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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濞列傳》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作的一篇傳,出自《史記》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該文中的袁盎、景帝也都有自己的鮮明性格。袁盎的機敏善辯刁鑽陰狠,從他不多的言行中是能領略到的。景帝的事前姑容遷就和事後無情鎮壓的對比,再現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最高統治者的獨有風采。

原文

吳王濞者,高帝兄劉仲之子也。高帝已定天下七年,立劉仲為代王。而匈奴攻代,劉仲不能堅守,棄國亡,間行走雒陽,自歸天子。天子為骨肉故,不忍致法,廢以為郃陽侯。高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東並荊地,劫其國兵,西度淮,擊楚,高帝自將往誅之。劉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氣力,以騎將從破布軍蘄西,會甀,布走。荊王劉賈為布所殺,無後。上患吳、會稽輕悍,無壯王以填之,諸子少,乃立濞於沛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謂曰:「若狀有反相。」心獨悔,業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若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濞頓首曰:「不敢。」

會孝惠、高后時,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吳有豫章郡銅山,濞則招致天下亡命者鑄錢,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國用富饒。

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師傅皆楚人,輕悍,又素驕,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殺之。於是遣其喪歸葬。至吳,吳王慍曰:「天下同宗,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為!」復遣喪之長安葬。吳王由此稍失籓臣之禮,稱病不朝。京師知其以子故稱病不朝,驗問實不病,諸吳使來,輒系責治之。吳王恐,為謀滋甚。及後使人為秋請,上復責問吳使者,使者對曰:「王實不病,漢系治使者數輩,以故遂稱病。且夫『察見淵中魚,不祥』。今王始詐病,及覺,見責急,愈益閉,恐上誅之,計乃無聊。唯上棄之而與更始。」於是天子乃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几杖,老,不朝。吳得釋其罪,謀亦益解。然其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與平賈。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里。佗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訟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餘年,以故能使其眾。

晁錯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數從容言吳過可削。數上書說孝文帝,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日益橫。及孝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說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餘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餘城,兄子濞王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郄,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弗忍,因賜几杖。德至厚,當改過自新。乃益驕溢,即山鑄錢,煮海水為鹽,誘天下亡人,謀作亂。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三年冬,楚王朝,晁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請誅之。詔赦,罰削東海郡。因削吳之豫章郡、會稽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河間郡。膠西王卬以賣爵有奸,削其六縣。

漢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濞恐削地無已,因以此發謀,欲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謀者,聞膠西王勇,好氣,喜兵,諸齊皆憚畏,於是乃使中大夫應高誂膠西王。無文書,口報曰:「吳王不肖,有宿夕之憂,不敢自外,使喻其驩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興於奸,飾於邪臣,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侯之地,徵求滋多,誅罰良善,日以益甚。里語有之,『舐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恐不得安肆矣。吳王身有內病,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嘗患見疑,無以自白,今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適,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將柰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為與大王同憂,原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害於天下,億亦可乎?」王瞿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錯,熒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蟲數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之所以起也。故吳王欲內以晁錯為討,外隨大王後車,彷徉天下,所鄉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高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與,乃身自為使,使於膠西,面結之。

膠西群臣或聞王謀,諫曰:「承一帝,至樂也。今大王與吳西鄉,弟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始結。諸侯之地不足為漢郡什二,而為畔逆以憂太后,非長策也。」王弗聽。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濟北,皆許諾,而曰「城陽景王有義,攻諸呂,勿與,事定分之耳」。

諸侯既新削罰,振恐,多怨晁錯。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膠西正月丙午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然,遂發兵西。齊王後悔,飲藥自殺,畔約。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發兵。膠西為渠率,膠東、菑川、濟南共攻圍臨菑。趙王遂亦反,陰使匈奴與連兵。

七國之發也,吳王悉其士卒,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比,下與少子等者,皆發。」發二十餘萬人。南使閩越、東越,東越亦發兵從。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於廣陵。西涉淮,因並楚兵。發使遺諸侯書曰:「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故長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漢有賊臣,無功天下,侵奪諸侯地,使吏劾系訊治,以僇辱之為故,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絕先帝功臣,進任奸宄,詿亂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舉兵誅之,謹聞教。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人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其王君皆不辭分其卒以隨寡人,又可得三十餘萬。寡人雖不肖,原以身從諸王。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西走蜀、漢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與寡人西面;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間、河內,或入臨晉關,或與寡人會雒陽;燕王、趙王固與胡王有約,燕王北定代、雲中,摶胡眾入蕭關,走長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廟。原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餘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諸王之意,未敢聽。今諸王苟能存亡繼絕,振弱伐暴,以安劉氏,社稷之所原也。敝國雖貧,寡人節衣食之用,積金錢,脩兵革,聚穀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凡為此,原諸王勉用之。能斬捕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萬戶;列將,三千斤,封五千戶;裨將,二千斤,封二千戶;二千石,千斤,封千戶;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戶:皆為列侯。其以軍若城邑降者,卒萬人,邑萬戶,如得大將;人戶五千,如得列將;人戶三千,如得裨將;人戶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賜皆倍軍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原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弗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敬以聞。」

七國反書聞天子,天子乃遣太尉條侯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大將軍竇嬰屯滎陽,監齊趙兵。

吳楚反書聞,兵未發,竇嬰未行,言故吳相袁盎。盎時家居,詔召入見。上方與晁錯調兵笇軍食,上問袁盎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祿伯為人乎?今吳楚反,於公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水為鹽,誘天下豪桀,白頭舉事。若此,其計不百全,豈發乎?何以言其無能為也?」袁盎對曰:「吳有銅鹽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王為義,不反矣。吳所誘皆無賴子弟,亡命鑄錢奸人,故相率以反。」晁錯曰:「袁盎策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曰:「原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錯。錯趨避東廂,恨甚。上卒問盎,盎對曰:「吳楚相遺書,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晁錯擅適過諸侯,削奪之地』。故以反為名,西共誅晁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斬晁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削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於是上嘿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以謝天下。」盎曰:「臣愚計無出此,原上孰計之。」乃拜盎為太常,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盎裝治行。後十餘日,上使中尉召錯,紿載行東市。錯衣朝衣斬東市。則遣袁盎奉宗廟,宗正輔親戚,使告吳如盎策。至吳,吳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使拜受詔。吳王聞袁盎來,亦知其欲說己,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何誰拜?」不肯見盎而留之軍中,欲劫使將。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軍,遂歸報。

條侯將乘六乘傳,會兵滎陽。至雒陽,見劇孟,喜曰:「七國反,吾乘傳至此,不自意全。又以為諸侯已得劇孟,劇孟今無動。吾據滎陽,以東無足憂者。」至淮陽,問父絳侯故客鄧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吳兵銳甚,難與爭鋒。楚兵輕,不能久。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使輕兵絕淮泗口,塞吳饟道。彼吳梁相敝而糧食竭,乃以全彊制其罷極,破吳必矣。」條侯曰:「善。」從其策,遂堅壁昌邑南,輕兵絕吳饟道。

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祿伯為大將軍。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無佗奇道,難以就功。臣原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吳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別,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損耳。」吳王即不許田祿伯。

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吳多步兵,步兵利險;漢多車騎,車騎利平地。原大王所過城邑不下,直棄去,疾西據雒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雖毋入關,天下固已定矣。即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吳王問諸老將,老將曰:「此少年推鋒之計可耳,安知大慮乎!」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吳王專並將其兵,未度淮,諸賓客皆得為將、校尉、候、司馬,獨周丘不得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吳,酤酒無行,吳王濞薄之,弗任。周丘上謁,說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間。臣非敢求有所將,原得王一漢節,必有以報王。」王乃予之。周丘得節,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至傳舍,召令。令入戶,使從者以罪斬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過食頃。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陽,兵十餘萬,破城陽中尉軍。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即引兵歸下邳。未至,疽發背死。

二月中,吳王兵既破,敗走,於是天子制詔將軍曰:「蓋聞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非者,天報之以殃。高皇帝親表功德,建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絕無後,孝文皇帝哀憐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廟,為漢籓國,德配天地,明並日月。吳王濞倍德反義,誘受天下亡命罪人,亂天下幣,稱病不朝二十餘年,有司數請濞罪,孝文皇帝寬之,欲其改行為善。今乃與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約從反,為逆無道,起兵以危宗廟,賊殺大臣及漢使者,迫劫萬民,夭殺無罪,燒殘民家,掘其丘冢,甚為暴虐。今卬等又重逆無道,燒宗廟,鹵御物,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將軍其勸士大夫擊反虜。擊反虜者,深入多殺為功,斬首捕虜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殺之,無有所置。敢有議詔及不如詔者,皆要斬。」

初,吳王之度淮,與楚王遂西敗棘壁,乘勝前,銳甚。梁孝王恐,遣六將軍擊吳,又敗梁兩將,士卒皆還走梁。梁數使使報條侯求救,條侯不許。又使使惡條侯於上,上使人告條侯救梁,復守便宜不行。梁使韓安國及楚死事相弟張羽為將軍,乃得頗敗吳兵。吳兵欲西,梁城守堅,不敢西,即走條侯軍,會下邑。欲戰,條侯壁,不肯戰。吳糧絕,卒飢,數挑戰,遂夜餎條侯壁,驚東南。條侯使備西北,果從西北入。吳大敗,士卒多飢死,乃畔散。於是吳王乃與其麾下壯士數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保東越。東越兵可萬餘人,乃使人收聚亡卒。漢使人以利啗東越,東越即紿吳王,吳王出勞軍,即使人鏦殺吳王,盛其頭,馳傳以聞。吳王子子華、子駒亡走閩越。吳王之棄其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梁軍。楚王戊軍敗,自殺。

三王之圍齊臨菑也,三月不能下。漢兵至,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歸。膠西王乃袒跣,席,飲水,謝太后。王太子德曰:「漢兵遠,臣觀之已罷,可襲,原收大王餘兵擊之,擊之不勝,乃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壞,不可發用。」弗聽。漢將弓高侯穨當遺王書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其罪,復故;不降者滅之。王何處,須以從事。」王肉袒叩頭漢軍壁,謁曰:「臣卬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遠道至於窮國,敢請菹醢之罪。」弓高侯執金鼓見之,曰:「王苦軍事,原聞王發兵狀。」王頓首膝行對曰:「今者,晁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高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卬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以誅錯。今聞錯已誅,卬等謹以罷兵歸。」將軍曰:「王苟以錯不善,何不以聞?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以此觀之,意非欲誅錯也。」乃出詔書為王讀之。讀之訖,曰:「王其自圖。」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遂自殺。太后、太子皆死。膠東、菑川、濟南王皆死,國除,納於漢。酈將軍圍趙十月而下之,趙王自殺。濟北王以劫故,得不誅,徙王菑川。

初,吳王首反,並將楚兵,連齊趙。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獨趙後下。復置元王少子平陸侯禮為楚王,續元王後。徙汝南王非王吳故地,為江都王。

太史公曰:吳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賦斂,使其眾,以擅山海利。逆亂之萌,自其子興。爭技發難,卒亡其本;親越謀宗,竟以夷隕。晁錯為國遠慮,禍反近身。袁盎權說,初寵後辱。故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山海不以封。「毋親夷狄,以疏其屬」,蓋謂吳邪?「毋為權首,反受其咎」,豈盎、錯邪?

吳楚輕悍,王濞倍德。富因采山,釁成提局。憍矜貳志,連結七國。嬰命始監,錯誅未塞。天之悔禍,卒取奔北。

譯文

吳王劉濞,是漢高祖哥哥劉仲的兒子。高祖平定天下七年後,封劉仲為代王。後來,匈奴圍攻代,劉仲不能堅守,丟棄封國逃跑,抄小路跑到洛陽,向天子自首。天子因為是骨肉兄弟的緣故,不忍依法制裁,只是廢黜王號貶他做郃陽侯。高祖十一年(前196)秋,准南王英布反叛,向東兼併了荊地,挾持那個地方侯國的軍隊,西渡淮水,攻擊楚國,高祖親自率軍誅討他。劉仲的兒子劉濞這年二十歲,強壯有力,以騎將的身分跟隨高祖打敗英布的軍隊在蘄縣西邊的會甀,而英布逃走。荊王劉賈被英布殺死,沒有後嗣。皇帝擔心吳地、會稽地的人浮躁強悍,沒有勇壯的王來鎮懾他們,自己的兒子們年齡小,就封立劉濞在沛地做吳王,統轄三郡五十三個縣。已經拜官受印,高祖讓劉濞前來,要為劉濞相面,看後說:「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同時內心後悔起來,但已經任命完了,就輕拍他的後背,告誡他說:「漢興立以後五十年間東南方向將有叛亂發生,難道是你嗎?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你千萬不要造反!」劉濞叩着頭說:「不敢。」

到孝惠帝、高后時,天下剛剛安定,一些郡國的諸侯們各自努力安撫自己的百姓。吳國擁有豫章郡的銅礦山,劉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鑄錢,煮海水製鹽,因此國家不征賦稅,而國家費用富足。

孝文帝時,吳王太子入京朝見,得以陪伴皇太子飲酒下棋。吳太子的老師都是楚地人,浮躁強悍,又平素驕縱,與皇太子下棋時,為下棋發生爭執,態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盤擲擊吳太子,打死了他,事後把他的遺體送回吳國埋葬。到了吳國,吳王怨怒地說:「天下同姓一家,死在長安就應該葬在長安,何必送來吳國下葬呢!」又送遺體到長安下葬。吳王自此逐漸違忤藩臣所應遵守的禮節,稱病不肯入朝。京城的人知道他因兒子死的緣故才稱病不肯入朝的,經查問確實沒有病,此後吳王的使臣一來,就拘禁詰問而治罪。吳王害怕了,更積極地策劃謀反行動。後來吳王派人進京行秋請的禮節,皇帝又詰問這個使者,使者對皇帝說:「吳王確實沒有病,朝廷拘禁懲治好幾個使者,因此就稱病不來。而且有這樣的話『看得清深水中的魚是不吉祥的』。現今吳王開始假稱生病,等到被朝廷察覺,遭嚴厲地詰問,就越想隱瞞自己的行為,害怕皇帝殺他,稱病的計謀出於無可奈何。希望皇帝捐棄前嫌給吳王重新開始的機會。」於是天子就赦免吳國的使者讓他們回去,並賜給吳王幾、杖,認為他老了,可以不入京朝見。吳王得以解除他的罪過,謀反的事情也就放鬆了。然而他所在的封國因為有銅鹽的收益,百姓沒有賦稅。士兵服役發給代役金,而且給價公平。每年在一定時候去慰問有才能的人,給平民賞賜。其他郡國法吏要追捕的逃犯,吳王就收容他們而不交出。這樣做了四十多年,吳王就能支使利用他的百姓了。

晁錯做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寵幸,多次慫恿太子說吳王有罪應削減他的封地。也多次上書勸說文帝,文帝寬厚,不忍處罰他,因此吳王更加驕橫。等到景帝即位,晁錯做御史大夫,又勸皇帝說:「從前高祖剛剛平定天下時,兄弟少,兒子弱小,就大大賜封同姓的人,所以他的庶子悼惠王封為齊王統轄七十多個縣,異母弟劉交做楚元王統轄四十多個縣,哥哥的兒子劉濞做吳王統轄五十多個縣:分封這三個人,就分去天下的一半。現今吳王因以前有兒子被打死的嫌隙,假稱生病不肯入京朝見,依照古法應殺,文帝不忍心,就賞他幾、杖。對他的恩德非常優厚,本當改過自新。卻更加驕橫過度,*近銅礦鑄造錢幣,煮海水製鹽,引誘天下亡命之徒,謀劃叛亂。現在削減他也是造反,不削減他也是造反。削減他,反得快,災禍小;不削減他,反得晚,災禍大。」景帝三年(前154)冬天,楚王來朝見,晁錯借這個機會說楚王劉戊去年為薄太后服喪時,在服喪住的房子裡偷偷yín亂,請求誅殺他。景帝下詔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削減東海郡作為懲罰。隨之削減了吳的豫章郡、會稽郡。還有兩年前趙王有罪,削減了他的河間郡。膠西王劉卬因為售賣爵位時舞弊,削減了他的六個縣。

漢朝的大臣正在討論削減吳王的土地。吳王劉濞擔心削地沒有止境,想藉機把個人圖謀公開,要起兵發難。又想到諸侯中沒有能共同謀劃的人,知道膠西王勇壯,好逞勢鬥勝,幾個齊地的諸侯王都畏懼他,於是派中大夫應高去誘惑膠西王。不帶書信,只是口頭通報說:「吳王不才,有着很快降臨的憂慮,不敢把自己當作外人,使您明白他的好意。」膠西王說:「有何指教?」應高說:「現在皇帝任用*臣,被*邪之臣蒙蔽,喜歡眼前的利益,聽信讒言,擅自改變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對封國徵求越來越多,誅殺懲罰善良的人,這些情形日益嚴重。俗話說:『吃完米糠就會吃到米』。吳王和膠西王是有名的諸侯,一旦被注意盯上,恐怕不能安寧自由了。吳王身患內疾,不能朝見皇帝二十多年了,曾經擔心被猜疑,又沒有辦法解釋,現在縮斂肩膀小步走路,猶且害怕不被諒解。我聽說大王因為賣爵的事而被罰罪,我聽說諸侯被削減封地,所犯罪過不該這樣處罰,這種懲罰恐怕不只削地就能罷休的。」膠西王說:「是的,有這樣的事。你說怎麼辦呢?」應高說:「憎惡相同的互相幫助,愛好相同的互相留連,情感相同的互相成全,願望相同的共同追求,利益相同的死在一起。現在吳王自認為和大王有相同的憂慮,願借着時機順應事理,犧牲個人身軀為天下除害,想一想可以嗎?」膠西王吃驚地說:「我哪裡敢這樣做呢?現在皇帝雖然威逼急迫,我本來就有死罪啊,怎能不擁戴他呢?」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迷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塞忠貞賢良的人,朝廷之臣都有憎恨怨恨之心,諸侯都有背叛之意,人臣之事他已做到極點了。現在彗星出現,蝗災不斷發生,這是萬世難逢的唯一機會,而且憂愁勞苦的時候就是聖人所以產生的時代。所以吳王想對內以討伐晁錯為藉口,在外追隨大王車後,馳騁天下,使面對着的地方投降,使手指着的地方攻克,天下沒有敢不順從的。大王您假使能夠答應我一句話,那麼吳王就率領楚王攻下函谷關,守住滎陽敖倉的糧食,抗拒漢兵。修築軍隊駐紮的房舍,等待大王的到來。大王真的能夠幸臨,那麼天下就可以併吞,兩個君主分治天下,不也是可以的嗎?」膠西王說:「好。」應高回去報告吳王,吳王猶且擔心膠西王不參與起兵發難,就親自做使者,到膠西出使,當面和膠西王訂立盟約。

膠西群臣中有的人知道了膠西王的反叛之謀,規勸說:「侍奉一個皇帝,是最快樂的事。現在大王和吳王向西進兵,假使事情成功了,兩主定會有分歧爭端,災難就從這開始纏身。諸侯的土地不足朝廷各郡的十分之二,而背叛朝廷也會使太后擔憂,這不是長遠之計啊。」膠西王不聽。於是派使者聯合齊王、菑川王、膠東王、濟南王、濟北王,都答允了,而且說:「城陽景王為了正義,攻打那些姓呂的,不要讓他參與起兵,事成之後分些土地給他就行了。」

諸侯近來受到削減土地的懲罰,都震驚恐懼,大多怨恨晁錯。等到削減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文書發到吳國,吳王首先起兵作亂,膠西王在正月丙午(23)這天殺死了朝廷派來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員,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如此,於是向西進兵。齊王后來後悔,服毒自殺,違背盟約。濟北王的城牆損壞沒有竣工,他的郎中令劫持控制着他,使他不能發兵。膠西王為首領,和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一起率兵圍攻臨菑。趙王劉遂也反叛了,暗中派使者到匈奴商議聯合作戰的事。

七國發難的時候,吳王全部徵召他的士兵,下令全國說:「我年紀六十二歲,親自統率軍隊。小兒子年齡十四歲,也身先士卒。所以凡是年長和我相同的,年輕和我的小兒子相同的人,都要出征。」徵發了二十多萬人。派人到南邊的閩越、東越去,東越也發兵跟隨吳王。景帝三年(前154)正月甲子(22),先從廣陵起兵出發。向西渡過淮河,於是和楚軍會合。派使者送給諸侯的信上說:「吳王劉濞恭敬地問候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已故的長沙王的兒子:希望得到你們的指教!因為漢朝有*臣,無功天下,卻侵奪諸侯的土地,派法吏彈劾囚系審訊懲治諸侯,專以侮辱諸侯為能事,不用諸侯王的禮儀對待劉氏骨肉同胞,拋開先帝的功臣,進用壞人,惑亂天下,想要危害國家。皇帝體弱多病神志失常,不能明察政情。我想要起兵誅討他們,我恭敬聽從各位指教。我國雖然狹小,土地也是方圓三千里;人口雖然少,精銳的士兵也能準備五十萬人。本人一向侍奉南越三十多年,他們的君主都不拒絕徵召分派士兵跟隨我進兵,又可以得到三十多萬人。本人雖不才,願親自追隨各位王侯。越正和長沙接壤,他們可追隨長沙王的兒子平定長沙以北,然後迅速向西進攻蜀漢。派人告訴東越王、楚王、淮南王三個侯王,和我一起向西進攻;齊地諸王和趙王平定河間、河內後,有的進入臨津關,有的和我在洛陽會和;燕王、趙王本來與匈奴王有盟約,燕王在北方平定代郡、雲中郡,然後統領匈奴軍隊進入蕭關,直取長安,糾正天子的錯誤,來安定高祖廟。希望諸王勉力去做。楚元王的兒子、淮南的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各自心有所專注已經十多年了,怨恨深入骨髓,想要有所行動已很久了,只是我不得知諸王的心意,不敢聽命。現在諸位王侯如能保存延續將要滅絕的國家,扶弱鋤強,來安定劉氏,這是宗廟社稷所希望的。我國雖然貧窮,我節省衣食的費用,積蓄金錢,修治兵器甲冑,積聚糧食,夜以繼日的努力,有三十多年了。都是為的今天,希望諸王努力利用這些條件。能逮捕殺死大將軍的,賞賜黃金五千斤,封邑萬戶;逮捕殺死將軍的,賞賜黃金三千斤,封邑五千戶;逮捕殺死副將的,賞賜黃金二千斤,封邑二千戶;逮捕殺死俸祿二千石的官員,賞賜黃金一千斤,食邑一千戶;逮捕俸祿一千石的官員,賞賜黃金五百斤,封邑五百戶;以上有功的人都可被封為列侯。那些帶着軍隊或者城邑來投降的,士兵有萬人,城中戶口萬戶,如同得到大將軍;士兵城中戶數五千的,如同得到將軍;士兵城中戶數三千的,如同得到副將;士兵城中戶數一千的,如同得到二千石的官員;那些投降的小官吏也依職位差別受到封爵賞金。其他的封賞都一倍於漢朝規定。那些原有封爵城邑的人,只會增加不會保持原狀。希望諸王明確地向士大夫們宣布,我不敢欺騙他們。我的金錢天下到處都有,不一定到吳國來取,諸王日夜使用也不能用光。有應賞賜的人告訴我,我將前往送給他。恭敬地奉告諸王。」

七國反叛的書信報知天子後,天子派太尉條侯周亞夫率領三十六個將軍,去攻打吳、楚;派曲周侯酈寄攻打趙;將軍欒布攻打齊;大將軍竇嬰駐紮在滎陽,監視齊、趙的軍隊。

吳楚等反叛的書信被人們聞知時,漢朝的軍隊還未出動,竇嬰也未出發,向皇帝稱讚過去吳王的丞相袁盎。袁盎當時正閒居在家,皇帝下詔召他進見。皇帝正和晁錯一起籌算軍隊和軍糧的事情,皇帝問袁盎說:「你曾作過吳王的丞相,知道吳國臣子田祿伯的為人嗎?現在吳楚反叛,你的看法如何?」袁盎回答說:「不值得憂慮,馬上就能打敗他們。」皇帝說:「吳王*近銅礦鑄造錢幣,煮海水製鹽,引誘天下豪傑,在頭髮白了的時候舉兵作亂,如果沒有周全的計謀,哪裡會發動反叛呢?為什麼說他不能有所作為呢?」袁盎回答說:「吳國有銅礦煮鹽之利那是確實的,哪裡能得到豪傑並且誘惑他們呢!假如吳王真能得到豪傑,也應該輔佐吳王做合乎道理的事,就不會反叛了。吳王所誘惑的都是無賴子弟,逃亡鑄錢的*邪之徒,所以才互相勾引而反叛。」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對。」皇帝問:「怎樣才能拿出好的對策呢?」袁盎說:「希望屏退左右的人。」皇帝讓身邊的人退下去,只有晁錯還在。袁盎說:「 我所說的,為人臣的也不能知道。」於是又屏退晁錯。晁錯急忙到東廂迴避,對此十分惱恨。皇帝最後又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楚相互往來的書信說『高祖封立劉氏子弟為王並有各自的分封土地,現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責罰諸侯,削奪諸侯的土地』。他們用造反的名義,共同向西進攻聯合誅討晁錯,恢復了原來封地就會罷兵。現在的計策只有斬殺晁錯,派使者赦免吳、楚七國的罪過,恢復原來被削減的封地,那麼就能夠不必血染兵器而戰事全部結束。」於是皇帝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只是真實的情況怎樣呢,我不會因為愛一個人而拒絕天下的。」袁盎說:「我愚蠢的計策沒有能超出這個的了,希望皇帝認真地考慮考慮。」於是任命袁盎做了太常,吳王弟弟的兒子德侯做了宗正。袁盎秘密準備行裝。十多天後,皇帝派中尉召晁錯,騙晁錯乘車巡行東市,晁錯穿着上朝的衣服在東市被殺。然後就派袁盎以侍奉宗廟的太常身份,德侯以輔助親戚的宗正身份,按照袁盎的計策出使告知吳王。到了吳國,吳楚的軍隊已進攻梁國營壘了。宗正因有親戚的關係,先進見吳王,諭告吳王跪拜接受詔令。吳王聽說袁盎來了,也知道他要說服自己,笑着回答說:「我已經成為東帝,還跪拜誰呢?」不肯見袁盎而把他扣留在軍中,想脅迫袁盎做將軍。袁盎不肯,就派人包圍守衛着他,將要殺他,袁盎得以趁夜色逃出,徒步離開,跑到梁王的軍營,而後歸朝報告。

條侯乘坐六匹馬拉的傳車,會師滎陽。到洛陽,看見劇孟,高興地說:「七國反叛,吾乘傳車到達這裡,自己沒有想到會安全抵達。還以為諸侯們已經得到了劇孟,劇孟現在沒有起兵的舉動。我又占據滎陽,滎陽以東沒有值得憂慮的了。」到達淮陽,詢問父親絳侯從前的門客鄧都尉說:「怎樣才能拿出好的計策呢?」門客說:「吳兵銳氣正盛,和他交戰很難取勝。楚兵浮躁,銳氣不能保持長久。現在為將軍提出一個計策,不如率軍在東北的昌邑築壘堅守,把梁國放棄給吳軍,吳軍一定會用全部精銳軍隊攻打梁。將軍深挖溝高築壘堅守,派輕裝的軍隊斷絕淮河泗水交匯處,阻塞吳軍的糧道。吳梁之間因相持疲弊而且糧草耗盡,然後用保持強盛銳氣的軍隊制服那些疲弊已極的軍隊,打敗吳國是必然的。」條侯說:「好。」按照他的計策,堅守在昌邑南邊,接着派輕裝的軍隊斷絕吳軍糧道。

吳王剛發兵的時候,吳臣田祿伯做大將軍。田祿伯說:「軍隊集結在一起西進,沒有其他道路出奇兵,難於成功。我願率領五萬人,另外沿着長江、淮水而上,收聚淮南、長沙的軍隊,攻入武關,和大王會師,這也是一着奇計啊。」吳王太子規勸說:「父王是以造反為旗號的,這樣的軍隊是難以委託他人的,委託他人如果他也造反,該怎麼辦呢?而且擁有軍隊單獨行動,許多其他的利害,不可能預先知道,徒然損害自己罷了。」吳王也就沒有應允田祿伯的建議。

吳國一位年輕的桓將軍對吳王說:「吳國大多是步兵,步兵適宜在險要地形作戰;漢軍多戰車騎兵,戰車騎兵適宜在平地作戰。希望大王對途經的城邑不必攻下,徑直放棄離開,迅速西進占領洛陽兵器庫,吃敖倉糧食,依*山河的險要來命令諸侯,即使不能入關,天下大局實際已經決定了。假如大王行進遲緩,滯留攻城,漢軍的戰車騎兵一到,沖入梁國楚國的郊野,事情也就失敗了。」吳王徵詢年老將軍們的意見,他們說:「這作為青年人推進爭先的計策還可以,他哪裡能知道深遠的計謀呢?」於是吳王沒有採納桓將軍的計策。

吳王專斷地集中兵力親自率領,還沒渡過淮河,眾多的賓客都被授於將軍、校尉、侯、司馬等職務,只有周丘沒被任用。周丘是下邳人,逃亡到吳國,喜歡喝酒行為不好,吳王劉濞鄙薄他,所以才沒任用。周丘拜見吳王,對吳王說:「我因無能,不能在軍隊中任職。我不敢要求率領軍隊,希望得到大王一個漢朝的符節,一定能夠報答大王。」吳王就給了他符節。周丘得到符節,連夜驅馳進入下邳。下邳當時聽說吳王反叛,都去守城。周丘到了客舍,召來下邳縣令。縣令走進門來,就讓隨從人員借用罪名斬殺了他。就又召集他弟兄們交好的富豪官吏告訴說:「吳王造反的軍隊將到,到後,殺下邳城裡的人不過是吃頓飯的時間。現在先投降,家室一定能保全,有才能的人還可以封侯。」這些人出去後互相轉告,下邳人全投降了。周丘一夜工夫得到三萬人,派人報告吳王,就率領他的軍隊向北攻占城邑。等到城陽,軍隊已發展到十多萬人,攻破城陽中尉的軍隊。後來聽說吳王戰敗逃走,自己估計無法和吳王共同成就事業,就率領軍隊返回下邳。還沒到達,就後背毒瘡發作而死。

二月中旬,吳王軍隊已被擊垮,戰敗而逃,於是皇帝頒布命令給將軍們:「聽說行善的人,上天會用福事報答他;作惡的人,上天會用災禍報償他。高祖皇帝親自表揚功德,封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的封爵斷絕了,孝文皇帝哀憐他們格外給予恩惠,封立幽王的兒子遂、悼惠王的兒子卬為王,讓他們奉祀他們先王的宗廟,成為漢朝的藩國,恩德與天地相匹配,光明與日月同光。吳王劉濞違背恩德違反道義,引誘天下逃亡的罪人,擾亂天下的錢幣,稱病不入京朝見二十多年,主管大臣多次呈請懲治劉濞的罪行,孝文皇帝寬恕他,希望他能改過從善。現在竟然與楚王劉戊、趙王劉遂、膠西王劉卬、濟南王劉辟光、菑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盟約反叛,做出叛逆無道的事,發兵危害宗廟,殘殺大臣和漢朝的使者,脅迫千萬百姓,亂殺無辜,燒毀民舍,挖掘墳墓,極為暴虐。現在膠西王劉卬等更加大逆無道,燒毀宗廟,掠奪宗廟中皇室的器物,我甚為痛恨他們。我穿着白色衣服避開正殿,將軍們要勉勵士大夫們攻擊叛敵。攻擊叛敵時,深入敵軍多殺敵人才是有功,捕捉到的官員要在俸祿是比三百石以上者都殺死,不要釋放。膽敢有議論詔書和不按詔書去做的,都處腰斬之刑。」

當初,吳王渡過淮河,與楚王向西進軍,在棘壁打敗漢軍,乘勝向前,銳氣極盛。梁孝王害怕了,派六個將軍攻打吳王,梁王的兩個將軍又被打敗,士卒都逃回梁。梁王多次派使者向條侯報告情況並求援,條侯不答允。又派使者在皇帝面前說條侯壞話,皇帝派人讓條侯救援梁國,條侯還是堅持對自己有利的計策不肯出兵。梁王派韓安國和為國事而被殺的楚國丞相的弟弟張羽做將軍,才能夠稍微打敗吳國的軍隊。吳國的軍隊想要西進,梁國據城堅守,吳軍不敢到西邊去,就跑到條侯駐軍的地方,在下邑與條侯的軍隊相遇。吳軍想與條侯作戰,條侯堅守營壘,不肯交戰。吳糧斷絕,士兵飢餓,多次向條侯挑戰沒有結果,就夜裡奔襲條侯的營壘,驚擾東南方向。條侯派人防備西北方向,敵人果然從西北方向侵入。吳軍大敗,士兵大多餓死,有的叛逃潰散。於是吳王和他的部下壯士幾千人連夜逃走,渡過長江逃到丹陽,得到東越的保護。東越有軍隊大約一萬多人,又派人收容集中吳國的逃兵。漢朝派人用厚利誘惑東越,東越即刻騙吳王,讓吳王出去慰勞軍隊,就派人用矛戟刺殺吳王,裝起他的頭,派一部快車迅速報知漢朝皇帝。吳王的兒子子華、子駒逃跑到了閩越。吳王丟下他的軍隊逃跑時,他的軍隊就潰散了,大多陸續投降了太尉、梁王的軍隊。楚王劉戊兵敗,自殺而亡。

齊的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圍攻齊國的臨菑,三個月不能攻下。漢朝軍隊到來,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各自率領軍隊回去。膠西王於是赤膊光腳,坐在草蓆上,喝着水,向他的母親王太后謝罪。王太子劉德說:「漢軍遠道而來,我看他們已經很疲弊了,可以襲擊他們,希望收集大王的剩餘軍隊進攻漢軍,進攻不能取勝,就逃入大海,也不算晚啊。」膠西王說:「我的士兵已經潰散,再不能發動使用他們了。沒有聽從太子的話。當朝的將軍弓高侯頹當送給膠西王的信寫道:「奉詔書前來誅討不義的人,投降的赦免罪過,恢復原來的爵位封土;不投降的誅滅他們。大王何去何從,我等待答覆以採取相應行動。」膠西王到漢軍營壘前赤膊叩頭請求說:「我劉卬違犯王法,驚駭百姓,才使將軍辛苦地遠道而來到這個窮國,請求懲處我碎屍萬段的罪。」弓高侯手持金鼓來見他,說:「大王被戰事所苦,我希望知道大王發兵的經過。」膠西王叩頭膝行回答說:「現在,晁錯是皇帝當政的大臣,他改變高祖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的土地。我們認為這是不道義的,擔心他會敗亂天下,所以七國發兵,將要誅殺晁錯。現在聽說晁錯已被誅殺,我們就收兵而歸。」將軍說:「大王如果認為晁錯不好,為什麼不報告天子?沒有得到皇帝的詔書虎符,擅自發兵攻打遵守王法的正義侯國。由此看來,你們的本意並非要殺晁錯啊。」就拿出詔書給他宣讀。讀完後,說:「大王自己考慮應怎麼辦吧!」膠西王說:「像我這樣的人死有餘辜。」就自殺了。太后、太子也都跟着死去。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也先後死去,封國被廢除,收歸漢朝。酈將軍圍攻趙都城十個月才攻克,趙王自殺。濟北王因被劫持的緣故,才得以未被誅殺,被徙封為菑川王。

當初,吳王劉濞帶頭反叛,把楚軍和吳軍合在一起率領,聯合齊、趙的軍隊。正月起兵作亂,三月全線潰散,只有趙國最後被攻克。景帝又封立楚元王的小兒子平陸侯劉禮為楚王,作為楚元王的繼承人。徙封汝南王劉非統轄吳國原有封地,做江都王。

太史公說:「吳王劉濞所以被封吳王,由於父親被貶謫的緣故。吳王能夠免除賦稅,支使民眾,是因他擁有銅礦海鹽的便利。叛逆作亂的念頭是因兒子的被打死萌生的。因下棋爭執而發難,最後國滅身亡;親近外族的越人而謀害同宗,最後自己死亡。晁錯為國家深謀遠慮,災禍反而降臨自己的身上。袁盎善於權變遊說,最初受到寵信,最後遭受屈辱。所以古時候諸侯土地不超過百里,山海也不分封給諸侯。」不親近夷狄,以致疏遠宗親」,大概是對吳王說的吧?「不要做出謀劃策的人,反而會受到懲罰」,豈不是說的袁盎、晁錯嗎?

作品賞析

司馬遷在《史記》中,對漢代最高統治者作了諸多針砭嘲諷,然而在這篇文章中又表現出對統一的漢王朝的擁戴。這是為什麼?因為作者認定統一是歷史的進步,所以才在文章中揭示劉濞必然滅亡的命運。這是作者樸素唯物主義史學觀的一種反映,這種求實態度,才使作者站到那個時代的巔峰上俯視古今。

基於這種認識,作者為我們刻劃了一位在文學史上具有開創意義的「梟雄」形象。文章開始「高帝召濞相之」一節,儘管在人物形象上不着一字,卻能使人想見他的桀傲不馴。作者筆下的劉濞也決不是一個只知拚命格鬥的糾糾武夫,更詳盡地為我們介紹了他性格的另一側面:叛亂前,他「積金錢,修兵革,聚穀食」,收買人心,羅致亡命之徒,做充分的準備。在發動叛亂時,始則與膠西王結盟時小心謹慎,繼則巧施唇舌煽惑鼓動,交戰時審慎部署精心措置。這些都顯示劉濞不是一個平庸之輩,他有着自己的「才幹」。做為一個野心家,必然是狂妄自大、剛愎自用之徒。作者也突出描寫了他的這種性格特徵:他最初敢於胡作非為稱病不朝,後來無所顧忌發動叛亂,竟至放肆宣稱「我已為東帝,尚何誰拜」。到此,一個有血有肉的「梟雄」形象才樹立起來,三者缺一就不能稱之為「梟雄」。只有寫了他性格的複雜性,這個人物才不臉譜化,才能有其藝術魅力。[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史記》。

《史記》是西漢著名史學家司馬遷撰寫的一部紀傳體史書,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被列為「二十四史」之首,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與後來的《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史記》被列為「二十四史」之首,與《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對後世史學和文學的發展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其首創的紀傳體編史方法為後來歷代「正史」所傳承。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2]

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字子長,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史記》。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