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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大姑說起從前(閒敲棋子落燈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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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大姑說起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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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大姑說起從前》中國當代作閒敲棋子落燈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聽大姑說起從前

這次大姑大姑父從北京回來,沒事兒的時候,我坐在一旁,陪兩位老人家嘮嗑聊天。大姑雖已過80高齡,但說起話來思路清晰,記憶力好到驚人。說起從前的歲月,爺爺、爸爸的故事,和他們曾經歷的生活,大姑都記得真真切切。如果我不記下來,家族中恐怕再沒有人會記得這些事。

令人嘆息的是時光不能再回到那年那月。那時,爺爺正值壯年,他愛着自己的孩子和老婆。每天一早起來打燒餅賣,是爺爺奶奶最初的謀生之道。大姑回憶說一早我躺在被窩裡醒來,不讓媽媽聽見,偷偷跟爸爸說自己想吃燒餅,爸爸就會烤好一個加了肉餡的燒餅快速丟進我的被窩,那燒餅現在想想都覺得香。嗯,再也沒吃過比爸爸烤的更好吃的燒餅。爸爸媽媽一個早上能打一袋面的燒餅。等燒餅打好後,爸爸就背着燒餅往幾家小生意鋪送。

大姑說有時我會想爸爸是個怎樣的人呢?他勤快能幹,愛乾淨,愛講笑話,也愛發脾氣。記得有一年過年,爸爸要我去買斜麼籽,我不知道什麼是斜麼籽,想問爸爸,又怕被他說。正犯難時,爸爸笑着說傻閨女,斜麼籽是啥不知道嗎,就是毛嗑啊,你沒見那毛嗑頭都是衝着日頭斜麼着長的嗎?爸爸愛起早,一早起來就把家中里里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連板障子夾的都比別人家板正順眼。板障子上開滿了白色、藍色、紫色和粉色的喇叭花,這些花都是爸爸親手種的。夏秋的早晨我一起來跑到外面,最先看到的就是這些好看的喇叭花。有時,我會揪下一朵,用嘴舔喇叭花的白色花根,有一絲絲甜,味道有點像水果糖。這幾年在房山我也種了很多喇叭花,一到花開的時候,就會想起從前爸爸種的那些花。

爺爺和奶奶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大姑、爸爸和二姑。爺爺一心想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好一點的日子,所以對自己吃的那些苦從不抱怨,但就是跟奶奶兩個人相處不好。也許是年齡上的差異,造成了他倆的分歧。爺爺跟奶奶是在關里老家鄆城經媒人介紹成的親,爺爺很早沒了父母,家裡窮的不能再窮,直到30好幾才娶了20剛出頭的奶奶。奶奶性子倔,凡事自有主意,跟爺爺在一起過日子,過的磕磕碰碰,很不遂心。

大姑說從我記事起,爸爸媽媽之間就沒消停過,兩人動不動就吵,有時爸爸被媽媽氣得直薅自己的頭髮。爸爸脾氣上來時,也動手打過媽媽,有幾次打的挺狠。但媽媽嘴硬,從不服軟。每次打媽媽,我看得出事後爸爸都很後悔。

後來為了多掙點錢,爸爸跟人合夥進山里淘金,一去就是幾個月。爸爸每次回來,把掙的錢都交給媽媽,然後把家裡吃的用的燒的一一備足後,又再次進山。爸爸進山里淘金,又苦又危險,還得防着遇到劫匪,可媽媽並不理解爸爸所吃的辛苦和為一家人付出的心血,總抱怨爸爸老管着她,不讓她穿紅戴綠,只許她把一頭長髮用一個黑髮網網起來,插一支老舊的銀簪,編成一個老太太髻。媽媽說最氣人的是爸爸只讓她穿黑褂子、藍褂子和灰褂子,穿一點新鮮的色兒,就會跟她吵,有一次還把她新買的一件衣服給撕了。我想那時爸爸因為進山淘金經常不在家,他是擔心媽媽一個年輕的婦道人家被人帶壞,所以不希望她穿戴得太扎眼,引人注意。媽媽卻為這些事記恨了爸爸一輩子。

妹妹三四歲的時候,媽媽不知怎麼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說什麼也不跟爸爸過了,爸爸怕被人笑話,只好硬着頭皮求人來勸媽媽,可媽媽鐵了心要離婚,誰勸也勸不了。爸爸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先答應離婚,他以為媽媽只是動一時之氣,就算為了孩子,遲早也會回心轉意。他們離婚時,除了自己的幾件換洗衣服,爸爸什麼也沒帶走。那時,爸爸還想着有一天等媽媽想通時,他會再回到這個家。不料,爸爸這一走就再也沒能回來。

跟媽媽離婚後,原本就有腰傷和關節炎的爸爸又添新病,他一氣之下回到關里老家,回到老家沒多久,便一病不起,直到生命最後也沒能跟自己的孩子再見上一面。

媽媽跟爸爸離婚半年後再嫁,可媽媽的新家已沒有我們三個孩子的容身之處,那年才15歲的我只得帶着8歲的弟弟離開家,住到王屯姥姥家。那時姥姥家也不富裕,一下多了兩張嘴,一定讓姥姥姥爺深感為難,但他們還是收留了我們姐弟倆。妹妹那時太小,還離不開媽媽,就留在了新家。

我年輕時左鄰右舍都誇我長得漂亮,有學戲的潛質,經人引薦拜了師傅,跟齊市劇團里懂戲的師傅學起戲來。我那時能吃苦學,記性好,不管多長的台詞都能背下來,練功也練的相當認真。可能師傅也看到我特別用功,學得上心,我打動了他,漸漸師傅也肯花心思教我。之後沒過多久,我就能上台演出了,剛開始只能演一些小配角,跑跑龍套。慢慢地,開始演重要一點兒的角色,台下觀眾反映不錯。當年我演燒火丫頭楊排風時,連幫我勒頭的師傅都說我扮相漂亮,武打帶勁,演出時引來不少台下的叫好聲。

後來我又拜了當時很有名的郎師傅學刀馬旦,郎師傅離開齊市去依安時,也把我和弟弟帶到依安的劇團,在郎師傅一招一式用心指導下,我後來在那兒主演了很多戲,成為差不多能挑大樑的主演。

我隨劇團去外地演出時,就讓弟弟呆在一個熟人家,拜託人家幫我照顧他。那時弟弟才上小學二年級,正是淘氣的年齡,可沒少給我惹麻煩。後來我怕自己不在家時弟弟學壞,就跟團里領導說想讓他留在團里當學員,在樂隊跟師傅學打鼓。最初團里的領導嫌他太小,不收,但架不住我軟磨硬泡,再三懇求,於是,弟弟就成了團里年紀最小的學員。他「開胚子」跟師傅學的是小鑼,那時弟弟走到哪兒,就把小鑼帶到哪兒。有一次他和我去「二百」買東西,他跟在我身後,都進了商店,還在不停地打手裡的小鑼,周圍的人都笑他,我氣得訓他,這小鑼不是到哪兒都能打,在這兒不能打。弟弟這才住了手。

郎師傅是我和弟弟的大恩人,要是沒有郎師傅,我們兩個小孩在團里根本立不住腳,郎師傅事事處處維護我們,是個嚴師慈父,就像我們的爸爸。別看郎師傅對弟弟管的很嚴,但他心裡其實很喜歡弟弟。郎師傅跟我說你弟弟聰明,有靈氣,就是學東西不太上心,必須得有人時時盯住他。

弟弟12歲正式開始打鼓,年紀小,個子不夠高,打鼓時腳踩在一隻小板凳上,引得台下的觀眾都注意到台口旁,這個一板一眼認真打鼓的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就因為年紀太小,演出時他沒少出錯,一聽到他出錯,我就忍不住訓他,為這個我倆沒少幹仗。有一次縣裡的橡膠廠着大火,弟弟不顧這邊的戲馬上就要開演,竟沒心沒肺跑去看熱鬧。聽說有人被燒傷,把我嚇得,臉上的妝還沒畫完,便衝出門,跑去找他。

那個年代離婚會被人笑話,遭人講究,爸爸又是個特別愛面子的人,離婚給了他致命的打擊,讓他再抬不起頭。爸爸是帶着一腔委屈和憋悶回到關里老家的。因為惦記我們姐仨,回去不到一年就病倒了,去世那年也只有54歲。老家的一個遠房叔叔寫來一封信,寄到劇團。我收到信的時候,離爸爸去世已經過去兩個月。一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爸爸了,我和弟弟抱在一起大哭,我們成了可憐的沒了爸爸的孩子,媽媽再婚的家我們也回不去了。想想那時候我們姐弟倆無依無靠,真是可憐!更可憐的是爸爸,一輩子那麼苦,最後就那麼一個人孤伶伶走了。爸爸走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近人。

爸爸當年回關里時,我去送他,爸爸囑咐我要照顧好弟弟和妹妹,說弟弟是老陸家的根,日後一定要給他找到一條出路。爸爸說等他回老家幹活掙了錢,就給我們寄來。

我今年82歲了,這一生經歷了很多,只希望你們晚輩的日子過得都好。有一天等我到了那邊,我可以告訴你爺爺,別擔心,我們老陸家已經有了第四代,孩子長的很好。我沒有辜負爸爸當年的囑託。

在哈西站送大姑大姑父回北京時,心裡想着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們?雨意迷離,別緒悵悵。隔着車窗,沖大姑大姑父揮動雙手時,我想人生有時候不就是在不斷揮動雙手,與親人和友人的告別中完成的嗎?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