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周家記事·家世(周靜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周家記事·家世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周家記事·家世》中國當代作家周靜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周家記事·家世

暗換流年,春風十度人家舊。

雖處鬧市,河西區廈門路寶和里(24號)卻如處子般淡泊寧靜,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寶和里是一排一排的平房,一共有四條胡同,我們簡單稱之為一條胡同、二條胡同、三條胡同、四條胡同。每條胡同有六到七個院子,每個院子又有八間平房。在整個四條胡同的末端還橫着建了一排房子,院子挨着院子,每個院子不大,裡面大概有四間房,我們習慣叫它橫條胡同。

寶和里24號是由四個姓氏的家庭組成的,周家作為大戶占據着院落的半壁江山:我家住一間(前身是田奶奶的住房,我家跟她家置換至此),我的祖父祖母住一間,我的三爺爺住一間,我的二伯住一間,另外丁奶奶家住兩間、龔奶奶家住一間(前身住戶姓尹,還是我家遠親,後搬走)陳奶奶家住一間。院子之外還有一個獨立的單間住着我的三太爺。在三太爺住這之前,我父母住在這裡,我便是在這間屋出生的。到我這輩,周家整整四代人,已是真正的四世同堂了。

回憶是部放映機,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反覆播放。

我的祖父叫周福田,中等個頭,身材胖胖的,圓盤大臉,往日裡穿着一雙黑布鞋,鞋邊很白,走路有些慢。他平時不怎麼愛說話,但一說話就比較倔。不知怎的,跟祖父在一起,我略微感到些許的拘束。我記不得與祖父有過什麼具體的交流,也很少見他與祖母有過哪方面內容的談話,他就像一尊大佛(與大佛略有不同的是,祖父不苟言笑,我盡其所想也還原不出他笑的樣子),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偶爾抿一口香茶,吸一口香煙,那些生活里的煩心瑣事就像他嘴裡吐出來的煙霧,不一會兒便散了似的,在他心裡到底有還是沒有我也不好說。

祖父早年跟外國人做學徒,掌握了一門好廚藝,西餐是他的拿手絕活。

記憶中,祖父一直在部隊機關(大院是一座小洋樓,位於天津聞名遐邇的五大道,到底是在大理道上還是睦南道上我實在想不起來了,而睦南道的可能性稍稍大些)的食堂工作,待遇非常好,隔一段時間還能帶回家一些好吃的東西給我們。小時候,我去過那個部隊大院。院子的大門很寬很氣派,進進出出的人穿着綠色的軍裝,個個步履堅定,氣度不凡。那時的我年齡小,不諳世事,雖然不知道哪個是當官的,哪個是普通戰士,但是我從每個人外在的氣質和說話的語氣中大致還是可以分辨出來的。我最近才問過我三叔(三爺爺之子),他也去過這個大院,他說裡面都是當官的,他還看見院子裡有很多小兔子和小白鼠,祖父告訴他小兔子是小戰士飼養的,小白鼠是做科研用的。

沾部隊機關的光,祖父隔一段時間便會拿來幾張電影票分發給兒孫,有時是同一個影院不同時間的,有時又是不同影院不同的電影。觀影地點遍布於天津大大小小的電影院,依稀記得八一禮堂、尖山禮堂、建工禮堂、工人俱樂部的會多一些。手裡攥着幾張電影票,那種高興和期盼的心情,一旦遠離了那時的生活真的讓人想象不出,也體會不到。不知為何,如果哪天的座位挨着一個或者幾個解放軍心裡就特別的自豪與高興。

精彩的片段只是瞬間。隨着自己一天天地長大,祖父逐步地變老,與祖父在一起時,年少時的那種侷促感慢慢地消除了。借着一次家宴的機會,祖父把他的拿手絕活——西式沙拉傳授給了我。祖父做的沙拉,絕妙之處在於沙拉醬是自己調製出來的,既費力又費時,可最後用之攪拌出來的沙拉味道就不一樣了,一般的飯店吃不到。

因為得到祖父的親傳,我現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親手製作,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不僅如此,我做好了以後還可以供親朋好友一起享用。

祖父除了血壓高,身體還是很好的,三個兄弟中他是最後一個離世的,晚年生活算是比較平靜安逸。突然有一天,祖父得了腦梗昏迷,人在河西醫院躺了兩天就走了,沒受什麼罪,享年八十一歲。

餘暉透過窗格子,映了一屋的金黃,祖母臉上的溝壑竟越發清晰了。

我的祖母劉淑蘭是個體態嬌小的小腳老太太,北京人,平時愛好比較廣泛。她喜歡看戲,祖母說她小時候經常和大人去戲園子聽戲,現在想想,祖母算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戲迷了。祖母性格較好,印象里我沒見過她跟誰發過脾氣,雖然少言寡語,可臉上鑲嵌着一對會說話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祖母在世時,我與之相處的時日還是蠻多的。

祖母識字,且最愛買小人書,有一本兩本的,也有成套成套的,林林總總匯聚了歷史傳奇、古典小說、戲曲故事、電影連環畫等等,應有盡有。於是乎,那個時常坐在床邊,拿着放大鏡專注看書的祖母,便成了刻在我記憶中最溫馨最美好的畫面。

除了小人書,看電影算是祖母最大的興趣愛好了。

也許因為我是她的長孫女,很多時候祖母都是帶着我跟她一起去。出了我家胡同,步行兩分鐘就是下瓦房影院,我家周邊還有北京影院、音樂廳(原平安電影院,建於1922年建。場內設有大廳,內設包廂,有1000多個座席。1924年列寧逝世後,中共天津地委曾組織 500多名青年舉行追悼大會,會後在影院放映《列寧的葬禮》。1929年,曾放映美國電影《歌舞昇平》,為天津市第一家放映有聲影片的影院。上世紀60年代初,這裡改為音樂廳,同時放映電影,為音樂、電影兩用場所。再後來小白樓改造,老音樂廳被拆除)、戰鬥影院、紅星影院、建工禮堂、大光明影院(原稱為「蛺蝶電影院」,1917年由英籍印度人泰萊悌與華人經理韋耀卿合資創建。當年專門放映米高梅公司拍攝的西方故事片,票價昂貴,是達官顯貴的樂園。隱退津門的黎元洪、張勳、潘復、靳雲鵬等民國要人都成了電影院的常客。曾有天津老人回憶30年代前後到那裡看電影的情形:「當時有很多非常不合情理的規定,英殖民者要下大力量貫徹他那個殖民主義傳統。一個是票價高,另外一個就是他每天基本上就演兩場,最多三場,大部分都是沒有翻譯的。」1955年11月,「大光明」歸為了國營,1957年,這裡改建為天津市第一家「寬銀幕立體電影院」。1965年更名海河寬銀幕影院,1982年更名大光明影劇院)等等。究竟看了多少遍電影版的《紅樓夢》《碧玉簪》《追魚》《梁山伯與祝英台》已經記不得了,但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自己現在之所以酷愛崑曲和越劇,應該是那個階段得到的啟蒙。不管是祖母有意的薰陶,還是無意的培養,我現在能有如此情趣,享受和欣賞得了高雅藝術,確實離不開祖母的栽培。此外,祖母特別喜歡動腦和動手,她的女紅手作堪稱一好。一根針,一軸線,一把剪刀,幾塊布頭,在她的手下三下兩下就縫製成一件尚好的小作品。至今,我仍保留着祖母給我女兒縫製的一對虎頭嬰兒鞋。在那個物質生活極其簡單的年代,編織十分流行,為了培養我的興趣,祖母買了很多彩線和花樣圖案,讓我一點一點,從簡單到複雜,慢慢地學會了勾編的技巧,掌握了編織的技能。那時,我勾編的桌布、窗簾,還有手織的毛活,祖母是非常喜歡的。

祖母特別喜歡養花。住平房時,她在院子裡栽種最多的就是紫茉莉、死不了、吊蘭牡丹……搬到樓房時,她屋子裡的窗台上擺滿了仙人指與蟹爪蘭,枝葉蔥綠茂盛,花朵美艷奪目,感覺祖母養什麼什麼好,好像她天生與花花草草有緣似的。

祖母住一樓,我的父母住三樓,上下來往十分方便。

父親經常會帶幼小的麥兜(我的女兒)去看望祖母,女兒喊祖母為老太太。雖然女兒是外姓,但是女兒是當時周家第四代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同樣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女兒喜歡跟祖母在一起,往那一呆就是個把個時辰,如果我不下樓喊她上樓,她是不回來的。我的母親常常納悶地笑着說,老太太那究竟有什麼好玩的呢?我也沒見你奶奶如何哄孩子,也沒見你奶奶那裡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這孩子怎麼就跟老太太玩不夠呢?

緣分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清,我想這就是祖母與女兒天然的一種情緣吧。

祖母離世那年差一點90歲,她是周家祖輩人當中最長壽的老人。

我的曾祖父不言不語,在家很少主事。曾祖母卻是一個十分精明能幹之人,據說人也長得漂亮,家裡的親戚長輩曾經跟母親提到過她,由此也讓母親略微知道一些曾祖母大致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的父親是曾祖母的長子長孫,一生下來便得到了她老人家百般的寵愛。由於對祖母放心不下,她去哪都帶着幼小的父親,時常有人看到她把兒時的父親摟在懷裡趕赴牌局,打牌的時候也抱着。

說來十分無奈,我的曾祖父、祖父、父親都是長子,脾氣和性情不盡相同,也就是說,在家不主事,不操心,凡事不聞不問。為此,我還曾暗中嘀咕過:原來這個基因還專挑長子遺傳嘛?不能不說,這種性格在一定意義上講是非常利於長壽的。

我的二爺爺叫周福恩,母親說二爺爺長相最像我的曾祖母。聽上一輩人說我的二奶奶因為生孩子大出血,產婦胎兒雙雙殞命,至此二爺爺孤獨終老。在我的印象中,二爺爺每周都要過來與三爺爺一起吃個飯喝個酒,他每次來都不忘給孫輩們買一些好吃的或好玩的東西。每當看見二爺爺來,我心裡便特別開心,且有一樣東西已經鐫刻在記憶中了,這個東西很多同時代的小朋友也是玩過的。它就是繫着一根牽繩,一拉一走一跑,那個忽閃着翅膀呱嗒呱嗒響的小木頭鴨子。除了小鴨子,我不記得童年花錢買過什麼其它玩具了。二爺爺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手裡時常把玩着兩三個核桃,往陽光底下一坐,一副儒雅的派頭盡收眼底,臉上還有一對酒窩,雖然面帶微笑,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後來,二爺爺患上了肺結核,這個病也叫「肺癆」,是一種呼吸系統的傳染病,這在當時還是不好治癒的。我那時還小,不知道二爺爺是如何度過那段患病時光的,我只記得二爺爺去世那天,是我父親和他的幾個弟弟料理的後事。

二爺爺沒有自己的家,一直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住在這裡的還有一個盲人爺爺,我來過幾次,每次來都能看到他。宿舍的院子裡擺滿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花盆,這些花都是二爺爺親手栽培的。除了紫茉莉和繽紛艷麗的「死不了」,就屬結着果實的金桔和紅辣椒最好看了,二爺爺走後,他的心愛之物不知誰為他打理。

話到此處,該說說我的三爺爺周福海(我的存在就像他的親孫女一樣,他最疼我)了。三爺爺每天下班回家就喜歡喝兩口,而我便成了給他打酒買下酒小菜的小字輩。三爺爺給我一個零錢罐,讓我將他獎勵給我的零花錢放在裡面,平時是不允許打開的,只有到了過年才能將罐子解封,並讓我拿出來數一數,買一件過年穿的新衣裳,如果錢不太夠,還額外給補上。每逢歇禮拜天,買早點也成了我的活。有時去鴻起順買幾個炸糕,有時去固定的攤位買幾根果子,也就是油條,當然買果子必須要買豆漿的。表面上說我是在幫三爺爺幹事,實際上則是我跟着三爺爺享受了美味早餐的福利。

三奶奶去世得早,三爺爺靠一人的工資要養育着三個未成年的兒子。

那個既當爹又當媽的日子是相當艱難的。母親作為周家的大兒媳,自從走進這個家,就責無旁貸地擔當起一個女子的家庭責任。三爺爺是個慈祥的老人,他通情達理,為人講規矩,做事有章法。在我幼小的心裡,他是那種性格開朗又不失威嚴的長者。晚輩們都很敬畏他。或許因為性情相投,母親與三爺爺特別貼心。

母親說:三伯,以後家裡有什麼縫縫補補的活就不要再麻煩別人了,有我了。

自此以後,年輕的母親和三爺爺以及三個年輕的伯伯相處甚好。之於三爺爺,就猶如父親和女兒,之於三個伯伯,母親則更像個大姐,而不僅僅是個新進門的大嫂。再後來,我的三伯,即三爺爺最小的兒子,因為娶了我的老姨,還為周家締造了一段親上加親的美好佳話。

三爺爺晚年得了半身不遂,他的三個兒子,也就是我的叔伯大伯、二伯、三伯當時還沒有成家,因為二伯和三伯都入伍當兵去了,不在天津,照顧三爺爺的重擔就落在了大伯一個人的身上。大伯在離家不遠的電鍍廠工作,粗中有細的他很孝順。他一邊上班,一邊還要照顧着生活不能自理的三爺爺,真是辛苦他了,為此,大伯沒少得到眾人的誇讚。當年大伯是如何做到兩頭兼顧的呢?以後有機會見面,我一定好好問問他。

我的曾祖父有兩個弟弟,大弟弟在滄州老家。這個大弟弟就是滄州老家二爺爺的父親。曾祖父的小弟弟,也就是我的三老太爺,他叫周振鳴。雖然我沒有見過曾祖父,然而,三老太爺與我的童年生活卻是粘合在一起的。

三老太爺沒有工作,一輩子沒有成家,僅憑這些,便註定了他孤獨與悽苦的人生。在我童年的視角里,一日三餐,三老太爺都是跟着他的大侄子、侄媳婦,也就是我的祖父祖母一起過活的。話到此處,心裡想說的話猶如打開的水龍頭,不能不說,我的祖父祖母真好!「老爺爺吃飯了!」到他居住的小屋喊他過來吃飯是我小時候幹得最多的一件事。我平時叫他老爺爺,我這裡說他三老太爺是為了說明白他在周家的排序。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提起我的老爺爺,酸楚的淚水立刻就在眼裡打轉,這是一種讓我無法控制的情緒,寫到此處,我的眼睛瞬間模糊了起來。

我當時還小,孩童的世界非常簡單,長輩的事知之不多,我只知道老爺爺和我們是一家人,他是祖父的三伯,是父親的三爺爺,是我的老爺爺,在一起吃飯可能是很早便形成的一種模式,生活就該這樣,如果改變了那就不正常了。

老爺爺十分仁義,除了跟我們一起吃飯,一生沒給晚輩增添過一點麻煩,哪怕是一點點也從未有過。吃飯的桌子在祖母家的床上,每次和大家一起吃飯他都坐在床頭一側,默默地吃自己的飯,夾菜就夾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碟子,在碟子的一角撥弄,從不越雷池一步。不知是天生的性格,還是本能處事的需要,老爺爺話不多,吃完飯就適時離開。我問過母親,老爺爺手裡多少也需要一些零花錢的,到底從哪來?母親說,老爺爺找了一個清掃胡同的活,力所能及地掙點錢補貼一下生活所需,另外幾個侄子偶爾也給點,基本可以解決一些抽煙喝茶的用度。而不記得是哪一年的冬天,老爺爺不慎摔了一跤,忍痛回家的時候手裡竟然還拿着一個青蘿蔔。看見我來了,他把洗好切成段的蘿蔔遞給我,我知道,這是老爺爺給我們孫子輩買的「水果」。

1976年7月28日,唐山發生了大地震,受震帶的影響,我家裡的住房遭到震損。當時餘震不斷,我們都很害怕,由此,全家一家老小和許多人家一樣,都到人民公園自建窩棚臨時居住。我們晚輩三番五次叫老爺爺不要再呆在老屋,可是,他除了離開那裡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以外,就是安然不動。我們一再勸說那裡不安全,卻就想不明白為什麼老爺爺不怕,難道老爺爺有先見之明,知道那裡沒有危險才無所畏懼嗎?但隨着人生閱歷的增長和心性的成熟,我好像明白了,明白了人在什麼情況下才無懼死亡。

同年九月中旬,某一天早上去喊老爺爺吃早飯的人回來報告說,老爺爺靜靜地躺在床上,人已經沒有了呼吸。那一年,我的老爺爺82歲。自此以後,那個老實仁慈、彎腰弓背、面目蒼老的老爺爺永遠離開了我們。而那個坐在牆根與一群老人曬太陽、看見自家的孩子被欺負就大聲呵斥、買一個青蘿蔔當水果給我們吃的老爺爺卻永遠地定格在我的心中。不朽不是偉人的專利,凡人也可以成為永恆,我的老爺爺即是。

母親在世時,每逢寒衣節,她都讓父親專門把祭品裝在一個紙袋裡,然後在袋子上書「周振鳴收」的字樣,並親自去祭奠。母親說,你老爺爺沒有自己的子孫,如果我再不想着他,誰還能想着他呢?

日頭升起來了,日頭落下去了;老人故去了,小孩子出生了,並不是所有的離開都曲終人散。[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