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畫(溫燕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吹畫》是中國當代作家溫燕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吹畫
那是個節目的下午，人們蜂湧着往家趕，諾大的廣場上霓虹閃爍卻顯得寥落。百貨大樓前那圈圍得很攏、神情專注的人群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上前一看，發現一個穿着黃軍裝、理着板刷頭的男人正趴在地下，小心地吹着白紙上的那攤墨汁。他的臉幾乎貼在了紙上，所以根本看不清表情，但從他進展的速度可以感覺到他吹得非常仔細和輕柔，那模樣，簡直在像親吻熱戀的情人，甜蜜而又忘我。邊上有幾張已經吹好的梅花，看上去並沒有什麼新奇處。正想移步離開，卻驀地一驚，原來這個人沒了雙臂！而且一旁還站着個右大腿齊根截掉，拄着拐棍的年輕女子，看模樣是夫妻，難怪他畫攤前還放了個紙盒呢！
看着男人那兩隻洗得非常乾淨，但因跪得太久有些失血發黃的腳板和紙盒裡零散的紙幣，我的腳忽然學生得不行：今天過節呢，他們到哪兒落腳呢？心裡擔憂着，這邊和那年輕女人扯起來。年輕女子有張清秀的臉，她說他們夫妻是進賢來的，這段時間都在這兒吹畫，吹一張畫要一個多小時，吹好了畫後還要用咬着筆寫字，是頂頂累人的一樁活。她丈夫習畫才一年，這話也應驗了我的看法。因為地上躺着的兩張畫就技巧而言幾近於童雅，好就好在還清秀，看去倒有一種村姑般的悅目。
「能賣出去嗎？」
我看着那一圈擠得很厚、眼神冷漠、口袋卻捂得很緊的人群，很為他擔憂。年輕女子一笑：
「看運氣吧。有時吹的畫全能賣掉，有時一張也賣不出去。」
她的牙好白，眼睛彎得像月牙，若不是斷腿，該是個很動人的女子呢，可惜！
「今天賣了幾幅？」
「一幅」。
「一幅多少錢？」
「十二塊」。
也許嫌我話多，女子有些不快，後來見我掏錢了，熱情迅速飛回她的眼眸里。這時有個中年男人往紙盒裡放了塊錢，女子掃過去的眼神有些兒興奮，畢竟天快黑了，能有人給錢買畫不是件喜事麼？所以女子不掩飾她的喜悅。我讓她給我挑了一張畫，匆匆卷好就回家去了。走在路上，我的心不知怎麼有些酸澀，同時又有些崇敬在滋生。相信那對青年夫妻，雖然不幸，卻有着頑強的毅力和過人的自尊。他們企盼幫助，但並非單純的等待。他們也在努力和付出。相信被他們精神所打動所鼓舞的人不止我一個，否則他的畫該積下上百張了。我想我也許不會把這幅畫掛在家裡，苛刻地說，那不是藝術品，充其量只是一幅習作而已。然而，當我回到家，展讀了上面的題詩之後，我決定把這幅畫掛在兒子寫作業的那間房裡。其實畫上並沒有寫什麼豪言壯語，只是摘錄了幾句唐詩宋詞什麼的，筆法同樣雅嫩，但梅的枝幹卻出乎意料地蒼勁，看得出有心勁在上頭。畫的左邊是落款：丙子年秋日無臂青年陶楷源口吹畫。
把這樣一張畫貼在牆上，我想對兒子這種年齡的孩子還是有些作用的。我甚至決定在某個周末，陪兒子到街頭去看這位陶先生吹畫。兒子已經曉得感動了，即便他沒有被那種場面打動，但他起碼可以從中體會到一些他已往從未感悟到的情愫，有這也就夠了。遺憾的是我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這位陶姓青年和他的妻子了，想必他們已碾轉外地，正為生計而奔波呢。活着也不易，但願他們有個好的未來。在我，這是為他們祝福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