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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叔的笑容(李漢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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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叔的笑容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周叔叔的笑容中國當代作家李漢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周叔叔的笑容

笑,是他固定的表情

無論何時見到,他的上,都堆滿了笑。

一笑起來,他的眼角,便微微有些下垂,魚尾紋也奓開來,越笑,那紋路就越密,也越深。他總是抿着嘴,嘴角與鼻翅兒之間,便拉出兩道「法令紋兒」來,猛一瞅,那張嘴,就像雙引號里橫着寫了個「一」。

按照他當年的歲數,算算,我估摸着,如今,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但他臉上的笑容,卻依然那麼清晰,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腦海里。

說起周叔叔,其實,我講不出他更多的故事,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何村何莊,是何來歷。確實,誰都可能是這樣:想要跟人講明白一個人,卻突然發現,要證明自己心中的那個評價,舉出三個兩個恰當的事例,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了——現在讓我講這位周叔叔的故事,就面臨着這樣一種尷尬。因為,年深日久,如今,我印象最深的,就只剩下他那副可掬的笑容了。

初見周叔叔那會兒,我的父親還活着。

那時,周叔叔幾乎每天都到我家來,就如同工人早晨上班晚上下班。進了門,他照例先是一番客氣,然後坐在外屋的炕沿上,扭過身子和坐在炕里的爺爺奶奶說話。他說,他關里老家的莊子離我們老家的莊子很近很近,近得連早晨雞鳴狗叫都聽得真真切切。他說,莊子離得這麼近,人當然就格外親了,這莊那莊,沾着親,掛着拐,也都說不定呢。他還說,如今都來到了關外,離老家那麼遠,誰不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他跟爺爺奶奶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說關里家的人,說關里家的事兒,當然,也說起來到關外的日子,真是太難了!說着說着,有一天,奶奶就向我父親發話了。她讓我父親收留下他家的「小」:「都是鄉親嘛!有了難處,咱還能瞅着?快去給他辦辦……」父親當着一家工廠的頭兒,便連忙按照奶奶的吩咐,替周叔叔去跑主管局。沒多久,周叔叔的兒子就進了廠,當了工人,而且,還是個正式工呢!這下子,周叔叔臉上的笑容就更顯得喜興了,一笑,就像一朵盛開的晚菊。

打那以後,他來得更勤快了。有時趕上了飯口,讓讓,他就回過身兒來,倆腿一盤,便坐到了飯桌前,如同家族裡一個多年的老親。不僅如此,每年初一的頭晌,他一準兒要來給爺爺奶奶拜年。只見他手裡提着兩包點心,笑咪咪地走進門來。那點心,或是槽子糕,或是牛舌糕,或是酥皮兒雜瓣一類,用黃紙包得四棱四角的,頂上蓋一張油光紅紙,印着蘋果鴨梨的圖案,用紙繩扎定。兩包點心並排,放在一尺見方的軟蒲草片兒上,外面用紙繩十字花綑紮兩道,提上,就成了一個「禮盒」。他拎着「禮盒」進了門,笑容滿面,嘴裡一邊說着吉祥話兒,一邊倒身跪在炕沿下的地板上,給爺爺奶奶磕三個頭。父親聞聲,趕忙從裡屋出來,一邊拱手還禮,一邊彎腰扶他起身,笑着說:「大兄弟,又不是外人,這麼多禮幹啥呀……」娘也隨後出來,見個面,便到灶間忙活飯菜去了。父親好喝兩盅,自然要置酒款待。於是倆人盤腿坐在炕上,越喝,越說,越顯得親近。周叔叔不耐酒,一邊喝,一邊笑着,很快就紅了臉,聲音也高了許多:「大哥,咱老哥倆,說起來,也就多個腦袋差個姓……」

酒桌上這老哥倆,親熱得比親兄弟還親!

但好景不長。先是爺爺,接着是奶奶,都相繼過世了。大約又過兩年,輪到了父親,他也突然去世了,是腦溢血。

父親去世的時候周叔叔不知道。因為在那之前,他來我家,已不再像從前那樣跟上班下班似的了,有時,好多天也見不到他的蹤影。對此,他曾笑着跟父親解釋:「大哥!你可別見怪!這人一老哇,腿腳就發懶,也不愛動了……」母親聽見這話,特別贊同,就接過來說:「可不是咋的!人老腿先老嘛!不服老,可不中啊!」

如今他聽說我父親去世了,急忙趕了過來。他臉上的笑容一時不見了,進了門,低聲跟我母親說:「老嫂子,大哥走的時候,咋也不給個信兒啊?知道了,說啥也得來送一程!」母親連忙解釋,說事出突然,哪曾想啊;說人一天工夫就沒了,親朋故舊都沒來得及給信兒;說早先家裡有啥事兒,都是孩子他爹張羅,自己一個女人家,哪顧得周全;說如今孩子都還年輕,也沒經過這麼大事兒,可不就慌了手腳,亂了方寸嘛……

周叔叔聽了,低下頭,長嘆了一聲:「唉,也是啊,是啊……」

於是,從這天開始,周叔叔便又跟往常似的,像上下班,每天都來我家。一來,還是坐在外屋炕沿的老地方,還是滿臉堆着笑容。只是這會兒爺爺奶奶都沒了,他也不再回過身子說話了。他坐在那兒,東一句西一句的,跟母親拉着話。母親開始幾天還站在屋地上,陪他說這說那,但家裡活多,後來只好一邊里外忙着家務,一邊長一句短一句的應和着。但常是說着說着,就斷了話茬兒,有時後語也不搭前言。但即便如此,他並不忙着離開,依舊坐在炕沿上,依舊露出一臉的笑容,依舊默默地注視着我們走出去,走進來。到了第二天,他一準兒還來,依舊這樣坐在炕沿上,依舊瞅着我們進進出出。

自從父親去世以後,昔日他那些老哥們兒,早就無人登門了,家裡一下子變得冷清了許多。而此刻,只有周叔叔一個人,仍然這樣天天過來看看,這讓我內心十分感動,暗想:「父親這輩子,畢竟還是交下了一個像周叔叔這樣有情有義的朋友!」

自從父親走了,家裡一下子像塌了天。原本就有點拮据的日子,如今更是捉襟見肘了。母親一個人,領着我們兄妹五個,真有點顧得了里,顧不了外,顧了上,又顧不了下,她整天起五更爬半夜地勞碌着,兩鬢很快染上了秋霜。

我們和母親的日子,在周叔叔默默的注視下,一天天過着。開始我並沒覺出什麼,但漸漸的,我看出來,母親的神情越來越不安了,甚至有點焦躁。她從裡屋出來,經過外屋,腳步總是很快。周叔叔耷拉着雙腿,坐在炕沿上,要跟母親搭話,她也只匆匆應對兩句,就慌忙去到院子裡做活。來到院子裡,便不願再進屋,要用什麼東西,總是支使弟弟妹妹進屋去拿。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聽見母親輾轉反側睡不着,有兩回,還聽見她在偷偷飲泣。印象最深的,是那天她拿了我爺爺那隻白瓷壺,在外間灶台上灌了水,端進屋,去給周叔叔倒茶。一進門,竟將茶杯掉在了地板上,「咣」的一聲,很響,母親的臉登時就白了,慌忙撿起來,連聲跟周叔叔說:「瞅瞅,瞅瞅,真是老了……」我看見,母親倒茶的手也不穩,茶水灑在了杯外面。周叔叔默默地瞅着,不置可否,只是一臉的晚菊。

然而我卻不以為意,心裡,反倒為剛剛有了工作感到興奮,天天中午下班回家,見到周叔叔的笑容,也越發覺得和藹可親了。

有一天,母親買回來兩隻豬羔兒,把院子裡過去裝煤的小倉子收拾一下,當作豬圈,養起豬來。有了豬,母親也就多了不少活兒。有時,她推着自行車(她不會騎車),到十幾里以外的野地去采野菜;有時,等菜市場的小販們都收了攤,她就去撿剩下的菜葉子,背回來烀了餵豬。一次,她正蹲在地上挑揀一堆爛土豆,一輛往市場裡送貨的大卡車把母親軋傷了。司機嚇得不行,說要賠錢。但母親不要,說:「我兒子是大夫,能治。」就讓他走了。她不待傷好,就又要到菜市場去撿菜葉。我和母親說:「幹啥這麼不要命啊,又沒誰逼着你……」

母親看了我一眼,笑笑說:「這不是誰逼的事兒。快點把豬養大,賣了錢,湊湊,也好早點兒還上賬。欠人家的,連覺都睡不踏實……」

我問:「咱家還欠誰的錢呢?」

「唉!你爸活着的時候,欠你周叔叔二百塊!到現在也沒還上!」母親深深地嘆了口氣,「人家的日子也不寬綽,過得緊巴巴的……這年月,誰家不等錢花呀?……」

我聽了,眼前立時就浮現出周叔叔那一臉的笑容。笑容凝固着,像一朵盛開的晚菊。他一直就是這麼笑着,每天都坐在外屋的炕沿上,默默地瞅着我們走過來,走過去……

那個月,我發了工資,什麼都不敢買,又把以前積攢的幾個錢也都拿出來,好不容易湊夠了二百元,交給了母親,讓她還給周叔叔。

自那以後,轉眼又是幾十年過去了,我再也沒見過周叔叔的笑容了。[1]

作者簡介

李漢君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