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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鋤豆埂(葉青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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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鋤豆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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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鋤豆埂》中國當代作家葉青才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夏日,鋤豆埂

我們皖西那兒的豆子大多種在田埂上,就像祖先把一根根釘子釘在古老的檀木上而使它成為桿秤的秤星一樣,只有當豆子齊嶄嶄長出來,遠看每一條田埂時,那埂面上才像一條條烏梢蛇帶點青斑的脊背;可到了近處又覺得它是哪個孩子在格本上填寫得整整齊齊的一行行小楷。夏至前後,山鵓鴣開始長一聲短一聲鳴叫起來,小鐵鋤在門口的青石板上磨得咯嚓嚓響,鋤豆子的活兒也就開始了。

鋤豆子也就是鋤埂子。我們的祖先實在聰明,他們發明了在水田之間界出田埂,把一個田畈隔成許多田塊,田與田之間的埂子風乾之後,不僅僅可以用來當路走,不僅僅使高田和低田錯落有致,使弧形田塊盡顯曲線之美,而且人們還能在埂子上點種豆子,就像一位編輯在他的版面上不僅安排了內容豐富的文章,而且還綴以雅潔美觀的花邊 ——田埂上的豆子就是田園板塊上引人注目的花邊。

鋤豆子時,一條埂子上只能容下兩個人,一前一後,躬腰屈背,緩緩退行。你也許要笑話他們這根本就不是勞動,這拙笨的動作算不上田野上的大寫意,這二人轉似的表演稱不上藍天白雲下力量的凸現與揮灑,可是自從實行責任制後,田地到戶,鋤豆子的活兒就無形中交給一對對夫妻來完成 。一人鋤埂子的裡邊,一人鋤埂子的外邊,這種看起來很有些浪漫的農活,其實除了直起腰來用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任田頭的風輕輕吹拂着敞開的胸懷才感到涼快以外,要說有多愜意和逍遙,那只是你在莊稼面前站着說話不腰疼。我不得不佩服鋤豆子的人,我的父老兄弟,我的嫂姑姐妹,他們在酷熱的夏天把每一條田埂都鋤得清清爽爽,不留一株毛腳稗子和狗尾草;他們用小號的鐵鋤在豆子們的襠下掏來掏去,而密集的豆棵雖笑得直打顫愣卻毫毛無損。我不知道那麼多的田園詩人怎麼就沒有多少人去寫一首讚美鋤豆子的詩(陶淵明倒是寫過一首,可是沒寫好,結果是「草盛豆苗稀」)——比如我眼前的這一對夫妻,他們在長長的田埂上,躬着腰,直着腿,身子朝後面倒行着,手裡的兩根鋤杆就像兩根探測器。鋤光了草的豆埂子像剛剛理過的頭髮,看起來一下子順眼多了。

我喜歡看我的弟兄在夕陽西下時鋤豆子的情景,正如他們喜歡看我在鍵盤上敲擊出一行行文字(他們不知道其中有許多是完全可以刪節的蹩腳的文字),我們都是用雙手,用大腦,用一定的耐心,偶爾還要用到所謂的靈感。靈感之於鋤豆子,全在於鋤頭雪亮的鋒刃眼看就要碰上豆莖的時候,你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雙手卻稍稍將鋤子那麼一偏,撇開了豆莖,正中了一棵雜草,一棵它原本認定可以逃過劫難的野草就這樣在猝不及防中結束了它準備攫取莊稼的陽光雨露和養分的一生……在我因為天熱或病毒而造成電腦死機的時候,我的兄弟仍然帶着那種由靈感激發起來的快意坐在我的右首:乜斜,喝茶,小憩,一邊抽他的一塊錢兩包的香煙,一邊滔滔不絕地說着埂上軼事—— 一隻過早露出頭臉的田鼠,一條逃過農藥的水蛇,一對豆青色的吊着眼睛的刀螂……我的嫂子則懷抱一蔸纏死豆苗的菟絲藤,把它狠狠地摜在水泥曬場上,於七月炎天對着太陽自言自語:「不信就曬不死你!曬不死你我就不信!」

從兩個人的事情——鋤豆子中,我推測人類的始祖一定很早就從某種農事中受到了啟發,從而產生了將人類配成對子的偉大發明。就勞動創造了人這一哲學觀點來看——你鋤裡邊,我鋤外邊,「你挑水來我澆園」,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個家庭存在的理由。這就使得勞動的家庭能夠和睦相處,鋤頭和鋤頭的碰撞聲已經替代了口舌磕碰的聲音,替代了許多因為生活的瑣屑、心理的猜忌、金錢的引誘或是欲望的膨脹而發生的唇槍舌劍

交鋒。所有的個人利益此時都是公共利益,全都擺在眼下——在揚花的稻穗里,在鼓莢的豆棵上,在吐絮的棉桃內。他們眼裡,沒有哪一棵莊稼是你的,哪一棵莊稼是我的。你對它們誠信,它們在秋後都會俯下頭來向你感恩:水稻躬下傴僂的背脊,大豆眨出渾圓的喜淚,高粱撩開處子的羞澀,棉花捧出太陽的溫情。你看,這種勞動的要領正在於一步步穩當而均勻地往後退着:退一步海闊天空,鋤豆子何止退一步?他們要一直退到夕陽完全隱沒進山里,鋒利的鋤口無法辨別哪是豆子哪是雜草時,才止住腳步,然後,走在前面的男人(我的大哥)跨過水田缺口,收足,轉身,伸出一隻寬大的結滿繭子的手來,把那隻遞過來的同樣結着繭子的嬌小的手接過去,兩人一道在蛙鳴聲中輕輕地絮語着走出田畦,走過河堰,走進家門。你不必擔心農家低矮的房檐下缺少和諧的話語,有了鋤豆子這樣的話題,也長過靄靄的暮煙,也長過短短的夏夜。直到鳴蟲都有些疲倦了,還有一樁心事突然湧上心頭,那就是灶膛里還能取出一擔草木灰,一定要把它撒到黃泥滂那兩條瘦瘠的田埂上。為了一季莊稼,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討論日常的邏輯和語言的修辭,真正需要揣摩的倒是那把掛在穀倉壁上的鐮刀,到了要把它放到爐火和鐵砧上重新錘鍊錘鍊的時候了——那是緘默了多少個日子的口齒,那是藏在季節深處最為銳利的語言。

鋤豆子,鋤豆子,抱着嬸子過埂子。孩子們在大人收工時這樣有腔沒調地唱着,在小村里,沒人笑話他們,也沒人責罵孩子,誰都清楚,這是事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進一家門,也不會走上同一條田埂。不知道你見沒見過兩人交錯過田埂的情景,那跟結婚鬧洞房時雙方合啃一隻吊在頭頂上的蘋果差不多,兩人必須抱緊,臉貼着臉,腳挨着腳,只有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才不會滾下坎去。因此鋤豆子的過程中又多了一個交融的機會,一次不得不接受的親熱,一場默默溫習着的戀愛,一個即將結束這個酷熱日子裡緊密合作的微型典儀。哪怕剛才曾經為了辨別一棵稗子或一棵大節草,雙方曾經發生了分歧,甚至好大一會兒兩人都沒講話了,這不,過田埂的時候卻然要零距離地抱緊那麼一會子——世界上還有什麼特殊的方式比鋤豆子更能立竿見影地改善兩個人之間的微妙關係嗎?或者說還有什麼高明的心理醫生能這麼迅速地化解一個男人同一個女人之間的矛盾嗎?

勞動依然是一劑永不失效的良藥,而一味的享受卻是至今仍然沒有引起重視卻能引起心理妒火的惡性傳染病。

鋤——豆子,鋤豆——子!村莊的老楓樹上,有兩隻小鳥一年一度地這樣叫着,我們一直把它們叫做豆子鳥。 [1]

作者簡介

葉青才,中國作協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高中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