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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碼頭(歐陽杏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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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碼頭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天字碼頭》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天字碼頭

在廣州,我一個人閒逛的時候,喜歡兩個去處。

日暮黃昏的時候,去海珠橋上看大江落日。

華燈初上的時候,下了海珠橋,沿着稍顯寂寥的沿江大道,去天字碼頭散步。

天字碼頭在沿江路、北京路的交接處。我從來沒有試過由北京路去天字碼頭。北京路是廣州最為繁華的商業街,店面裝飾各種各樣,中西風格都有,人多,貨品多,同事買一根皮帶,都要跑一趟北京路。只為在北京路可以看到琳琅滿目的商品,可以看到各種服飾的美女。南方的美女,香肩、腰肢、大腿、腳板都露,而且,臉型還好看,兩隻眼睛清亮如陽春。一見到美女,我就自慚形穢。一看到琳琅滿目的商店,我便覺得自己的消費能力不搭。偶爾去一次北京路,都是選擇正午人流稀薄的時候,站在大南路、北京路交接處,猥瑣地往北京路方向看一眼。過眼即擁有。我時常這樣寬懷自己。

記得第一次去天字碼頭,是婧約我去的。

婧是我隔壁公司的會計,沂蒙山的人,在電梯裡、過道里、廁所洗手台,一次一次遇到,就熟了,互留了電話。婧長的一點也不像山東大妞,小巧玲瓏的像潮汕女生。她三十出頭,已婚,有一女兒三歲多。是公司高級會計師,工資比我這個策劃總監還高。我們的交往,僅僅是限於見面打招呼。

一個夏天的夜晚,快九點了,我在出租屋用舊貨店裡淘回的音響聽《二泉映月》。婧打電話給我,要我去沿江路的一個酒吧陪她喝酒。她請我。她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不容人拒絕。這讓我有點意外。山東人就這樣性格嗎?

說實話,此前我還從沒去過沿江路。

我是個懶惰的人,美其名曰「好靜」。在廣州,哪有清靜的地方?處處都是經濟的毛細血管,不外出,躲避消費而已。

酒吧就在天字碼頭斜對面,門口有一塊落地招牌,上面跳舞的圖案一閃一閃的。

我想,我得打車先找到天字碼頭。

天字碼頭,天下第一號碼頭。

在廣州,其地位與倫敦的皇家碼頭一樣。

在以前的公司和現在的公司,我都聽到過同事說過天字碼頭。或者在這裡上船,做珠江夜遊,通常是陪某某一起;或者在這附近某個酒吧,喝酒蹦迪,最後消費了多少;或者某某在這裡的酒吧請客,一大幫人花錢買醉。

沿江路酒吧一條街,是廣州娛樂的名片。

珠江邊上的天字碼頭,是廣州地理的一張名片。

珠江邊的沿江路,由一塊一塊長方形花崗岩很規整的鑲嵌成路面,跟車輛奔馳的柏油路仿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事物。路邊榕樹,大如盆,也高聳,但與珠江兩岸的方形建築相比,明顯是被壓抑的一方。樹與樹的空隙里,高挑的十字路燈十分明亮。

廣州的路燈光都有一種懷舊的感覺,黃黃的,落在地上,令人想起落葉的秋天,或者日暮江波上的夕光。

到了天字碼頭,下了車,見了天字碼頭,我才失望。

天字碼頭在江左,孤零零在馬路一邊,兩層小樓,牆面敷設的古老的砂石。風吹日曬,歲月摧殘,地理變化,灰灰的,糙糙的,仔細看,還能看到樓板下面微小的裂紋。前面的榕樹,似也是新載不久,海碗粗的樹幹,樹幹光溜溜的,挑着稀稀拉拉的枝葉,在為活下來掙扎。更讓人懊惱的是,路口居然暗暗淡淡的,路面被車輛長期碾壓,成了波浪底。站在被人嘴上經常念起,現實中又如此不堪的天字碼頭的黑影里,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兩百年前的廣州。看了看天字碼頭馬路對面的情形:北京路口有花基庭院,樹木參天,只是建築老舊,灰灰的,在迷糊,在昏睡。往南,燈火愈發稀疏。往北,路上車流稀拉,但路邊的店面,燈火通明,間或有彩光魅色閃耀。那是酒吧一條街吧?順着珠江欄杆往北。珠江水波平緩,對岸江堤上,五彩燈光閃耀,有節奏的來來來去,江水一時色彩斑斕,一時微波平靜,任它輕薄塗抹。遙望江流上下,不見行船,也不見漁火。這是珠江麼?回頭再看看天字碼頭,發現欄杆下的堤岸邊,泊着一條黑燈瞎火的空蕩蕩的客船。

稍微仰頭,不遠處,江灣大橋如光練如鵲橋般虛幻。

我一邊尋找婧說的酒吧,一邊惋惜。

我們公司搬到洪德路後,再聯繫婧,她的號碼已成為空號。

婧就像天字碼頭那隻客船的遊客,上岸之後,說不見了,就不見了。

在廣州打工,流水的打工人,鐵打的廣州,打工人都是彼此的過客,打工人之間的友情,互不相欠,堪比紙薄。這也怨不得,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我一個人去天字碼頭,並不是為了婧。

我也沒有孤獨到一個人去酒吧買醉。

或者,來這裡,圖它的清靜,或者,只是看看珠江。

兩百年前,一個廣州人突發奇想,選擇在這裡建了碼頭。為什麼碼頭建在這裡?是緣分?是地利?是經濟使然?沒法去猜。後來,作為迎客迎官的專用碼頭,林則徐禁煙也用過這個碼頭,輝煌一時無兩,但沒作用在碼頭的建造者身上,落在了建造者建造的這個碼頭上。附近的文人閒人組織了東皋詩社,對這個碼頭和這一江清水作了無數次吟誦。經歷時間的淘洗之後,那些頌詩就像手紙,用過一次後就稀爛了。趴在天字碼頭大門前銹跡斑斑的鐵欄上,在暗淡里,看一江人為的流光霞彩,看遠處白鵝潭的朦朧輕煙,倒是十分令人忘我。沒有「潯陽江頭夜送客」的奇遇,沒有「月落烏啼霜滿天」的蕭索,也沒有「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哀愁,有的只是一些人在他鄉淺淺的不安與惶然。

百年之後,碼頭還在這裡,天字碼頭還是天字碼頭。路過的人,或如水滴,匯進了歷史長河,只有一個「前人」的統稱了。

溯江流而上,過東江酒樓,在窗玻璃上,看買醉的人的剪影,也令人好奇。往前,僻靜起來,路邊有幾棵參天大榕樹——這些榕樹樹幹上,釘着四方小鐵牌,上面言明樹齡,四百年,五百年,六百年…… 這讓人驚訝、顫抖,人太渺小了。而珠江濤聲卻十分平靜,它一直在這裡,近乎與歲月同在,已經見慣白雲蒼狗。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是驚慌。拐角,前面是星海音樂廳,燈明如晝。空曠里,一個、兩個行人,毫不相干,擦肩而過。再往前,走過一排沉寂的房子後,是一片高高低低的野地,燈光里的青草如玉,月光下的那一片頹廢荒涼,目力難及的地方,陰陰暗暗一片,層次分明。江堤上,明月皎潔起來,兩岸風物柔和起來。江水平靜,浩浩淼淼。我竟然想起了「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兩句詩。遠處,西塔、小蠻腰,如魅,彰顯着現代人類的奇巧設計和精湛工藝。憑欄細看,江水泛着微光,是月光,還是燈光?這已經不重要,在高樓與天公試比高的廣州,燈光、月光,一樣,有就好。江水疊着細浪,熙熙攘攘,不知道是江水的流波,還是風過水麵帶起的水波。頭上那彎月亮倒是很有清趣,看着我看風景一般,不在乎誰在看它了。

夜風裡傳來薩克斯風吹奏的《我心永恆》曲子。

好奇,想,這是一個多麼雅致有情調的樂手!往前,再往前,清涼處,一個戴着氈帽留着鬍子隱瞞了實際年齡的人,靠着欄杆,對着面前的野地,輕微晃動着上身,自得地吹着曲子。他見了有人來,就停下來,拎着薩克斯風,大方地問:要聽歌嗎?十塊錢一曲。

我沒有想好。

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有人賣藝,不知道這麼晚了還會有人在這個地方賣藝。

我沒準備好。

我拒絕了他,反身回走。

我想,去天字碼頭最適合我了。

除了外地來廣州出差,被安排夜遊珠江的人,在天字碼頭渡口上船,看到大名鼎鼎的天字碼頭,不過一座低矮的兩層小樓之後,往往就忘了天字碼頭這個存在。它在被外地人忽略,也在被廣州人遺忘。我是外地來的,在這裡謀生,立足未穩,不知道那一天離開,就像婧。所以,在這裡,一直是一個過客的身份。這是我抵達的遠方。對一個謀生的人來說,遠方不過是牧人放牧轉場。

天字碼頭是一個印戳,建造的人沒有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廣州收納了它,成了一個活着的歷史符號。

天字碼頭的遠方,曾經在四海。

當年選擇在這裡建造碼頭的人,他的遠方豈是通達三江連接四海?他應是一個該被廣州記住的人。我們需要他的名字來感嘆和記念兩百年前廣州人的風華與壯舉。他的一切作為,就是廣州,低調,低調到幹了大事,連名字也不願意留下。這是地道廣州人。我想。廣州是務實求真的城市,他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比現在的人為他寫幾首頌詩有用多了。

我仰頭看看榕樹,又低頭看那隻空船。

我是過客,我的根,沒有深植在這片土地上。

天字碼頭,榕樹……它們是廣州這座城的根。

在天字碼頭,一個人,總能找到一些痕跡,與廣州共鳴。

如果你心情好,就去海珠橋上看大江落日,看城的蒼茫遼遠。

如果你是負重前行,便去天字碼頭撫古惜今,歇歇腳,感受一下這座城的厚度。

2022.23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