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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月半的早晨(溫燕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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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月半的早晨》中國當代作家溫燕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在七月半的早晨

早上起來的時候,天正下着雨,嘀嘀嗒嗒地敲在窗外的泡桐樹上,整個世界就此陷入一種憂鬱的節奏。陽台上的幾缽茉莉,昨天開的現在已快謝了,花瓣的顏色呈現出衰敗前的暗紅,旁邊的枝條上,卻星星簇簇地怒放着新芬芳。有一隻被雨淋濕翅膀的金翼蜻蜓落在一片碧綠的葉子上,它的翅膀那麼薄,都透出了底下樹葉的顏色,遠看就像畫在上頭的一團淡影。

雨忽然下得大了,大顆大顆銀色的水珠自上面的陽台墜下來。蜻蜓微微地抖索着身體。看這小生靈在雨中的可憐樣,我便有意將邊上的草蘭移過來了一些。草蘭水紅色的花在雨中開了滿盆,細長的葉子被擠得水草般往下游擺。我將一朵蘸多了雨水因而顯得嬌弱的草蘭遮在蜻蜓頭上,蜻蜓就漸漸安靜下來,好似索乳的孩子入了母懷似的,整個身姿顯出無限的信任與溫馨。這時有鄰居在放鞭炮,先是零星的噼啪,繼而響成連綿的一曲長歌,要是晴天,它的聲音肯定是響亮生脆的,如今卻仿佛也讓雨淋了雲壓着一般,低低地迴蕩,有着清麗哀怨的意味。

這是七月半的早晨,憂鬱而帶着淡淡的鬼氣。

以往的七月半,我多半都給忘了。只在騎車回家的路上,看見路邊牆根下燒得翻飛如蝶的紙錢才會想起,可今天我卻一大早就記起了這個日子。是這淚珠似的雨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麼?一時間真的很難說清,我只覺得心倏忽間變得很沉重,人也像浸透了水的風箏,怎麼也輕盈不起來。我歪坐在鬆軟的沙發里,眼睛盯着窗戶。窗戶緊閉着,黃地小紅花的帘子被日光曬得發紅。它們松鬆軟松地掛着,有些像病婦倉促穿起御風寒的秋衣,總讓人覺得頹唐。在它沒遮住的地方,我看見玻璃上有許多雨珠在列隊操練,襯着外面那株泡桐樹深綠色的葉片,盯久了就會產生一種身入葦叢的錯覺,這種遐思顯然很誘人,它有時的確能引人從泥淖中爬上山頂,可有時又讓人無端地生出幾分煩惱,就像我此時。

我在煩惱,可不煩惱什麼,在一個下着雨的七月半的早晨。

我繼續坐着,看窗外的天又暗了一重。誰家早上還炒菜,是來了貴客麼?空中瀰漫着塞住鼻子的濃烈菜香。還有鬱郁的流行歌曲從說不清方向的地方飄來,在雨中時隱時現。我思緒不甚分明地想,也許該上街去買點兒冥鈔,然後撐了傘,找個有花草的地方燒了。儘管雨水會很快把那點痕跡沖刷掉,然而那一界的人豈不因此更快得到陽間的贈饋?我這樣想了許久,卻始終沒動彈。說真的,冥鈔在哪兒還不知道呢,何況下着這樣大的雨。一貫擁擠的街道空曠而冷清,我怕走在街上會流淚。還怕這淚不知為誰而流。抑或只為這樣一個日子的這樣一種氛圍?

其實,我是知道眼淚為誰而流的。真正阻止我上街的,不在於那些浮草的小事,而在於我的心。我的心並不疼,只有鈍鈍的被鋸過的感覺。它讓我害怕讓我慚愧。有時我認為自己是個冷酷的人,就連輕賤的眼淚,也只在那一年灑過一陣。算算已有十年了,他墳上若有誰為他種了樹,怕也有碗口粗了吧?今天南邊的天也下雨嗎?雨中的山應該很青很翠,而沒長草的土卻殷紅似血。也許會有幾莖柔軟的草倒伏在他墓上。幾朵不知名的野花欣喜地享受着這慷慨的沐浴。最知音的大概要算鳥兒了,它們婉轉啼呼,只不知那纖弱的聲音能否穿透這厚厚的土層和那結實的瓷壇,再溫柔地躍入你的雙耳?

我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我該知道你早已化作了一抔黃土,而這,不管多少年過去,總教我難以置信。早在十年前那個炎熱的午後,我就下了不相信的決心。當時太陽多大啊,火辣辣地曬得紅土滋滋冒白煙。河裡水幹了,有人在河灘上開了菜地,瘋長的南瓜藤猖狂卻沒遮住金黃色的花朵。我躺在床上假寐。尼龍蚊帳在昏暗的屋內隱約得好似早春時節山澗的霧氣。蟬在外邊長嘶。一切都是那麼恬靜又是那麼叫人莫明地傷感。迷朦的睡意里,聽得木門「吱呀」一聲響,媽媽回來了。「某某死了,今天下午3點多鐘還給你打了長途,說是幫你買到了《紅樓夢》。五點多鐘學校來個電話,說他游泳時淹死了。你說,會不會搞錯了?」

媽媽說着止不住清淚雙流,看來她已經相信了那個壞消息。我愣怔了片刻,突然展顏笑了:某某那麼一個大活人,怎麼能說死就死呢!我拒絕相信這個噩耗。然而,沒多久我就明白了事實的殘酷。我的那個有一雙大眼睛、直鼻樑、五官堅毅、身材高大、性情卻溫存的同學真的和我們永別了!我望着媽媽洶湧的眼淚以為自己會大叫,誰料我竟冷靜得出奇。我沒有流淚,我想我當時的確想給人一種我不在乎他死活的印象,因為我要別人相信我並不希罕他。以後我果真沒有在人前為他灑過淚。在別人看來,這並不過分,畢竟我和他只是同學。不過他對我的情意我心裡明白,媽媽也從他平日的舉動里得到了某種答案。然而,我當時卻愚蠢而又刻薄,竟常常拿了他在女生中當談資,譏笑他的一廂情願與一往情深。那段時間他經常到學校里來看我,每次總不忘帶些東西來。每每他的身影尚未在眼中消失,我這邊就招呼大家「打土豪」,爾後嬉笑一通。這些,他自然不知,他若活着,我也許沒有勇氣也沒有必要告訴他,可如今陰陽隔界、人鬼殊途了,我卻覺得這些往事非常折磨人。不錯,人人都有愛與不愛的權利,我不愛他對,他愛我也是對,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我很懊悔,不是懊悔自己的選擇,而是對自己過去的淺薄生厭。倘若九泉有知,他不知是否會原諒我的所做所為?

也許是為着這份緣故,前幾年每到清明,總有種惴惴的感覺,似乎怕風雨會送來他的譴責聲。後來這份不安漸漸地淡薄了,清明時節人家掃墓的情景乃至途中遙望墳上招搖的白幡時,竟無所觸動,反而有種慶幸自己未曾失去什麼親人的僥倖之感。說起親人,他自然不算,然而,隨着年齡漸長,我倒不時地會懷念起他那份有點童稚的熱情來了。說真的,他是我迄今為止接觸過的最喜歡我的人,即使在他的求愛遭到明白無誤地拒絕後,他仍在手中掬着一份深愛。這愛雖然夾雜着男女之間的相慕情愫,但其本質已徹底變了。回想自己,似乎一直待他冷漠乃至膚淺,連起碼的禮貌都不懂,真叫人感嘆!

雨還在下着,嘩嘩的雨聲有點兒寂寞。泡桐樹的葉子在雨水中倏忽間肥厚了不少,它們迫不及待地擠入水溝,又吵鬧着朝前涌去,一邊泛着渾濁的泡沫。陽台上那隻蜻蜓也許已經晾乾翅膀飛落到了別家的屋檐下。草蘭水紅色的花肯定有些百無聊賴,它們垂下粉臉的模樣多少有點兒難言的嬌媚。我望着漸次明亮起來的天空,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否能上成街。也許不上街還要好些,這樣就不會路過湖邊。我不想在這樣一個鬼節的早晨,去看了洶洶湧涌的水來聯想他慘死的可怖模樣。窗外嘩嘩的雨聲里,有很多的回憶很多的纏綿很多的故事很多的憂傷與懺悔。在七月半的早晨,我始終瓮中捉鱉豐一個並不優雅但卻很滄桑的坐姿。[1]

作者簡介

溫燕霞江西安遠人,畢業於江西師範大學歷史系,高級編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