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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少年都不賤(姜建發)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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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少年都不賤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同學少年都不賤》中國當代作家姜建發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同學少年都不賤

像往常一樣,每每到了大年初六這天,我就得告別父母,告別故鄉,返回我在遠在三峽的那個家。

父親執意要用農用電動車送我一程。拗不過他,於是我們沿着門前的水泥公路出發,從村小隊上一戶戶熟悉的人家門前經過。那會兒剛過了午飯時刻,有許多人在自家門前望着天,抽着煙,或是笑談着什麼。看到我們過來時,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人就會大聲地跟父親打招呼,父親也就暫時停下來,嘿嘿一笑,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煙來遞了過去,簡單說幾句,然後發動車子繼續趕路。

這些和我父親年紀相仿佛的老人通常會好奇地望着我,但是並不和我講話。儘管他們是看着我長大了的,但長大之後的我又如何呢,他們其實一無所知。而且在他們的潛意識里,我如今的身份是城裡人,與一輩子長於斯老於斯的他們總是隔了一層。

當然,偶爾也有和我打招呼的,只是不多。比如,當我從昔日小夥伴大海門前經過時,他就喊了一句說,「這麼快就回去了?」我點點頭,「要上班了」。還有,當我從另一個小夥伴大勇門前經過時,他也喊了一句,「就回去了?這麼快!」我「嗯」了一聲後反問他:「你呢?你幾時出門?」我知道他是過完年就會南下廣東去的。可惜的是,我並沒有聽清楚他的回答——飛快行駛的車把他的答案拋在風中,也順帶扯斷了我回望家鄉的目光。

這些和我打招呼的大海、大勇,還有大寶、勇軍、姜猛、姜開……,他們不僅是陪我度過童年時光的親密夥伴,還是我同姓宗族裡的侄子或侄孫,更是我小學時代的同學少年。在為期五年的小學求學時段,我們大多數人都在同一個班級。當我上初一時,他們自然而然成了我的同校同學,只是不在一個班上。而等到我上初二轉學進城後,我們就難以繼續維持同學之誼了。後來我上了高中,讀了大學,再到異鄉工作,漸漸就成了他們眼中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我的這些同宗同學,大多數都沒上過高中。還有些初中沒念完就早早輟學了。後來我考上大學時,祖父還曾扳着指頭計算我是村裡的第三還是第四人。回首過去,在二十年以前的農村老家,家裡有個高中生,還是件稀罕事,同時也是件苦「差事」——誰家選擇讓孩子讀高中,就意味着將來準備送他去念大學。這長達七八年的經濟投入,確實是一般農村家庭難以承受的。所以從某一方面講,我當年其實是給全家人的生活發展拖了後腿。記得我剛讀大學時,小隊上已經有好幾戶人家修起了二層樓房,而等我大學畢業,修起了樓房的已過半數。然而我家日漸破舊的平房,還要在此後延續四五年,方能結束它的使命。所以從這些人人看得分明的物質生活條件來說,讀書是件折本的事。這就像我參加工作以後過年時候回家,隔壁左右的老人對我透着客氣與尊重,他們只是簡單猜測着我一個月能拿多少工資,並沒有多大的羨慕之色,但卻明顯眼紅着那些臘月里在外打工返鄉的年輕人,他們慣有的判斷是——「肯定是發了洋財才回來的」!

我的這些沒上過高中的同宗同學,在終結了自己的學業生涯後,一般先是由父母安排着去學習一門手藝。譬如,大海與大寶學的是木匠,大勇跟勇軍學的是泥瓦匠,姜開學的是家電維修,姜猛學的是摩托車維修。當他們長到18歲左右,便是要跟着比他們年長的同鄉「前輩」們外出打工,從這生活了十幾年的江漢平原小鄉村,一下子來到千里之外廣東某地繁華都市裡,開始進工廠上班,開始掙自己將來娶媳婦的錢,也開始經歷或是最終收穫自己的愛情故事。在後來若干個寒假裡,他們會在鼻樑上架着厚厚眼鏡的我的面前,大口大口地抽着煙,高聲喧譁着玩撲克牌,肆意誇張地講遇到的或聽到的香艷故事,一邊講一邊還時不時拿我打趣。那時身為大學生的我,在這些昔日同學面前,突然就生出了自慚形穢的感覺。漸漸地,不知是誰疏遠了誰,假期里我總是呆在自己家裡不愛出去,而他們扎推活動時也不再叫上我參加。大概要等到我們都由孩子成長為孩子的父親,我們才會再度較為自然地挨坐在一起,絮叨着眼前生活的百般不易,期許着下一輩人能有個好出息。

這些人當中,唯一不曾出門打工的,是住在我右隔壁的勇軍。勇軍連小學都沒有畢業—在他讀四年級時,他的父親——留給我印象的只是一個嗜酒如命的矮個子男人,因為和他的母親拌了幾句嘴,在快要過年的前幾天的一個夜晚,跑到自家田裡偷偷喝下農藥自殺了。隔壁左右出錢出力趕在年前幫忙料理完了喪事,婦女們安慰着年輕的寡婦,大人們留心看守着失去了父親的孩子。當除夕來臨時,我們整個二隊姓姜的人家,都沒過好年。我們這些人比鄰而居,其實是一個家族裡許多個分支的重新組合。新正那幾天,除了上墳祭祖時要講規矩放炮仗,大人們相約着其餘時間都不得鳴放鞭炮。等到寒假結束春回大地,勇軍便選擇了輟學,開始充當家裡的主要勞動力,開始負責自家幾畝水田裡的大部分活計——耙田、鬆土、灌水、下苗、插秧、薅草、撒肥、除蟲……

慢慢地,他從在田裡被脾氣犟的水牛給頂倒在地,到耙田時鞭子甩得啪啪直響嚇得牛馱着犁耙拚命向前掙扎,他最早成為我們這群同齡人當中成熟的莊稼漢。他比我們當中的任何一人,最快也最堅定地承認自己的農民身份。後來我回老家,還時常聽到他訓斥他兒子:「你個狗日的好好讀書,老子就是吃虧在當年沒有好好讀書上面……」又有那麼幾次我和他在家門口閒聊,他會突然在附近正耍得起勁的兒子頭上重重敲一下:「你個狗日的只曉得玩……要好好讀書曉得不?將來跟這個爺爺一樣,在城裡過舒服日子……」我本想分辯一句,最後都是訕訕一笑了之。

少年同學當中的鄒永山,沒能夠讀高中,最是讓我覺得可惜。在幼年時期,我曾執著地認為他和我是同齡人當中最聰明的兩個。據此我堅信他考高中不成問題。然而事實是後來許多發生的問題是不講什麼道理的。他的哥哥是早我兩年的大學生,考上的是荊州師範學院,畢業後回家教初中。有鑑於此,當聽到永山不打算讀高中時,我曾怒氣衝天地闖入他們家,義正詞嚴地責問他的父母。周家是我們隊上少有的幾個外姓。當年,姜大寶的爺爺死得很早,他的奶奶守着獨兒子艱難度日,便和偶然逃荒到此的鄒姓青年組成家庭,從這一層關係來看,我也算是鄒永山的長輩,所以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有義務來為他討個公道——

憑什麼哥哥可以上大學而弟弟連高中的門檻都摸不着?我責問的結果是把自己的父親給招來了。父親二話不說 揪着我的耳朵往家裡領。我氣鼓鼓地坐在堂屋地上叫着嚷着,母親坐在矮凳上邊拾掇着菜蔬邊平靜地告訴我:「咱們農村培養一個讀書的娃娃多不容易啊!你沒看見鄒家老大出門打工兩年都沒回來嗎?還不是為了節約幾個路費?你再看看咱們隊上咱們村裡有哪戶人家在供兩個娃娃讀高中……」後來永山沒到十八歲就外出打工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家過年,一直等到我參加工作後,才在某個寒假裡見到他本人,那時他家裡一片張燈結彩,他正領着從外地廠子裡結識的新娘子到各家串門。在彼此對視的目光中,我不無傷感地意識到,就那麼一下子,我們都從少年過渡到了成年,而所謂的花季雨季,不知什麼時候被我們給弄丟了!

有一年春節,還是我剛剛讀大學那會,住在村四組的小學同學趙紅芳,提着禮品盒來到我家裡。那時候已出了正月初七,節日裡慶賀與問祝福的氛圍也算是結束了,所以我對他的到來倍感詫異。有那麼一陣子,兩個人就在堂屋裡干坐着,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起來。我們能夠接上彼此話茬的,還是那些快要被風乾了的小學往事。譬如,因為看武俠劇看上了癮,我倆當年如何和其他夥伴組合在一起,號稱「四大名捕」;又比如,某年冬季我們課間在學校後面結了冰的河面上玩耍,差點掉進冰窟窿里……

溫馨的往事並不能遮掩我們而今會面時的某些尷尬,第二天,我是在母親的幾番催促下,去他家拜訪回禮——那時的我,對於所謂人情世故,總覺得有些虛假,對於所謂禮尚往來,也覺得不必講究。次年的寒假,我們沒有來往。又次年,還是彼此無交集。等到第三個年頭的臘月里,母親突然提及他,對我講起了他的不幸遭遇:

「他被村五組一戶姓李的人家看上了,要招他做上門女婿。他下面還有好幾個弟弟,家裡日子不好過。再說了,兩家挨得蠻近,只是不在一個隊上。這樣的安排,也算是兩全其美的事了。可惜啊……今年春上種稻穀的時候,他那個丈人家裡要賣生豬,他過去幫忙,兩隻手抓着豬的後胯子,哪個曉得是沒抓緊還是怎麼回事,那豬後胯子一蹬,剛好蹬在下身上了,他當時就痛得昏過去了……那可是三四百斤的豬,你哪裡曉得有好大的力氣 ……

後來送到醫院檢查搶救,人倒是沒什麼事,但是人是『不行』了啊……

李家姑娘原先和他是訂了婚的,這下拐(方言,「糟糕了」)了,自然是不能再做數了……後來?後來聽人說是和他爹一道出門治病去了,一直都沒回來……」

後來呢?後來的後來,他依然是杳無音訊。母親能告訴我的只有,後來他們全家都搬走了。至於其他的,誰都不知悉。

我上初一那會,甫一進鄉鎮中學,就給分在重點班上。這個班上和我來自一個村子裡的,就只有小學范老師的女兒范海霞,和另一個男生王小平。王小平曾是我小學時期學習上的唯一競爭對手。在每學期兩次的考試比拼中,大部分時候是我拔得頭籌。所以從三年級開始,到小學五年級畢業,我一直擔任班長。而他,自然是副班長的不二人選。我倆本身並無矛盾,但是他所屬的七組在村西頭,於是我每次考試取勝,就被身邊的小夥伴們驕傲地宣布為——「這回又是我們村東頭的搞贏了」。由此導致我們關係不怎麼好,私下裡很少接觸,見了面都小心翼翼地不大說話,牢牢維護着那狹隘又可笑的所謂「集體榮譽」。而等到讀初中了,形勢上卻是我一下子落了下風。他進班沒多久就被老師點將做了副班長,而我還是在月考之後才取代別人成了語文課代表。初一上學期我各方面表現明顯不如他,到了下學期,我才在成績上慢慢找回自信,躍入班級前十名行列,重新與他打成平手。然而我沒有料想到的是初二我突然轉學到了縣城去讀書。我在新鮮且陌生的環境裡,除了要和新同學們比賽,也在心裡暗暗和王小平較勁。我想,他肯定能考上縣城高中。那時候再跟他繼續較量,看看誰才是村子裡最有出息的人。平時我們沒有音訊往來,直等到中考過後,我一個人在家裡瞎琢磨:「不知王小平這回考得怎麼樣……」結果是從旁經過的父親聽見了徑直說道:「那個七組的王小平,他早就沒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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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姜建發,八零後,荊州人,現居宜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