父親不要惦記。

父親埋怨道:老了反而越走越野了,清明也不上墳,倒出了國,我忙成這樣,電話也不回來一個……

父親生了三個孩子,我上頭有兩個姐姐,早已出嫁。母親說,她快四十才生下我這個唯一的兒子。父親高興不必說,一門心思供我念書,父親平時總拿叔叔為榜樣教育我。

叔叔從小關心我,他在村里當民辦老師時,就輔導我的功課。後來搬到城裡後,但凡回老家總要問我的成績。在縣城中學念書時,他通過認識的老師對我重點關照。高考時,我差兩分沒有達到一本錄取線,(英語成績拉了分)叔叔到錄取學校活動,通過他的一個學生,錄取到省里一所大學文秘專業。念書期間,他每年總要背着父親給我生活費。記得叔叔在我報到時專門開小車送我到學校。他囑咐我,錢的事你不用愁,好好念書,你是咱孫家的根,要給咱孫家人長臉。一種特別的責任感涌遍我的全身。叔叔與頭一個嬸嬸沒有孩子,國盛哥是後來的嬸嬸結婚時帶來的,國英姐是抱養的,他分明是把我當成了孫家的唯一指望。

大三後半學期時,叔叔退休了。在台上不在台上可大不一樣。今年臨近畢業這個學期,大多數同學忙着考研、找工作,我唯一的關係便是叔叔。叔叔到海南前在電話中對我說,平平,你工作的事,叔叔惦着哩,你跟你爸不要擔心。你畢業時我就回來了。這話在叔叔未退休前我一定相信,可是現在……我做兩手準備,回到家裡邊複習準備考公務員,邊等待叔叔與招聘信息,順便幫着父親忙遷墳。

這些天,父親對吵嚷着要分錢的人很惱火。尤其是一個叫計所的人,年齡快六十,按輩份他叫我小叔。他本姓趙,當時因為成份不好,里招到了石峪改姓孫,希望生個男孩,可一連生了四個閨女。兩個出嫁;如果分錢只算男人,他自然着急。他對父親說,生男生女不由人,我改姓孫,這平等嗎?再不給女兒分錢,就是新的不平等!他的一個女婿是鄰村的愣頭青,因為打架砍傷人坐過兩年牢,才放出來。透出話說,不給女孩分,真要動刀子,他可管不住。父親說,你嚇虎我?方案不是還沒定嗎?要是定了,殺了我也不能變。計所說,爺爺,你是長輩,你得先有個準譜!見父親不露話,他便召集了姓孫的生閨女多的戶來跟父親交涉。而另外家裡男孩子多的人也不甘示弱。父親心煩,他把那些人趕開,站在街門口叉着腰大聲吼:給我聽着,錢數是死的,有人專門記着帳,埋殯了祖先後再定方案,緊餓死呀?誰要再問,我落個貪污犯的名聲也不給他分!見過個錢沒有?多虧祖宗埋在這地方,不遷墳,你們還要去討飯?就雞巴長着個錢眼……

我頭回見父親發這麼大火。母親朝我眨眼,忍着笑說,這還差不多……

爺爺奶奶遷墳要做小棺材、碹葬、新扯紅布、訂做饅頭……事情一大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父親那天罵人後,前來幫忙的人既多又賣力。尤其是計所,忙着拉磚,挑土,哪裡有累活,他到哪裡,讓我十分感動,真想勸父親給他女兒分錢。

這天,我正和計所一伙人用小平車往新墳拉棺材,上着半截坡我的手機突然響了,一看是個生號,我立馬關了;把車推上坡後,鈴聲又響了,還是那個號。我便跑到一邊去接,沒想到竟然是叔叔!我低聲說你在哪?都以為你失蹤了呢!你原來的手機咋……叔叔打斷了我的話:我到國外來,坐船手機掉湄公河了……平平,我剛回來,誰也沒告訴。你趕緊來我這裡一趟,越快越好啊。這個手機號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啊。

我說你在哪?

叔叔說,我在梁平市,錦州路11號寫字樓。到時,你打這個號會有人接你,記住了啊!

我問,你沒先告訴嬸嬸國盛哥?

沒有!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們我回來了,你爸也不要告訴!誰也不要告訴!千萬!平平,記住了。你只跟這個手機聯繫。

我既興奮又一頭霧水,興奮的是叔叔回來我的工作興許有着落,奇怪的是叔叔手機丟了隨便找個電話就能先給家裡報個信,為啥到現在連嬸嬸與父親與也瞞着?這麼着急見我到底有甚急事?

不遠處推車的計所問我,小叔,是誰打電話?

我撒了個謊:是同學。

我還以為是二爺爺呢!計所盯着我說。他要是知道叔叔給我打電話,立馬就會告訴父親。

我搖搖頭故意埋怨:我也巴不得是叔叔的電話呢!他出國旅遊好幾個月了。

回到家,我告訴父母,剛才同學給我打電話,我要去梁平市與同學們商量參加招聘的事。

父親一陣欣喜:快去吧!正好去你叔叔家看看,問問你嬸,你叔啥時才回來?為啥清明到現在連個電話……

母親打斷父親的話:你這人,咋又糊了?你見天打電話問,他叔回來能不來電話?明明知道她嬸在省城給國盛看娃子,平平又不到省城,去哪裡問,真是……

父親一聽撓撓後腦笑了:就是,就是!我這幾天不知道咋回事,老是夢到老二……

從家裡到梁平市,要到縣城坐長途車,一天六趟,我吃過飯趕緊出發。

叔叔退休前就從縣城搬到了梁平市。縣城的家給了國英姐姐。車到梁平要路過叔叔家,我記不太清楚具體路段了。因為國盛哥結婚時,我只去過一次。那天全家人就在旁邊的金帝大廈住了一晚。父親頭一回住那麼高級的樓,看着房間的豪華陳設說,這得破費多少錢,該回咱老家辦事…… 父親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篇小說:《陳奐生進城》。

按照叔叔的話,我來到了11號寫字樓前,透過泛綠的灌木掃視着過往的人。看不到叔叔我便掏出手機,(當時無微信)在通話記錄里找到那個號,按下撥打鍵。令我吃驚的竟然是一個女人聲音。我以為是打錯了,不想,那個聲音說:別關機,請回頭,我在樓外。

我一扭頭, 寫字樓的玻璃門旁站着一個女人,綰着高高的髻 ,挺着胸脯,身着淡黃色上衣、暗綠色裙子,特像個模特兒。近了才看清是高顴骨,深眼窩,像越南人,跟我們班裡一個雲南楚雄的學生面孔雷同。見我詫異的樣子,微微一笑,看看手機又看看我:國平吧?是你叔叔讓我來接你,跟我走。

她把「是」說成接近於:「系」字。

我的心懸着。叔叔為什麼不親自來?這麼神秘兮兮的?聯想到好長時間打不通叔叔的電話,一個念頭飛入我的腦際:她是不是叔叔在海南相跟的小姐?要不,怎麼會……不過,我很快打消這個念頭,我把叔叔想象成甚人了,太對不起叔叔了!

跟着她,我來到了離寫字樓不遠的另一幢橢圓形的樓前,一抬頭,看到樓頂上豎着大字:梁平市第一人民醫院。

我的神經一緊,心提起來,叔叔會不會是病了!

跟着那女人,乘電梯上了七樓,拐了好幾道彎,在走廊第4病區A室的房間,見到了叔叔。

叔叔果然在病床上躺着。見我與那女人進來,便支着身子往起坐,被那女人制止了,她先把手機關死,然後遞給了叔叔。

我看到叔叔面色憔悴,不過,精神還好。

叔叔對我笑笑:平平,你來了,沒告訴你爸吧?

我點點頭。

身邊的那個女人朝我笑笑,扭頭出去了。

我趕緊問叔叔是什麼病?為啥不讓嬸嬸他們知道?不給家裡打電話?這麼長時間誰也打不着你手機!

叔叔臉上泛起苦澀的歉意。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在晚輩面前這種表情,笑容浮出特有的慈祥:平平,叔叔前陣子到了海南,在那邊還有一套樓房,我在那裡住了些時辰,又出國玩了些日子,手機掉湄公河了,回到海南後,就想把樓出手了……

啊,我心裡一驚,叔叔在海南還有樓?

我想問賣沒賣了,可覺得不合適,就把話咽下。

叔叔嘆口氣:原來也不打算賣,本打算在冬天帶你爸去住住,讓他也享享福,他一輩子沒有享過幾天福……唉,可是跟我一塊玩的人都在賣,怕跌價。前些時,我突然感冒了,腸胃的老毛病又犯了,後來就把房子賣給剛才這人了,是她把我送回來的,這事我還沒告你嬸子……

我恍然大悟,難怪要她接我!

叔叔說着便欠身掏出一張卡來:平平,你是咱姓孫的根,你的工作我惦着,這也是你爸最操心的。他從來不為這事求人。他就是那種人,怕事,老實。唉,都啥時代了!不過,你別老惦着……我托靠了人了,萬一不成,也不怕。給,你拿着它,是叔叔的心意……

我哪敢去接!叔叔着了急:你、你爹是這樣,你咋也是這樣?你、你是想氣死叔叔才收呀?叔叔說話帶着咳嗽,呼吸急促。

我只得收下。叔叔緩口氣說:密碼是卡號末尾六位數,以後用得着時再花。說完便問到家裡的情況。

我把遷墳的事說給他聽,並把父親想讓他回家出主意的想法說了。

叔叔長出了口氣,兩眼眯縫着看着窗外:叔叔在海南耽擱時間長了……然後話題一轉:你爺爺奶奶的墳遷回來了沒?

我點點頭:遷了,這幾天要安葬。

叔叔眼光一亮:等我好了,很快就回去……說着眼裡盈着淚,把臉側向一邊:平平,你回去千萬不要告訴你爸你來過我這裡,卡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我出了院就立馬回去。分錢的事好說,我想趁遷墳,給你爺爺奶奶立個碑。這想法早就有了,也給你爸說過,碑文我都寫好了,在你嬸那裡放着,我也安排過她……

叔叔說話語速放慢,我給叔叔倒了杯水,叔叔催我:你快走吧!我說,我陪你吧,等國盛哥來了我再回去。

不,不!用不着!你不能在這裡見他們。醫院專門有人伺候,你快回去吧,看你爸惦記……

這時,叔叔的目光突然移向門口,鄂然地張着嘴,我隨着叔叔視線扭回頭一看,一個年齡四十多的女人拉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走進來。女人身穿粉色上衣,燙髮,別着藍發卡,手裡捧着一束花,她把花放叔叔床邊的桌子上。男孩,胖胖的,圓圓的臉,樣子很可愛。他一下子撲到叔叔跟前:爸爸,你、你啥時回來的,咋不告訴媽媽?快回咱家吧!

我一聽,血衝上腦門,怔在那裡。叔叔也很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女人平靜地看一眼我,徵詢的目光看着叔叔。叔叔對她說,是、是我親侄兒。

女人看着我,點點頭。

孩子看着我,喊我叔叔。

那女人笑了,糾正道:應該叫哥哥!

我的血再次充上耳根。我站起來要朝外走。被叔叔叫住:平平,記住叔叔的話啊!

我朝外走,心裡卻挺矛盾:在吧,面對這個叫我哥哥的孩子挺彆扭的,立刻走吧,丟下叔叔又不忍心。我說,要不我先出去給俺哥、嬸他們打個電話吧。

叔叔一聽坐起來:我咋告你來?你啥也別管,他們已經在路上了,你快走吧!

我出了病房。我想知道叔叔到底是什麼病?剛拐到走廊後碰上接我的那個女人。她朝我笑笑。我問她,她眼睛盯着我:醫生說是腸胃老毛病,輸幾天液就好了。

我仍不放心,要到病房找醫生核實,不想她主動說,是不是到醫務辦公室看一下?

我點點頭。跟着她在一位醫生那裡證實了叔叔的病情後我的心才放下來。我說麻煩你送叔叔回來,謝謝你了!

她說,你叔叔人不錯,我買了他的房後,發現他感冒重,僅他一個人,就送他回來。

我問,叔叔給家裡打了電話?

她說,估計他們這會已在路上。

我實在想見嬸嬸她們,可想到了叔叔的話,只好作罷。那女人也催我:你放心走吧,她朝窗戶外看着什麼:等他女兒來了,我也要走,我已經訂好了機票。

我走出了醫院。

從醫院出來,已經快五點了,天陰沉沉的,下起了淅淅瀝瀝小雨。街上的灌木被雨水濕潤後露出了帶着油性的嫩黃,一簇簇桃花開得正盛。我的心卻亂得很。叔叔為啥先讓我來,且一再叮囑不讓我告訴父親與嬸嬸?還怕我與嬸嬸碰面?唯一的原因是怕他們知道叔叔給了我卡。

卡里到底有多少錢?我的欲望被勾了起來。

在街上,我尋找農行的營業點,可哪裡去找?我問了兩個人,他們都說要繞好幾條街。天色已經不早,為了不誤回縣城的長途車,我走得很快。過斑馬線時,一輛汽車呼嘯而過,濺我一身泥水,差點被壓着,把我嚇出一身冷汗!我可不敢再找了,倘若因為這被壓死,太不值得了。我的同學說,他們家鄰居抓着了彩票,一萬多塊錢,着急去領錢,過馬路被壓死,送了一條命,不值!卡里能有多少錢?最多三五萬!回到縣裡再看吧,再耽擱就要誤車了。況且,叔叔已經說過,以後用得着再花。

我那天回到家,天已經大黑了。

爸爸問我工作有沒有着落,我便一味應付。父親很失望既而又安慰我:平平,工作慢點找,不要硬靠你叔,這不,他到現在連個面也沒有。他退休了,求人有難處。不要怕,就是找不下工作,回縣裡來照樣能掙到錢,這社會只有懶漢才餓死哩。又問,你沒去嬸嬸家……說了半截便撓着頭:你看我,咋也是老糊塗了,你嬸給你國盛哥看孩,你媽說過我立馬就又忘了呢!唉,你叔也不知道啥時才能回來,咋就不回個電話?明天,你爺爺奶奶就要入葬了,你姑姑也不在跟前……看着父親的樣子,我真想把憋在肚裡的話告訴他,可一想到叔叔叮囑,馬上忍住了。這時,門外的計所喊爺爺,父親應聲出去了。他們又在商量遷墳的事了。

夜裡我怎麼也睡不着。眼前老出現那個女人與叫我哥的孩子。別的當官的包二奶、三奶、十奶我相信,可是叔叔包我不相信。我覺得首先他就過不了父親這道關!又一想,父親在村里,咋能夠管得住叔叔?叔叔也真是,他怎麼能背着嬸嬸……假如那孩子真是叔叔的,那叔叔與這個女人的關係起碼有七、八年了,也就是在退休以前就有了。同在梁平市,嬸嬸難道沒覺察?還是覺察了也管不住?我開始恨叔叔,當了個副縣長的官,就這樣,官再大些呢?叔叔找的第一個對象我沒有印象,聽母親說,過門後不到二年就離了。現在的嬸嬸是父親給介紹的。國盛哥的親爸爸去世,叔叔結婚時國盛哥已經三歲。叔叔與現在的嬸嬸也鬧過離婚,是父親硬扛了的。國英姐姐比我大五歲。這就是我腦子裡關於叔叔與嬸嬸一家的全部記憶。父親要是知道叔叔跟那女人有了孩子,還不給氣死!叔叔本事夠大!光房子就……不過,這比起班上同學說的就算小巫了!

叔叔給我卡里到底有多少錢呢?

這一晚上,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全靠了MP3里的歌,才睡着。

第二天我起得很遲,坐起來,一看上衣不在,啊,我下意識地大聲喊,媽—,媽媽在廚房跑進屋問,我問衣服?母親異樣地看了我一眼,說剛乾!那不是在沙發上放着。我說我昨天穿的呢?媽說濺了一身泥,給你洗了。我心一緊說,裡面有我的卡。為防止母親疑心,我補充道:學校的飯卡?

母親說,給你掏出來了,那不是在柜子邊擱呢?你今天是咋哩?一驚一乍的,是不是昨日去了趟梁平碰上了不順心的事?

我搖搖頭,為了不讓媽看出自己的失態, 我笑着說,昨晚夢見我的卡給人偷了……

母親一笑:這孩子,夢能當真?說完走出屋。

我趕緊把卡裝入衣兜里。

這一天,是奶奶、爺爺的屍骨入埋。父親是長輩,他只是動動嘴。我與姓孫的晚輩們張羅着。我不敢看那頭顱,怕。

在墳頭上,母親擺好了祭供的食品、水果,插上香燭,要舉行儀式,我是唯一長孫,自然要聽父親指揮。

大概以前叔叔對父親說過立碑的事,父親有些惋惜:要是這陣立碑該多好?等地里苗長出來,路都不好進哩……

一旁幫着幹活的計所說:爺爺,辦這事,小事一樁!有錢啥也能辦了,要人有人,要車有車,要做碑,我給你聯繫。

父親說,敢情好!這事就靠你辦。不過,碑上話還得等老二回來定。

入葬開始了。爺爺奶奶棺材放到葬里,長明燈放進去,掛上紅布,然後放炮,埋土,壘好雅門①……

我在墳前擺上供,插上香。父親拉我一把,跪在地上。父親垂着頭突然嗚嗚地哭起來:媽媽爹爹呀,兒好想你們呀……新遷墳了,讓你們不安省了……老二不在跟前,你孫子國平給你搕頭……父親的淚滴在地上,用手掌抹着,弄得我心裡也很難受……

突然,母親讓人到地里叫父親。父親抹抹淚,起身回家了。一旁的人們趕緊修整墳堆,開挖別的新墳。

不一會,我的手機響了,母親說你快回來。

我以為是父親剛才因着急生病了,趕緊回家。

父親與母親都在北窯。父親臉上慌慌的,母親對我說,你嬸嬸打來電話,說你叔叔從海南回來了,在醫院裡,叫你爸去……

我的心咯登一下,不過,很快穩住自己。叔叔的病情惡化?不可能,醫生只說是腸胃有些問題,不可能一下就病危了。我對父親說,家裡這一攤子事你走不開,我去吧!

父親淚突然就流下來:這些時辰我老覺着心不安,牛小一定有什麼瞞着我,多少日子了電話打不通。這兩天我連着夢到他,就不肯跟我說話,牛小呀,你到底是咋回事……

為了問清叔叔的病,母親又打電話問嬸嬸,嬸嬸說她就在醫院。父親奪過電話說:讓牛小給我說話。嬸嬸說,他在手術室里。是小手術!

母親長出了口氣:這你相信了吧!牛小病了,讓你去看看,你就胡亂想下一河灘,要這樣,就僅讓國平一個去吧!

父親像孩子似的抹抹淚徑自笑了:沒事,沒事就好!這幾天我心裡頭老是沒來由搕涼(淒涼),你說的對,是不能亂尋思!走,平平,帶爸去看你叔!

母親仍然堅持讓我一人去。

父親打斷母親的話:你看你,卡絆我作甚?我的身子骨沒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母親說那也得吃了飯再走。父親執意說,不了,不了,還能趕上公交車哩!

我趕緊帶錢,把口袋裡的那卡給了母親,拉着父親朝村口走去。

到了梁平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讓父親在汽車站先吃飯,他說,沒見到你叔叔,能吃得下?

我只好打出租車,直奔醫院。我上了七樓後,直奔那個A區的病房。值班護士說,已轉到八樓的B區。我長出了一口氣,拉着父親就走。

在八樓的B區,樓道顯得安靜多了。我不知道在哪個房間,便打嬸嬸的手機,她說是在14號病房。

拉着父親,走進了14號。一屋子的人都似乎在等着我與父親。嬸嬸、國盛哥嫂倆口國英姐倆口都圍着床,嬸嬸上前扶住了父親。她的眼睛紅紅的,父親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朝病床撲過去。叔叔躺着,頭上蒙塊白布,他已經什麼也聽不到了,父親像獅子一樣嚎啕大哭:我的親兄弟呀,你、你咋丟下哥先走呀,你咋不早告訴我,讓我來看你呀—哭着半截,突然暈了過去,把我給嚇慌了。不知道該怎麼好。是屋裡一個頭髮謝頂的幹部模樣的五十多歲的人,叫來了醫生,馬上在急診室進行搶救。好一陣父親才緩過來。一看是在病床上,立馬起身又跑回14號,他撲到叔叔跟前,嘴裡老是叫着叔叔的小名,喔喔地哭着像個小孩子。那個姓焦的幹部模樣的人對父親說,老哥,你是家裡的頂樑柱,你不撐着,事情還多着哩!

嬸嬸告訴父親,在昨天晚上,叔叔的胃突然疼痛難忍,醫生馬上進行手術,可是因為到了胃癌晚期,昨天夜裡手術沒做完就不行了。起先這病叔叔一直瞞着家裡,從未告訴過她。

父親攥着姓焦的手:我……我的心好疼呀,這都三個多月了,我都沒見過他一眼,連電話也不給我一個,得了病不讓我知道……

嬸嬸告訴父親昨天叔叔臨進手術室時還說,我一定出來,我要見大哥……父親聽了又嗚嗚地哭。

當天夜裡,叔叔被挪到了太平間。我們一同到了嬸嬸在梁平的家商量後事。父親渾身發軟,我說他中午飯還沒吃,嬸嬸趕緊做了麵條,可是父親吃不下。老焦說人死在市里,要送火葬場,在太平間不能多停留。叔叔是縣團級幹部,要在市里舉行遺體告別儀式。火葬後,將骨灰盒安葬到老家。這樣一是簡化了形式,二是家裡也省去了辦白事那一套麻煩。老焦先徵求嬸嬸的意見,嬸嬸把目光對準了父親。

父親堅決不同意:把牛小燒了,不能!我咋交待俺爹娘……說着便哽噎起來。老焦把目光投向嬸嬸。

嬸嬸說,俺親哥就是火葬的。人死了,啥都不覺了,回老家一大攤事,都要大哥張羅,俺們啥忙也幫不了。

父親一聽彈簧般地跳起來:你、你倒開通,鬧了半天,你願意把牛小燒了?

嬸子解釋說,大哥,俺是怕你麻煩哩!

父親悻悻地對老焦說,這事我做主,回老家安排!

老焦無奈地撥打手機,然後又走出房間……

老焦再次回來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他對父親說,要走趁現在,怕車在路上被卡住。老焦聯繫到一輛麵包車。

國盛哥與我抬叔叔上車,被父親擋住。他不知道是從那裡來的勁,一下背起叔叔上了麵包車。父親好像跟叔叔商量:牛小,咱不在這裡,跟哥回家,回咱老家,不能叫他們燒了,咱去尋咱娘,娘等着你哩……

國盛哥、國英姐聽着,淚就流出來。

父親把叔叔放在後排,他守着。我坐在前頭。嬸嬸國盛哥也要跟着回去,被父親攔住:有我與平平兩人就行,你跟你娘準備準備,再回老家!

麵包車在清晨回到石峪,國盛哥提前給母親打了電話。我要與父親抬叔叔,又被父親拒絕,嬸嬸老屋的窯洞早已經擺好了門板。父親把叔叔放到門板上一下子軟坐到地上,母親慌慌地去扶,父親說,別管我,快……快放砲!

連着三聲二踢腳在凌晨的天空中爆響,把叔叔的死訊告訴了全村。

叔叔的死,讓村里人感到突然,特別是我們姓孫的人家猝不及防,都以為是車禍。他們郗歔、惋惜地說兄弟倆臨死也沒見面。

天亮後,姓孫的人自動到我家,在父親的指揮下忙碌起來,充分顯出孫姓人的凝聚力。定好安葬日期後便開始挖土、琁葬,請工匠、通知親威,到縣裡定棺木,扯白布、縫孝衫、買煙酒、請廚師、總管樂隊……完全按照鄉下一套習慣準備。父親突然變得特別精神,說話也少有的利索起來。計所也言聽計從地在父親身邊忙裡忙外非常賣力。他主動承擔起打墓的重活。

一切都在緊張而有秩序中進行。喪事有總管,負責錄指揮調度。縣裡專門成立了治喪委員會,總負責還是老焦。他在叔叔回來的那天清晨就開車來家,並帶來了不少幫忙的人。

靈棚搭到了村裡的戲台上。台中央掛着叔叔的彩色肖像。台的一邊是一人高的音箱,兩側挽幛上寫着醒目的大字。祭文鑲嵌在考究的木框裡,漆過的柏木壽材就在像前,前頭擺了盆景松樹,兩旁擺滿了花圈,台上盛不下,下面也被占得滿滿的。有的甚至是鮮花。哀樂低回,氣氛肅穆,樂隊既有洋鼓洋號,也有本地笙管嗩吶……村長、書記,還有與叔叔生前好友,同事自告奮勇幫忙的人很多,我充分感受到叔叔生前的人緣。

老焦兼任靈棚前的總接待。負責與叔叔遺體告別儀式的主持與致悼詞。

安葬叔叔那天,村里車水馬龍。從八點開始,就忙碌開了,石峪村像是在過廟。縣裡來的人,分批集中列隊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完了之後便是我們孫家人跪着上祭菜。新舊一起來。

客人可真不少,縣裡,各局裡,學校,地區一級的幹部……小車絡繹不絕,縣四套班子都來人送了花圈。姓焦的把客人一一介紹給父親。開始,父親還顧得上機械地說:麻煩你們了的話。到後來人多時就徑顧了點頭。父親已經忘記了悲傷,或者說他已經顧不得悲傷。臉上泛着少有的光,他是在為他有出息的弟弟而自豪!這畢竟是石峪村有史以來最風光、最排場的喪事!

經常可以聽到人們的羨慕與嘖嘖讚嘆:人活成人家牛小這樣也就夠福份了:孩子們一家都在城裡,要甚不缺甚,只是苦了柱小(父親小名)。

喪事圓滿結束。送走親戚們後父親特意安排了四桌酒席,以酬謝本家辦事及前來幫忙的人。喝了酒,客人便散了;灶具、桌椅板凳,借用的工具全都送還,利利索索收拾完已是晚上快九點了。

幾處記賬的先生們總出了賬目,他們把一摞摞的現金讓嬸嬸清點,嬸嬸讓國盛清點完,便也告辭。嬸嬸讓國盛哥叫來父親:大伯,這次共收到現款十萬五千元。都先給你留下。

父親說,這不忙,你先放着。老焦與父親告別,父親緊緊地握住老焦的手:老焦呀,這事裡里外外全憑你幫辦,我可咋地感謝你?平平,快,快給老焦拿煙!我便拿出兩條軟雲煙與兩瓶酒,老焦堅辭不要,父親快動了氣。老焦說,大哥,你把我跟牛小的關係想得太外道了,你要這樣讓我難受。兩人正在推讓,門外響起了汽車聲,都以為是老焦的司機發動車。沒想隨着砰砰的關門聲,三四個人進院子,領頭的是一個穿紅色外套的留着長發的人,年齡約在三十左右;後面是一個約五十多歲的老者。

紅外套進門就問:這是孫柱小家?

父親迎上去:是呀,我是柱小,有啥事?快進屋坐!

那人沒推讓,徑直朝客房走。老焦也覺得有些奇怪,便也跟進屋: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屋裡的嬸嬸們以為是叔叔生前的好友,便客氣地讓座、倒水。

長頭髮沒回答,他不緊不慢地掃一眼屋裡所有的人,開口道:我是喬桂英兄弟,你們該知道吧?

他這一說,一旁的嬸嬸猛地尖叫起來,你、你們這會來要幹什麼?這是俺老家,你……你們給我出去!

這下子屋裡人都發傻似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嬸子撲過來,要與這人拚命。國盛哥上前攔住嬸嬸。

那人躲避着:你這是咋哩?我、我壓根是來跟你商量事的;要不,我早就進來了,能等到這會……

父母親不知道是咋回事:他嬸,你讓他說,到底是咋回事?

嬸嬸邊哭邊罵:你們欺人太盛了,他骨屍還沒涼,你們就來……父親上前問,你說說,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咋回事?

老焦說,嫂子,你先坐下,讓他說完。

長頭髮朝一旁的老者擺擺頭。

老者上前說,我們也是給你們面子才拖到這麼晚才來。不管怎麼說,俺桂英妹是嫁給你們姓孫的人,地區的領導卻不讓她來看一眼,這、這像什麼話?!

這話如晴天霹靂,先是擊中了父親,不,是擊中了全家人!那天我在醫院看到的那個女人與叔叔結婚的事實,第一次在全家人面前曝了光!

這、這,父親手指頭指着嬸嬸:這、這是真的?你咋不告訴我?父親面色蠟黃,軟在一邊;托着牆站穩,對那個老者說:你、你們來要干甚?

那個紅頭髮的人說,我們是來拿收禮收到錢。不全拿,至少也得分一半!

啊,你們是來要錢的,憑什麼?一旁的國盛哥便撲來,他大聲叫着,你們給我滾出去,這裡哪有你們的錢?狗東西!想得倒美!

一同來的幾個便護着老者,並沒有打架的意思。

還是老焦鎮靜:不要這樣!都坐下!桂英的事,不能光憑你們的嘴說拿就拿,得有結婚證才能作為憑據;如果有,禮錢該咋分咋分;要沒有,法律就不承認,就不合法。你們今天來就是鬧事。

這一說,那伙人便坐下,老者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紅證書遞到姓焦的面前:到底是領導,你這話就中聽,你們都看看,這是結婚證。民政局印章,能是假的?

嬸嬸撲過來,要撕那證件;長頭髮早有準備,擋住了嬸嬸。

老焦仔細辨認後,無奈的目光對着父親,又看看嬸嬸。

屋子裡一下鴉雀無聲。

父親拍着腿:敗興呀,敗興呀,給祖宗臉上抹灰呀!朝我臉上唾呀……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驟然低下來,朝母親使一個眼色,母親馬上跑出屋插了街門。

父親劍一樣的目光對準了嬸嬸,你、你咋不告我?

嬸嬸委屈地低聲哭着:這是甚光彩的事?俺心裡受的治能告你?大哥!結婚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讓你兄弟拿走了……

父親對嬸嬸說,把錢拿出來!

嬸子乖乖把錢從包里掏出,放到客廳的茶几上。

父親對着來人非常慷慨:總數是十萬,你自己拿吧。

那個紅衣服的漢子看看老者,老者說,拿八萬。

姓焦的上前說,既然要分,得有法律依據。你們看這樣好不好,這賬不瞞人,安排喪事先墊了錢,一切開銷還沒除,淨收部分才能分。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尤其是在村里,我勸你們看在死者的面子上,不要鬧騰、張揚。錢你們先拿一半去,等以後協商好了,再細分。孫家人不是賴賬人家。我是姓孫生前的朋友,姓焦,也請你們給我一個面子,打好條,拿上錢,悄悄來,悄悄去。以後還有什麼,就記下我的手機號行不?

老者與長頭髮便照着做,記了老焦的手機號便走出屋。老者在門口突然停住腳,回頭看了嬸子一眼,又把目光對準姓焦的:既然你這麼講,我也就不再隱瞞:聽說他把海南的房子也出手了,錢都存在卡上。卡給了誰,我們還不知道。到時候,這錢你們也不能獨吞!你們心裡也先有個底……說完便走出屋,接着是開街門聲與汽車關門的砰砰聲。

一聽說到卡,我的心轟然緊縮!倘若在白天,我的面色肯定被人看出。叔叔定然把卡的事告訴了那女人?要不他咋會知道?不可能僅給了自己!那總共有幾張卡?都給了誰?如果國盛哥有,還沒什麼,如果僅給了自己,父親知道了會把我撕碎!看來怕是瞞不住了,我的心懸起來。

正在這時,計所在門外喚父親:爺爺,爺爺—剛才那是什麼人?街門咋關着?我來兩回了。他邊說邊走進屋,看到屋裡人的表情以及桌上擺着的錢,醒悟似地往外退:啊,你們商量事,我改天再來……

父親欠起身叫住了他:計所,你、你有甚事?

計所在叔叔喪事上的賣力令父親感動。他為叔叔打墳,遇上了矸石層,用鎬頭一刨一個白印子,他便拿來了鋼釺與砲錘,一個眼、一個眼地打,用鐵棍撬。為趕時間,他叫來了自己的兩個女婿,連明徹夜干,虎口磨出,不用說,錘偏了打到手上,一大片黑紫,吃飯連筷也拿不穩……

計所說,做碑的打電話來着,問你定多大尺寸?加不加碑帽?還有,上頭刻的話有沒有?

父親托着桌子坐起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計所:有了,她嬸捎回來的,要碑帽,按上頭寫着的話刻吧。

計所點點頭走出屋,老焦扶着父親到了另外的窯洞裡。

不一會,父親喚我,我以為要問我卡的事,心再次懸起來。定心一想,那天去看叔叔,今天在場的都不知道,老焦更不可能知道。我穩住自己:大聲問,有甚事?

父親在窯洞大聲說老焦要走了。我長出了口氣,拿起剛才的兩條煙與酒跑出屋塞給了司機。老焦要我記下他的手機號,說以後有事好聯繫

父親緊緊握着老焦的手,把他送上車,看着車駛出村口才轉回身來。[1]

作者簡介

王長英,筆名:黎霜。山西省昔陽縣人。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晉中市第二屆作家協會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