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塤(10)(呂蒙)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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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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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塤(10)》中國當代作家呂蒙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塤(10)

【題記:五十年前,她們是一片燦爛的沂蒙山山花,沂蒙山有了她們而美麗。今天回望,她們已是沂蒙山的山風,沂蒙山的堅硬,是塤,是一首沂蒙山的山歌。所以,她們已不是哪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種精神,叫沂蒙精神,永遠傳唱!】

10

地點:喬家嶺。

主要人物:林青山書記,喬漢才,甘草,荊花嫂,青枝,三辣子蕎麥,獾子,荊條等。

主要經過:

農曆年眨眼過去,地上的雪不厚,艷艷的太陽幾天就把白色的雪化為雪水滋潤了大地。北山坡稍微乾燥,天已進入農曆二月。喬家嶺的大多數男人已經外出到了外縣的工地,女石匠排像巨大的桑蠶爬上了北山坡。

喬漢才臨到外縣工地時對甘草和荊花嫂說:年前林書記已經和我們說明了,女石匠排以後會有更大的用處,要發揮更大的價值!甘草現在已是預備黨員了,思想覺悟要更高,荊花嫂是老黨員,好好幫助甘草,帶好女石匠排,收好喬家嶺揚水站的尾工。我會擠時間回來幫助你們,但你們要知道,咱喬家嶺的爺們在外縣,更需要我跑腿,所以,家裡的工地,主要依靠你們。喬漢忠又不在了,你倆的擔子可就重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別指望人人理解你,自己多忍耐多動腦!

中間,喬漢才回來了兩次,第二天就立刻趕回去,說外縣工地快收尾了,到了關鍵期,人人緊張,更離不開我這個跑腿的。

一個月下來,喬家嶺的揚水站終於完工了。甘草瘦得顴骨高高的,但倆眼炯炯有神,目光落下,也不輕易移走,大有看不到骨頭不罷休的味道。荊花嫂說:甘草,一看你的眼神就讓人知道你的心眼多了!甘草咬咬嘴唇,慢慢坐到一塊石頭上,淚水往往地看眼荊花嫂,說:要不是嫂子你扶着我過這趟河,我早被河水沖走了!說着緊緊地攥住荊花嫂的一隻手捏一捏。荊花嫂說:一路走過,咱手拉手,磕不倒!女人家干點事難,又是乾的石匠活,更難!但共產黨給咱撐天,咱還是干出來了,咱也一塊生地瓜煮熟了,一個果子癟妞子結果了嘛!

清澈的燕子窩水庫的水流淌在兩極導流溝里,一層層的波紋像一張張笑臉,響起的水聲如快樂的歡呼。愉快衝毀了體內的疲勞緊張,甘草頓然感覺渾身脫了一層沉厚的皮,全身散了架,體內的一股強勁消失了。太陽已經很高了,甘草才醒過來,躺在床上,全身酸疼,喊聲「娘」,但沒出聲,喉嚨沒有開封,好像凝成了一團。

甘草累病了。

許多人陸續上門來看甘草。喬漢才的老婆被孩子扶着上門,走到院子裡就喘粗氣,只好歇一歇再進門。甘草急忙出屋門,和她坐在院子裡說話。她們手拉手,喬漢才的老婆捏揉着甘草的手,說:瘦是瘦了,但結實了,過幾天就有勁了!

對,我過幾天就有勁了!

你呀,一是乏力,二是心累!一聽到好消息就又來勁了,天生一個幹活的料!

甘草笑起來,說:我算是被您看透了!

我提前給你說個好事!公社林書記和你漢才爺說了,馬上讓你們女石匠排上公社,改組成女石匠連,吃上國庫糧,興修許家崖水利!這是多光榮的事啊,能吃上國庫糧,是你們自己干出來的!

甘草體內的火星果真燃燒起來,全身發熱,有了幹勁,眼神格外明亮了!

奶奶,您再和我說說你們修許家崖水庫的事吧!甘草看着喬漢才的老婆說。

好!我看啊,這也是給你治病的藥!

對,就是!

公元一九七零年的中國國內,國庫糧是區分國內人民的一個巨大而重要的標尺。吃上國庫糧的人,明顯優於沒有吃上的人。能吃國庫糧,而不是自己家的一囤一翁的那點糧食,是多麼高貴的人啊,是多少農村人夢寐以求的啊!

甘草按捺着心中的喜訊,走路的腿都有些哆嗦,看蝴蝶蜜蜂是可愛的,看地里蹦跳的蛤蟆跑過的老鼠和長蟲都是可愛的;見誰都主動打聲招呼。有回音的,高興;沒回音的,是自己聲音小人家沒聽見。那就大點聲!跟在一個背着一捆樹枝的男人身後:我幫你托着吧?沒有回音。我幫你托一托吧!沒有回音。忍不住,主動伸手去托。背柴的人感覺輕鬆了,便住下,回身看是什麼原因。雙方都看清了,背柴的是啞巴,大甘草兩歲,叫喬順利,三朝二不松的,以為甘草要抽他的柴,變了臉色,雙眼發怒。甘草大笑,後退,擺着手,又往上托幾托,說明是自己幫助他。但喬勝利的眼神依然很怒,甘草只好走開,因為她見過喬勝利拿石頭大人的樣子。走到沒人的地方,甘草高興地流出了眼淚,好好看看周圍的山景,莊稼地,喬家嶺,沒有想到自己真的有這麼一天要離開這裡了!人啊,都是離別傷情生。一根草,一片葉,一聲蟲叫,一隻小鳥,一串鳥鳴,一陣山風,遠處一個走路的小孩子。。。。。。都是那麼可親可貴,以後再想天天聽天天看,不可能了,甘草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淚珠,落到了水面。看了一會兒細長的「鈎擔掛子」在水面上「滑冰」,甘草捧水洗洗臉,站起來,看遠處山坡上的導流溝。喬家嶺的溝溝岔岔有了水,是導流溝里灌下來的。揚水站導流溝是一本很大的書,她們讀過了,考試合格,她們要離開這裡了!甘草想:走的時候和她們一塊到導流溝上走一走,拾取過去的笑聲和汗珠,留下以後在外的想念和回憶。

回到家,甘草的爹說:我看你怎麼變了個樣,幹什麼都忙忙活活的,好像要上戰場一樣,有什麼事,你說說?

我想憋一天再說,現在也沒個准信!您眼尖,瞞不了您!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自己的閨女我還看不透?心裡捂不住喜事!

甘草就說了。甘草的爹靜靜地聽完,吐口煙,微笑了,說:不管怎麼說,這是一件好事,你和秋桐走近了,吃不吃國庫糧不要緊。

芍藥笑笑說:姐,爹眼饞你呢!

你這個二妮子,上一邊去,不說爹好話,爹做夢都盼着你倆這輩子能吃上國庫糧呢,只是你姐這次不可能是國庫糧,很可能是賣「口儉」,去吃公社的伙房!

甘草一聽,心裡的燈火頓時暗了一些,但還是高興,說:有比沒有強,不管是國庫糧還是「口儉」,有麼吃就行!

比在家裡吃的好,有白面饃饃,有玉米面饃饃!姐,把我饞壞了!芍藥笑着說。

姐一定會給你拿回家的,你好好讀書!

我考上公社中學,去找你吃就方便多了!

對,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甘草說。

二妮子,那白面的玉米面的饃饃是你姐用錘頭砸石頭砸出來的,給你你好意思吃啊?想吃就自己去摳摸,自己去掙!甘草的爹說。

聽爹的,我也不必姐差,哼,看着吧!

笑聲宣告着一家人的快樂,但過了兩天,喬漢才給甘草和荊花嫂開了會,甘草心裡就沉了,眼看腳前地面,不敢看荊花嫂,更沒笑意。屋裡很沉靜,就喬漢才荊花嫂和甘草三個人。喬漢才吐口煙,說:在許家崖散了會,林書記又把我喊住說,公社成立女石匠連向你們各村選拔人是好事,又是難事,喬家嶺更難,因為喬家嶺的女石匠多數是成立了家庭的人,又不符合選拔的條件,我一笑,馬上就回答了,喬家嶺的女石匠會打石頭修導流溝是為建設村子的水利工程,水利工程是農業的生命,是為了自己的飯碗,不是為了走州過縣擺樣子,她們知道個輕重,她們有家庭有孩子,不能走出來,在村里在家裡干也是黨和政府的要求嘛,毛主席知道了也會微笑着誇獎她們的,你們不落後,村里家裡需要你們!

行了,你別說了,你好像是你見到了毛主席!荊花嫂含着眼淚微笑着阻止喬漢才。

喬漢才笑笑,不說了,閉着眼,但眼角流出了一滴淚,猛吐一口煙,煙霧籠罩了臉,說:話是說出來了,我心裡也不好受,女石匠排是喬家嶺的筋骨,你倆是頭,趕車的兩匹馬一樣,黏糊着呢,一下子分開了,難受,真像挨了刀,滴答血呢,你說你都這個不高興的樣子,那其他娘們呢?我不敢和她們照面。。。。。。

三辣子蕎麥幾個娘們一招呼還真有可能把你摁地上撕扒了!你就別和她們照面了,我和甘草去說。真有大難題了,再找你。荊花嫂說着走到了屋門口,甘草跟着。

喬漢才急忙說:謝謝你能搭把手拉拉我,這些能娘們,我不敢屈待啊!

出了村委會辦公室,甘草拉住荊花嫂的手,說:嫂子,剛才我沒說話,感覺對不住嫂子,嫂子幫了我那麼多,我要到外邊去了,撇下嫂子,我心裡發愧!

荊花嫂一捏甘草的手,說:嫂子看出來了,嫂子怎麼能怪你呢,這是上級指示!你們出去是接受更嚴更苦的鍛煉,更受罪!嫂子不能跟着你們去了,你們可得挺住,別給咱喬家嶺人臉上抹了黑!被窩子裡放屁臭自己,到了外頭,有時候會連個屁也不能隨意放,得夾着,夾不住也得夾着!外頭會笑話人的人到處地里是,你一放屁,他(她)就張嘴敗壞你!好話不出門,惡語傳四方!碰上個邪性的,還得防着他(她)向你動手!

叫你說得我不敢去了。

我就是練練你的膽!我說什麼你也不用怕,現在是共產黨的毛主席的天下,我們是社會的主人,公安局的公安人員不是拿着槍天天保護着我們嘛!不過,好人也放屁,也磕骨碌子,你又是喬家嶺出去的這些人的領頭的,她們會什麼事都找你操心的,所以,你得高於她們,比她們強!她們是學生,你得是班主任老師!再說,哪有直路,哪條河沒彎曲,哪張白臉上沒一粒小麻子,公安局也手大捂不過天來,你得有膽量有心眼防着那些天生的虼蚤蚊子甚至是虎狼蟲豹!別把自己當弱小女子,你要當花木蘭,穆桂英!給你舉個例子吧,一個光着身子的男流氓向我們走來了,你怎麼辦?說實話。

甘草停住了腳步,說:我當然是趕快跑!

你沒見過狼斷兔子,也聽說過鷹撲小雞,你跑得喘不上氣來了,也就被那流氓逮住了!所以,跑是救不了自己的!

也許跑着就能碰上一個過路的!我還要大喊救命,依靠遠處聽到的人!

都是可行不可行的法子!但對方可是很快就要掐住你的脖子,迅速不眨眼!依靠別人來搭救,往往是白搭!

那您是什麼法?!

荊花嫂一咬牙,一瞪眼,說:狹路相逢勇者勝!我不會跑,我會迎着他衝上去,就薅他的雞巴,不管這個男人多麼高大強壯,只要薅住了他的雞巴,就是抓住了他的命根子,一使勁,他就是個破氣的豬尿脬了!

你薅不住怎麼辦?!

拿命去拼,必須薅住!咱這雙拿錘頭的手關鍵時刻不會哆嗦!甘草,你比我強,就是心細,觀前瞻後的,到了外頭,有時候會吃虧的,雖是人家給的,但還是自己惹得!我囑咐你,有時候雞蛋要砸石頭了,結果石頭粉化了,你要鼓起心裡的剛勁!別忘了,喬家嶺的八個大閨女跟着你掙吃喝,你得操心啊,你得把她們嘎護(團結保護)好!

在工地上和我犟嘴耍小心眼子的,真是氣得我兩三天不願看她,到了許家崖就不行了,她再鬧,也得像當娘的護着她掛掛着她!

你說得對!你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在家的就都放心了!記住,喬家嶺人不惹事,但在外喬家嶺人也不受欺!

到了許家崖,我給她們當老母雞。

對頭,你當老母雞,她們是小雞!

兩人哈哈笑着,走近了柿子樹下的女石匠排。女石匠排在柿子樹下聚齊了,等着甘草和荊花嫂來說個事。都忙着手裡的活,搓麻線,納鞋底,補補丁,上鞋底;多數說着一些閒話,東家的貓,西家的狗,南門的花,北門的葉,增添着場活的活氣。但都不時地瞄一瞄還沒出現甘草和荊條嫂的路上。

嘎乎(友好的相約結伴)嘎乎就成了一大堆,你們這群能豆子,就像柿子樹掉下來的大柿子!荊花嫂喊道。

三辣子蕎麥站起來,一拍自己的腚錘子,哈哈笑着喊:剛才一看見荊花嫂我就想嘻,可為什麼嘻呢,沒想起來!她自己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上年秋里,天就要下雨了,荊花嫂和荊條在柿子樹下打了一架!兩口子摘柿子鬧了矛盾,誰也不服誰!地上兩個盆,一盆盛着轟柿,一盆盛着硬柿,兩盆柿(屎)。荊條說我說不過你我就叫你喝屎(柿)!結果倒是荊花嫂把荊條的頭摁進了轟柿盆,荊條一臉柿子泥,滿臉往下淌,眼也睜不開,大叫救命,說再過一霎霎我就叫你這個死孩子娘們嗆死了!你還嘻還嘻,嘻掉了牙了你!荊花嫂嘻得摁住肚子彎了腰耩地似的頭往地里歘!

一石激起千層浪,狂風卷得麥浪滾。女人的笑聲震得柿子樹葉抖三抖,幾隻鳥驚飛而起。不知誰沒忍住,放了一串臭屁,也被笑聲淹沒了。等笑聲小了,臭味才起來。幾個娘們捏着鼻子彎着腰躲離開那個囊臭的人。

都滾,屁是腹中氣,不放不自在!你有屁不放?你有屁不放?有屁不放是蟞螭,蟞螭!奶奶的,不就是放了個屁嘛,要是撒了金元寶,就都搶破了頭!

荊花嫂哈哈大笑,說:要不是這個屁,你們就會笑破了肚子,麻煩了!活命得喘氣得放屁,少一樣也不行!今天把你們嘎乎到這裡來,就是讓我喘氣給你聽,放屁給你聽!

又有人捂着嘴笑起來,但接着就浪消水平了。都盯着荊花嫂和甘草,像一群蜜蜂盯着兩朵花。

荊花嫂就把上級指示宣講完了,叫女人們發表各自的意見,靜靜地看着靜靜的女人群。時間一長,靜得令人可怕。傳來遠處的牛叫,格外能響。女人群里連個屁都沒有了。甘草詢問的眼神看看荊花嫂,荊花嫂悄悄地擺手制止她。

姐妹們,怎麼都啞巴了?你們不是癆病秧子,是石頭,最軟也是一個核桃!你嘎口氣放個屁我也知道你還活着啊!工地幹活的時候你那個能說啊,呱呱唧唧的,不叫你說你說你不說了就沒勁掄錘頭,氣得我肚子疼!現在叫你說兩句了你又啞巴了,難伺候了!我就不信這個硌,我等着,咱看誰摽個誰,蕎麥皮我也烤你四兩油!說完,荊花嫂拉着甘草坐下來。

三辣子蕎麥站起來,吭吭兩聲後說:我說兩句,都不說也不行啊,荊花嫂脫了褲子等着咱了,咱也不能讓她瞎等啊!

荊花嫂喊:蕎麥你這個髒嘴,別胡溜溜!

有幾個人小聲笑,像水面上的小漩渦,一會兒就沒了。

剛才聽到的牛叫,我動了心,你說那牛在叫什麼?三辣子蕎麥問。

叫什麼?青枝反問,接着幾個人反問。

母牛叫小牛,公牛喊母牛,就是都不是,那是一隻牛孤單了,在哭!姐妹們,畜生都知道個感情,咱姐妹們可是個人啊,誰不摸着個厚薄,誰不試着個深淺試着個冷熱?北山坡工地咱嘎乎着起早貪黑地干,結成了一塊石板,團成了一塊石頭,咱成了親姐妹!活是幹完了,但咱姐妹們還在一起。現在好,咔吧一刀,把咱割開了!哪有不疼的?

有人哭出聲,有小到大,憋不住。接着又一個人哭出聲。有不出聲,但淚嘩嘩的。有不哭的,但陰着心陰着臉的。

甘草站起來,摸把眼淚一甩,說:樹大要分叉,兒大還要分家呢,難過歸難過,揚水站導流溝是咱們的成果,咱是付出了辛苦勞動,咱得驕傲!喬漢忠爺還把命交代了呢,咱得向他學習他那種付出的精神,和他一比,咱是渺小的,咱得繼續幹活!現在分工,是建設社會主義的需要,不是小孩鬧家家:結了婚的,拖家帶口離不開,在家好好干,把咱喬家嶺建設好,你也不輕鬆!沒結婚的大閨女,咱到許家崖施工,就像戰士上戰場,更不是個簡單事,體力要好,石匠的手藝更要好!人在外頭,心眼得夠使,品質得要好,不能丟了自己的臉,更不能丟了喬家嶺人的臉。想尿一泡尿,在喬家嶺,你隨便找個旮旯蹲下尿就是,但在許家崖,你得到該尿的地方去,不能隨便!千萬記住,好言好語不出門,惡語惡言隨風揚!一句話吧,到許家崖去的,不是去逛大街看大戲,是去受累流汗爭榮譽!

三辣子蕎麥笑着喊:姐妹們可聽見了,到一個尿尿都不做主的窩去幹什麼,去受罪啊,咱娘們蛋子可不是大閨女,說尿就尿憋不住!想明白了,上級是關心咱這些娘們蛋子拖家帶口,咱就老實地在家跟着荊花嫂好好耪咱那一畝三分地吧,多種一點,多收一把,就能多吃一口!

說歸這麼說,娘們蛋子也想出去走一走,使把勁露露臉,可惜命不好,結婚了!唉,就別心思了,誰也爭不過命,就在家好好捋巴自己的幾根毛吧!一個娘們說着就要走了。

有幾個女人大笑起來,跟着站起來,綰着正納的鞋底,提着小板凳,要走。一個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禿着頭,髒着臉,不和三個小孩玩了,跑進人群,展開雙臂像兩個小翅膀,抱住一個娘們的肚子,頭往褂子下拱,喊着喝奶喝奶,差點把當娘的拱倒。旁邊看着的女人說:這麼大的勁了還喝奶,想把你娘喝乾不成!

當娘的微笑着,拂去兒子背上的草根,說:一天兩次了,大大就一天一次,慢慢地就掐了!不叫我出許家崖我滿意,是照顧我為了家。

一當了娘,男人錘巴,兒子吸巴,你就是一塊石頭,早晚把你錘巴碎,你擎挨就是!

三辣子蕎麥說:你說的沒錯!伺候男人,養孩子,就是鳥入了籠,沒個出頭日了,一直窩憋到不喘氣!唉,不說了,一說就凹鼓,就想掉眼淚!修揚水站壘導流溝是累,但大傢伙湊一塊,鳥入了群,咋呼一陣子熱鬧舒心,屁放得響,錘子砸得狠,一晃就是一天過去了!這下好,在喬家嶺窩憋着鼓涌吧!

娘們孩子都走了,柿子樹下還坐着八個姑娘。一時很安靜,就像水面剛剛消失了翻湧的浪花。好像風也沒有了,老天爺也在等着什麼似的。七個姑娘不約而同地注視着坐在石頭上的甘草,朵朵葵花向太陽的樣子。

甘草看了每張臉,說:一陣和撒,澄下我們八個人,我們八個人能不能都去,我看也不一定。

甘草不說了,靜靜地看着大夥,等待着。秀子和英子先後跟着慢慢地站起來,耷拉着頭,待哭的神情。其他人的眼光刷地聚到她倆的臉上,都帶着遺憾,都清楚,她倆的家庭狀況去不起。每家人吃飯都吃不飽,床上真是鋪的乾草,連片破席茬都沒有,賣不起「扣儉」。

去許家崖的人要賣「扣儉」,就是把自家的地瓜干和小麥賣到城裡糧管所,換到糧票,交到許家崖公社,在那裡吃伙房裡做的飯菜。並不是一般人就能有資格賣「扣儉」,沒有接收單位是不行的。能賣「扣儉」的農民已經是比農民高了一格,拿糧食換糧票,糧票換飯票,飯票餵肚子了。自己不用做飯,不再吃地瓜干煎餅,吃白面饃饃玉米面饃饃甚至是白白的大米了。莊戶人成了半個城裡人了。雖然不是吃國庫糧,不能夠拿糧食供應本到糧站買糧食賣花生油和香油(芝麻油),但畢竟是接近了吃國庫糧半步,自己也不再面朝黃土背朝天了,所以還是農民夢寐以求的,尤其是年輕的農民。儘管是去當石匠,面朝石頭背朝天,畢竟是人家管飯,身份的優越性還是迷着許多人的,還是熱切地盼望着的。六個姑娘家忙碌着把地瓜干和一點小麥裝好了小推車,月亮也已爬上了東天空。夜靜群山空,皎月驚山鳥。甘草掛掛着那兩個賣不起「扣儉」的姑娘,皺着眉頭,說我到書記家站站,就去了喬漢才家。

喬漢才坐在天井裡和荊花嫂和荊條拉呱,甘草一來,就說,你荊花嫂兩口子剛來沒說三句話呢,最後一句說到你,你就來了,山東人說話就是說曹操曹操到!

甘草的笑被僵硬的臉皮阻擋了,甘草挨着荊花嫂坐下來。

荊花嫂說:正說着秀子和英子的事。。。。。。

荊條說:她倆在家哭呢,她倆的娘先後到俺家找你嫂子,問問先該着「扣儉」,人先去幹活行不行?或者村里先給湊湊「扣減」行不行?我和你嫂子就來找書記了。

甘草一聽,原本涼絲絲的心有了點熱乎勁,說:我來也是為這事,秀子和英子的石匠活那麼好,因為賣不起「扣減不能去許家崖,她倆太苦了,咱得幫幫。。。。。。咱不能讓外人說咱喬家嶺一點孬。。。。。。

喬漢才停止了搓揉腳指頭,說:我這腳上年冬里凍傷了,一熱就痒痒。。。。。。從外縣工地回來的人沒一個囫圇的,咱莊的幾十人里我算是輕的。

荊條說:書記哥你是謙虛,我們被石頭颳了骨,你也是被扒了皮,沒少受罪!出門在外就是受苦受累,但咱能吃飽飯,干點活咱不惜力氣不凹鼓!好日子是干出來的,現在咱下點力,是為了明天的日子好過,最起碼能吃的肚子圓!

荊花嫂一瞪眼,說:你呱唧個屁,走路不走正道,拉屎不知道脫褲子,好像肚子裡有點墨水,其實是屎水子!少說兩句你舌頭痒痒是吧?上一邊去,別耽誤書記說正事!

喬漢才笑笑,說:荊條,能娶個寇娘們的男人是個有福的雞巴人!

荊條一抹頭皮,說:叫她天天寇死了,話也不順耳,事也不順眼,真是過的腌臢!

喬漢才大笑,一指頭戳荊條頭皮上,說:甘草你聽聽,這個孬蛋是在說恣話,饞我呢!你荊花嫂長得這個樣,眼如星,腚似鼓,前年到縣城開「三干會」,站到外村的男人跟前就是兔子跑在了狼眼前,你知道我這個當大伯頭子的多擔心,可沒用我擔心,她眨眼就變成了一頭母老虎,省了我護着她了!

甘草笑着問:荊花嫂怎麼了?

喬漢才還沒說,荊花嫂就捂着嘴嘿嘿笑起來,說:你當大伯頭子的嘴別隨便呱唧了,好酒也叫你說得冒酸泡了!

甘草非叫喬漢才說,喬漢才聳鼻子一笑,說:反正是守着你倆說,說了我也不丟人,反正是我說的實話,咱喬家嶺人不丟臉,你荊花嫂彎腰拾地面的一根鉛筆頭,撅起的腚錘子正好對着那人的頭,隔着一拃遠,噗地就是一縷無音的屁,那個傢伙一仰頭,捂着鼻子就低了頭,從此再也不敢偷看你荊花嫂了!開完會,那個傢伙偷着對我說,你們喬家嶺的女人長得好看,但不敢多看了,真是臭死了!

甘草和荊條大笑,荊花嫂低了頭捂着嘴彎了腰笑。喬漢才卻沒笑,繼續說:我小聲對他說,你說對了一半,我跟你說下一半,誰要是硬戳擊,她會搉了那個人的手指頭!他回答一句,真寇啊!這句話叫我放心贊喬家嶺的女人走州過縣!

荊條一蹦多高,一拍腚錘子,喊道:這小子說對了,寇好,娘們寇了咱放心!

甘草聽完,笑完,思考了一霎霎,慢慢地說:書記叔,荊花嫂,我聽明白了,你們別擔心,我們幾個去了許家崖一定嚴格要求自己,可不做一點侮辱臉面的事,不丟各人的臉,不丟喬家嶺人的臉!

喬漢才說:不是我多操心,咱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咱不是妖魔鬼怪,咱不能敗壞了咱喬家嶺村的名聲!你們幾個女孩子,可是花枝招展,蜂蝶自然圍着轉,外頭的人你難分孬好,自己要多長心眼,小心每一句話,每一步!有事及時向領導匯報,我和林書記說過了,甘草你就把林書記當成我喬漢才,林書記以前是哥喬漢忠的戰友,不是外人。

荊花嫂說:那秀子和英子的事呢?咱不能丟了喬家嶺的臉!

喬漢才說:你和荊條來前我就做好了,正要和你說,甘草又來了,我聽聽你們的話,見見你們的心,都是好的啊!他們兩家地瓜乾沒有大問題,就是缺了小麥,我給保管員說了,從村里倉庫里給她們準備好了。甘草你去告訴她們,明早早點去拿,不耽誤你們動身。

荊花嫂站起來,眼裡淚光閃閃,哽咽着說:荊條,你學學你哥,心眼子包,什麼事都想在前,想得深,還沉得住氣,一塊地瓜埋在地里八百年也不爛,最後變成金疙瘩!

荊條走到喬漢才的大門外才發牢騷似地說:學什麼學,學也學不來,老天爺給每個人的頭腦是不一樣的,花花世界嘛,要是都一樣了,世界就沒意思了!他是喬家嶺的書記,我是喬家嶺的荊條,老天早安排好了。

甘草跟着他倆走,說:荊條哥是老實人,老實人沒什麼不好的,有時候吃小虧,可吃小虧就是賺大便宜!

荊花嫂潛意識里有股怨氣,自己的石匠手藝不在甘草以下,就因為結了婚,成了荊條的媳婦,就喪失了去許家崖的機會,就喪失了賣「扣儉」的機會,就喪失了一個未知而神秘而一定美好的機會。那個美好的機會是個什麼具體的樣子,荊花嫂說不清。但她朦朦朧朧地預感到,那是一個蜜蜂進了花坡的場景,鯽魚進了深河的情景。那是一個神奇而美好的平台,她會吃得好,穿得好,臉皮細白,渾身飄着茉莉花香的香氣,一路勾扯着眾多男人的眼光,恣個鬧鬧地哼着歌曲,活得像個仙女。。。。。。一個女性的慾念在荊花嫂內心泛濫膨脹,但一看喬家嶺,一看荊條,無法言明的委屈就籠罩了荊花嫂的心。荊花嫂嘆口氣,說:母驢拴在磨拐上,我就圍着你這台磨轉圈吧,一直轉到死!

荊條說:不一定,說不定將來我帶你到外面的場合轉轉!

荊花嫂嗤笑:上哪?上天入地?你也不看看你這張臉有多大,半瓣腚都跟不上,還想高門!

甘草笑笑說:嫂子別寒磣我荊條哥了,有荊條哥護着,嫂子幹什麼都踏實,吃什麼都香!

荊花嫂一笑:事是這麼個事,被磨拴住了,可也老想到外邊跑一跑,人就是這麼不知足,老想去野一野!

荊條嗤一聲:老想飛,可惜你沒有翅膀,能得你!

荊花嫂自嘲:母雞倒是有翅膀,可也飛不高。

荊條說:還不如我一跳高呢!

荊花嫂小聲笑了:擰鈎(泥鰍)就別想當海龍王了!甘草啊,嫂子我不如你的命好,能把錘輪到外邊的場合,能把汗滴到外邊的石頭上!

荊條說:你這麼說就對了,你就是個擰鈎(泥鰍)命,甘草是個海龍王!你吃地瓜乾子煎餅就鹹菜的命,就別眼饞人家咬大白饃饃肥豬肉的命!

甘草一笑:荊條哥,說得輕巧,誰家的白面饃饃肥豬肉管你吃,不好吃,咯牙的!

荊花嫂踢了荊條一腳,嗤道:你別在這裡和我磨牙了,快家去,曬的豆子忘了往屋裡拿,招了老鼠你就別吃豆腐了!青枝在家等着我們她有事![1]

作者簡介

呂蒙,本名呂義國,男,山東省蒙陰縣寶德社區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