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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九十七章 萬仙大會

天龍八部·第九十七章  萬仙大會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目錄

正文

鄧百川這聲斷喝,乃是以更高內力,震傷了對方,從他那聲慘呼之中聽來,那人受傷還真是不輕,說不定已然一命嗚呼。那人慘嗚之聲將歇,但聽得嗤的一聲響,一枚綠色火箭射上天空,蓬的一下炸了開來,映得半邊天空都成深碧之色。風波惡道:「一不做二不休,掃蕩了這妖魔的巢穴再說。」慕容復點了點頭,道:「咱們讓人一步,乃是息事寧人之計,既然幹了,便干到底。」六個人向著那綠火直奔了過去。王玉燕於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學幾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內力甚淺,臨敵應變的經驗更是半點也沒有。慕容復恐她受驚吃虧,放慢腳步,陪在她的身邊。綠火微光之中,只聽得包不同和風波惡兩聲呼叱,已和人動上了手,跟著三條黑影飛了起來,啪啪啪三響,撞向山壁,顯然是給包風二人乾淨利落的料理了。

慕容復奔到綠燈之下,只見鄧百川和公冶干站在一隻青銅大鼎之旁,臉色凝重。銅鼎中有一道煙氣筆直上升,細如一線,卻是其疾如矢。王玉燕道:「是川西碧磷洞桑十公一派。」鄧百川道:「姑娘果然淵博。」包不同回過身來,道:「你怎知道?這燒狼煙報訊之法,幾千年前就有了,未必就只川西碧磷洞……」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公冶干指著銅鼎的一足,示意要他觀看。包不同彎下腰來,晃火折一看,只見鼎足上鑄看一個「桑」字,乃是幾條小蛇,幾條娛蚣之形盤成,銅綠斑爛,宛然是一件古物。包不同明知王玉燕說得對了,還要強辭奪理:「就算這隻銅鼎是川西桑土公一派的,焉知他們不是去借來的?何況『贗鼎、贗鼎』,十整鼎倒有九隻是假的。」原來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都是苗人瑤人,行事與中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素檀下毒之技,江湖人士聞之十分頭痛。好在他們與世無爭,只要不闖入川西徭山地界,他們也不會輕易侵犯旁人。這時慕容復等驟然間見到這隻銅鼎,心下都有些嘀咕:「此處離川西甚遠,難道也算是桑土公一派的地界麼?」以慕容復、鄧百川等人的武功修為,當然也不會害怕什麼桑土公,只是和這種邪門外道向來無怨無仇,一來勝之不武,二來糾纏上了身,甚是麻煩頭痛。眼前他們日間所思夜晚所夢,只是大燕王朝的中興復國,和這種化外之人結仇,實在甚是無謂。

慕容復微一沉吟,便已定下計較,逍:「這是非之地,早早離去的為妙。」眼見銅鼎旁躺著一個氣息奄奄的老者,身穿褐色短衣,腰間纏著一條草繩,睜大了眼,氣憤憤的望著各人,當然便是適才發話肇禍之人了。慕容復向包不同點了點頭,嘴角向那老人一歪。包不同會意,反手抓起那根懸著綠燈的竹杆,倒過杆頭,連燈帶杆,噗的一聲,插入那老者胸口,綠燈登時熄滅。王玉燕「啊」的一聲驚呼。公冶乾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叫做殺人滅口,以免後患。」飛起右足,踢倒了銅鼎。慕容復拉著王玉燕的手,斜刺向左首竄了出去。只奔出十餘丈,黑暗中嗤嗤兩聲,金刃劈風,一刀一劍從長草中劈了過來。慕容復袍袖一拂,借力打力,左首那人的一刀砍在右首那人頭上,右首那人一劍剌入了左首之人心窩。一剎那間料理了偷襲的二人,腳下竟是絲毫不停。公冶干贊道:「公子爺,好功夫!」慕容復微微一笑,身形向前一竄,啪的一掌揮出,將迎面衝來的一名敵人打得骨碌碌的滾下山坡。左手又是一掌擊出,那敵人舉雙掌一擋,「啊」的一聲大叫,口噴鮮血。黑暗之中,慕容復突然聞到一陣腥臭之氣,跟著微有銳風,撲面而來。慕容復急凝掌風,將這兩件不知名的暗器反擊了出去,但聽得「啊」的一下長聲驚呼,顯然敵人已中了自已所發的歹毒暗器。

黑暗之中,驀地陷入重圍,也不知敵人究有多少,只是隨手殺了數人,但覺一個的武功高似一個,殺到了六人時,慕容復暗暗心驚,尋恩:「起初三人均是川西桑土公一派,後來三人的武功顯是另屬不同的三派。怨家越結越多,大是不妙。」只聽得鄧百川叫道:「大伙兒並肩往『聽香小築」闖啊!」原來「聽香小築」是姑蘇燕子塢中的一個莊子,位於西首,向為慕容復的侍婢阿朱所居。鄧百川說向聽香小築闖去,便是往西退卻之意,以免被敵人聽到而在西邊阻截。 慕容復一聽,便即會意,但其時四下里一片漆黑,星月無光,難以分辨方位量,不知西首卻在何方。他微一凝神,聽得鄧百川厚重的掌聲在身後右側響了兩下,當即拉著王玉燕,斜退三步,向鄧百川身旁靠去,只聽得啪啪兩聲輕響,鄧百川和敵人又對了兩掌。從那掌聲之中聽來,敵人著實是個好手,跟著鄧百川吐氣揚聲,「嘿」的一聲呼喝,慕容復知道鄧大哥使出一招「石破天驚」的掌力,對方多半抵擋不住,果然那人失聲驚呼,聲音甚是尖銳,但那聲音越響越下,猶如沉入了地底,跟著是石塊滾動,樹枝斷折之聲。慕容復微微一驚:「這人失足掉入了深谷。適才綠光之下,沒見到有什麼山谷啊。幸好鄧大哥將這人先行打入深谷,否則黑暗中一腳踏了個空,說不定竟自墮入了萬丈深淵。」便在此時,左首高坡上有個聲音飄了過來:「何方高人,到萬仙大會來搗亂?當真將三十六洞真人、七十二島散仙,都不放在眼內嗎?」慕容復和鄧百川等都是輕輕「啊」的一聲,他們都聽過「三十六洞真人、七十二島散仙」的名頭。但所謂「真人、散仙」,只不過是一批既不屬任何門派,又不隸屬什麼幫會的旁門左道之土。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人品有善有惡,人人獨來獨往,各行其是,相互不通聲氣,也便成不了什麼氣候,江湖上向來不予重視,只知他們有的散處東海黃海中的海島,有的在崑崙、祁連深山中隱居,近年來消聲匿跡,毫無作為,誰也沒加留神,沒想到竟會在這裡出現。慕容復朗聲道:「在下朋友六人,乘夜趕路,不知眾位在此相聚,多有冒犯,謹此謝過。黑暗中事出誤會,雙方一笑置之便了,請各位借道。」他這幾句話不亢不卑,並不吐露自己的身份來歷,對誤殺對方幾人主事,也陪了罪。

突然之間,四下里哈哈、嘿嘿、呵呵、哼哼笑聲大作,越笑人數越多。初時不過十餘人發笑,到後來四面八方都有人加入大笑,聽聲音不下五六百人,有的便在近處,有的卻似在數里之外。慕容復聽對方聲勢如此浩大,又想到那人所說的「萬仙大會」四字,心道:「看來今晚倒足了霉,誤打誤撞的,闖進這些旁門左道之士的大聚會中來啦。我迄今未吐露自己姓名,還是一走了之的為是,免得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何況寡不敵眾,咱們六個人怎對付得了這數百人?」眾人鬨笑聲中,只聽高坡上那人道:「你這人說話輕描淡寫,把事情看得忒也易了。你們六個人已出手傷了咱們好幾位兄弟,萬仙大會的群仙若是就此放你們走路,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島的臉皮,卻往哪裡擱去?」 慕容復定下神來,凝目四顧,只見前後左右的山坡、山峰、山坳、山脊各處,影影綽綽的都站滿了人,有的大袖飄飄,有的窄衣短打,有的是長須飛舞的老翁,有的卻是雲髻高聳的女子。這些人本來不知是在哪裡,突然之間,都如從地底下涌了出來一般。這時鄧百川、公冶干、包不同,風波惡四人都已聚在慕容復和王玉燕的身周,分站前後左右,以為衛護,但在這數百人的包圍之下,只不過如人海中的一葉小舟而已。

慕容復和鄧百川等生平經歷過無數大陣大仗,但見了眼前這等情勢,也不禁背上發毛,尋思:「這些人個個古里古怪,十個八個是不足為患,但聚在一起,著實不易對付。」慕容復氣凝丹田,朗聲說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三十六洞真人、七十二島散仙的大名,在下也素有所聞,決不敢故意得罪。川西碧磷洞桑土公、藏邊虬龍洞玄黃子、北海玄冥島島主章周夫先生,想來都在這裡了。在下無意冒犯,恕罪則個。」 忽聽得一個乾澀的聲音呵呵笑道:「你提到咱們名字,就想這般輕易混了出去麼?嘿嘿,嘿嘿!」慕容復心頭有氣,說道:「在下敬重各位是長輩,先禮後兵,將客氣話說在頭裡。難道我慕容復便怕了各位不成?」眾人聽到「慕容復」的名字,許多人都是「呵」的一聲,那乾澀的聲音道:「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姑蘇慕容氏麼?」慕容復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那人道:「姑蘇慕容氏,可不是泛泛之輩。掌燈,大伙兒見上一見!」他一言出口,突然間東南角上升起了一盞黃燈,跟著西首和西北角上各有紅燈升起。霎時之間,四面八方都有燈火升起,有的是燈籠,有的是火把,有的是孔明燈,有的是松明柴草,顯然各家洞主、島主所攜來的燈火各各不同,有的是粗鄙簡陋,有的卻是十分工細。這些燈火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各人的臉上,奇幻莫名,慕容復見道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既有僧人,亦有道士,一大半人手中持有兵刃,而這些兵刃也大都奇形怪狀,說不出名目。只聽得西首一人說道:「慕容復,你姑蘇慕容氏愛在中原逞威,那也由得你。但到萬仙大陣來肆無忌憚的橫行,卻不把咱們也瞧小了?你號稱『以彼之道,還施算身』,我來問你,你要以我之道,還施我身,卻是如何施法?」慕容復循聲瞧去,只見西首岩石上盤膝坐著一個大頭老者,那大腦袋光禿禿地,半根頭髮也無,險上充血,遠遠望去,一個頭便如一顆血球。慕容復微一抱拳,道:「請了!足下尊姓大名?」那人捧腹而笑,說道:「老夫在考一考你,要看姑蘇慕容氏果然是真才實學呢,還是浪得虛名。我剛才問你:你若要以我之道,還施我身,卻是如何施法。只要你答得對了,別人老夫管不著,老天卻不再來跟你為難。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你愛去哪裡便是哪裡!」慕容復瞧了這般局面,知道今日之事,決不能空言善罷,勢必要出手露上幾招,便道:「既是如此,在下奉陪幾招,前輩請出手吧!」那人又是嘿嘿嘿捧腹而哭,道:「我是在考較你,不是要你來伸量我。你若是答不出,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八個字,乘早給我收了起來吧!」

嘉容復雙眉微蹙,心道:「你一動不動的坐在哪裡,我既不知你門派,又不知你姓名,怎知你最擅是的是什麼絕招?不知你有什麼『道』,卻如何還施你身?」他略一沉呤之際,那大頭老者已冷笑道:「我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朋友散落天涯海角,不理會中原的閒事。山中無猛虎,猢猻亦稱王,似你這等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也說什麼『南慕容、北喬峰』,呵呵!好笑啊好笑,無恥啊無恥!我跟你說,你今日若要脫身,那也不難,你向三十六洞每一位真人、七十二島每一位散仙,都磕上十個響頭,一共磕上一千零八十個頭,咱們便放你六人走路。」包不同憋氣已久,再也忍耐不住,大聲道:「你叫我家公子爺們以你之道,還施你身,又叫他向你磕頭。你這門絕技,我家公子爺可學不來了。嘿嘿,好笑啊好笑,無恥啊無恥!」他抑揚頓挫,居然將這大頭老者的話學了個十足。 那大頭老者咳嗽一聲,一口濃痰吐出,疾向包不同臉上射了過來。包不同斜身一避,那口濃痰從他左耳畔掠過,突然間在空中轉了個彎,托的一聲,重重的打在包不同額角正中。這口濃痰勁力著實不小,包不同只覺一陣頭暈,身子晃了幾晃,原來這一口痰,正好打中在他眉毛之上的「陽白穴」。慕容復心中一驚:「這老兒痰中含勁,那是絲毫不奇,奇在這口痰吐出之後,便會在半空中轉彎。」那大頭老者呵呵笑道:「慕容復,老夫也不用你以我之道,還施我身,只要你說出我這一口痰的來歷,老夫便服了你。」慕容復腦中念頭飛快的亂轉,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忽聽得身旁一個清亮柔和的聲音說道:「端木島主,你練成了這『歸去來兮』的五斗米神功,實在不容易。但殺傷的生靈,卻也不少了吧。我家公子念在你修為不易,不肯揭露此功的來歷,以兔你大遭同道之忌。難道我家公子,竟也會用這功夫來對付你嗎?」慕容復一回頭,見說話的聲音竟是出自王玉燕之口,不由得又驚又喜。

他知道王玉燕聰明絕倫,讀書過目不忘,鄉嬛閣中所藏的武學經典,她縱覽數遍,已記得滾瓜爛熱,天下各家各派的功夫,可說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是不會使用而已。這「五斗米神功」的名目,自己從未聽見過,她居然知道了,卻不知說得對是不對。那大頭老者本來一張臉血也似紅,突然之間,變得全無血色,但立即又變成紅色,笑道:「小娃娃,胡說八道,懂得什麼『五斗米神功』,損人利己,陰施險惡,難道是我這種人練的麼?但你居然叫得出老爺爺的姓來,總算很不容易的了。」王玉燕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只不過他不肯承認而已,便道:「海南島五指山赤焰洞端木洞主,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端木洞主這功夫原來不是『五斗米神功』,那麼想必是從地火功中化出來的一門神妙功夫了。」「地火功」是赤焰洞一派的基本功夫。赤焰洞一派的宗主,都是複姓端木,這大頭老者名端木元。他聽王玉燕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來歷,卻偏偏又替自己掩飾「五斗米神功」,對她頓生好感,何況赤焰洞在江湖上實在是籍籍無名的一個小派,在她口中,居然成了「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更是高興,當下笑道:「不錯,不錯,這是地火功中的一項雕蟲小技。老夫有言在先,你既道出了寶門,我便不來難為你了。」 突然間一個細細的聲音發自對面岩石之下,嗚嗚咽咽,似哭非哭的說道:「端木元,我丈夫和兄弟,都是你殺的麼?是你練這天殺的『五斗米神功』,因而害死了他們的麼?」說話之人給岩石的陰影遮住了,瞧不見她的模樣,隱隱約約間可見到是個身穿黑衣的女子,長挑身材,衣衫袖子甚大。端木元哈哈一笑,道:「這位娘子是誰?我壓根兒不知道『五斗米神功』是什麼東西,你莫聽這位小姑娘信口開河。」那女子向王玉燕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過來,我要問一問你。」 她這麼一招手,王玉燕只感到有一股吸力,要將她身子拉過去一般,身形一晃,左腳向前踏了一步,忙用力凝住身子。那女子再招了招手,王玉燕又要向前走去,不由得驚呼了一聲。慕容復知道對方是在行使「擒龍功」一類的凌虛擒拿法,這種擒拿法若是練得精粹,一招手便能將對手憑空抓了過來。王玉燕內力平平,但這女子須得連連招手,方能將她招將過去,可見她這門功夫尚未練得十分到家。眼見她第三次又再招手,慕容復袍袖輕揮,「斗轉星移」的功夫使將出來,這凌虛擒拿的內勁便反擊過去。那女子啊的一聲,立足不定,從岩石的陰影下跌跌撞撞的向前沖了出來。

這女子衝到距慕容復身前四五尺處,內勁消失,便不再向前。她大吃一驚,生恐慕容復出手加害,用力一躍,向後退了丈許,這才立定。王玉燕誼:「南海椰花島黎夫人,你這門『采燕功』的確神妙,佩服佩服。」那女子臉上神色不定,道:「小姑娘,你……你怎知道我姓氏?又……又怎知道我……我這『采燕功」?」 這時她身子已不在岩石的陰影之下,眾人見到她身穿一襲黑衣,但黑衣中似乎織有各種彩色絲線,以及金線、銀線,在燈火照耀之下,彩影變幻,閃爍流動。王玉燕道:「七彩寶衣是椰花島至寶,四海皆知。適才夫人露了這一神妙功夫,擒龍控鶴,凌虛取物,自然是椰花島威振天下的『采燕功』了。」原來椰花島地處南海,山岩上多產燕窩,只是燕窩都是生於絕高絕險之處,采燕窩不易。黎家久處島上,數百年來由採集燕窩而練成了獨門的「采燕功」。這功夫不但有凌虛取物的擒拿手法,輕功步法也是與眾不同。王玉燕看到她向後一躍之勢,宛如為海風所激,更無懷疑,便道出了她的身份來歷。黎夫人被慕容復一招手便引將過去,心下已自怯了,再被王玉燕一口道破自己的武功家數,只道自己所有的技倆,全在對方算中,當下不敢更示強悍,只有向端木元道:「端木老兒,好漢子一人做事一身當,我丈夫和兄弟,到底是你害的不是?」

端木元呵呵笑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南海椰花島島主黎夫人,說將起來,咱們同處南海,你還是老夫的芳鄰哪!尊夫我從未見過面,怎說得上『加害』兩字?」黎夫人將信將疑,道:「日久自知,只盼不是你才好。」她說了這句話,又隱身岩後。黎夫人剛退下,突然間呼的一聲,頭頂松樹掉下一件重物,嘡的一聲大響,跌在岩石之上,卻是一口青銅巨鼎。 慕容復又是一驚,抬頭先瞧松樹,看樹頂躲的是何等樣人物,居然將這一件數百斤重的大傢伙搬到樹頂,又摔將下來。看這銅鼎模樣,便與適才公冶干所踢倒的碧磷洞銅鼎形狀相同,只是鼎身卻大得多了,難道桑土公竟是躲在樹頂?他一抬頭,但見樹頂靜悄悄地,沒有半個人影。 便在此時,忽聽得幾下細微異常的響聲,混在風聲之中,幾不可辨。慕容復機靈異常,雙袖舞動,揮起一股勁風,反擊了出去,眼前銀光閃劫,幾千百根細如牛毛的小針從四面八方迸射開去。慕容復暗叫:「不好!」伸手攬住王玉燕腰間,縱身一躍,憑空升起,卻聽得公冶干、風波惡以及四周人眾紛紛呼喝:「啊喲,不好!」「中了毒針。」「這歹毒暗器,他奶奶的!」「哎喲,癢死了!」慕容復身在半空,一瞥限間,見那青銅大鼎的鼎蓋一動,有什麼東西要從鼎中鑽了出來,這時情勢險惡,已然無法細想,他右手一托,將王玉燕的身子向上送起,叫道:「坐在樹上!」跟著身子向下一落,雙足踏住鼎蓋,不住抖動,當即使「千斤墜」功夫,硬將鼎蓋壓住。 其時兔起鶻落,只是片刻間之事,慕容復剛將那鼎壓住,四周眾人的呼喝之聲已是響成一片:「哎喲,快取解藥!」「這是碧磷洞的牛毛針,一個時辰封喉攻心,最是厲害不過。」「桑土公這臭賊呢,在哪裡?在哪裡?」「快揪他出來取解藥。」「這臭賊亂髮牛毛針,連我這老朋友也傷上了。」「桑土公在哪裡?」「快取解藥,快取解藥!」 「桑土公在哪裡?」「快取解藥!」之聲,響成一片。中了毒針之人有的亂蹦亂跳,有的抱樹大叫,顯然這牛毛針上的毒性十分厲害,令中針之人奇癢難當。這些人中頗有些是一派之長,一宗之主,也都醜態畢露,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了。 慕容復所關心的,只是自己弟兄有無中了對方毒手,一晃眼間,只見公冶干左手撫胸,右手按腹,正自凝神運氣,風波惡卻是雙足亂跳,破口大罵。他知道這二人已中了暗算,心中又是憂疑,又是惱怒。這無數毒針,顯然是有人開啟銅鼎中的機括,從鼎中發射出來,否則決不可能在頃刻之間,竟有許多細針激射而出。更惱人的是,銅鼎墮地,引得他自然而然的抬頭觀望,鼎中便乘機發射,若不是他見機迅速,內力強勁,這幾千萬枚毒針都已鑽入他的肉里了。那麼發暗器之人有鼎護身,穩若泰山,慕容復內勁反激出去的毒針,都射在旁人身上,有些在鼎上,自也傷不到他。

只聽得一個人陰陽怪氣的道:「慕容復,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以彼之道,還施我身』?這可與你慕容家的作為不對啊。」此人站得甚遠,半邊身子又是躲在岩石之後,沒中到毒針,便來說這些風涼話兒。慕容復不去理他,心想解鈴還是系鈴人,要解此毒,自然要找鼎中發針之人,只覺得腳下鼎蓋不住抖動,顯是那人想要衝將出來,但慕容復的「輕身功夫」極是了得,左手三根手指搭在那株大松樹上,欲輕則如羽毛,欲重則逾萬斤,那人要想鑽出鼎來,若不是以寶刀寶劍破鼎而出,使須以腰背之力,將那株松樹連根拔起。須知這時慕容復三根手指傳力,已如將鼎蓋釘住在大松樹下。鼎中人天生神力,平時腰背一拱之下,連大牯牛也給他撞倒了,否則豈敢行險僥倖,使這種古怪法子來傷人?他連拱幾下,鼎上竟如給一座小山壓住了一般,紋絲不劫,那人也是十分焦急,連連運力,卻哪裡掀得動慕容復的「千斤墜」? 慕容復心下計較已定,情知他每掀一下,都是大耗真元,自己已將他的力道都移到了那株大松樹上,只見那松樹左右榣晃,樹根咯咯直響,要連根拔起固然談何容易,但樹周小根,卻已給他迸斷了不少,等他再掀數下,突然鬆勁,讓他突鼎而出。料想他出鼎之時,必然隨手再施牛毛細針以防護自身,那時一掌擊落,將這千百枚毒針都釘在他的身上,不怕他不取解藥出來,其時奪他解藥,自比求他取藥有利得多。

只覺那鼎蓋又掀了兩下,突然間鼎中人再無動靜,慕容復知道他在運勁蓄力,準備一舉突鼎而出,當即腳下鬆勁,右掌卻暗暗運力。哪知過了好一會,鼎中人仍足一動也不動,倒如已經悶死了一般。四下里的號叫之聲,卻響得更加慘厲了。有些功力較淺的二三代弟子,難忍麻癢,竟是在地下打滾,更有以頂撞石,以拳捶胸,情景甚是可怖。忽聽得七八人齊聲叫道:「將桑土公揪出來,揪他出來,快取解藥!」叫喊聲中,十餘人紅了眼睛,同時嚮慕容復沖了過來。慕容復左足在鼎蓋上一點,身子輕飄飄的躍起,正要坐在那松樹的橫干之上,突然間嗤嗤聲響,斜刺里一叢銀光閃動,又是千百枚細針向他射了過來。這一變故來得突兀之極,發射毒針的桑土公當然仍在鼎中,而這叢毒針來勢之勁,數量之多,又顯然出自機括,並非人力,難道桑土公的同黨隱伏在旁,再施毒手麼?這時慕容復身在半空,無法閃避,若以掌力反擊,則鄧百川等四人都在下面,不免重蹈覆轍,又傷了自己兄弟。好慕容復,那「南慕容、北喬峰」六字,究非幸至,慕容氏家傳武功,實有鬼神莫測之妙,慕容復雖然致力於中光復國,未能潛心練武,但姑蘇慕容家的嫡系傳人豈同泛泛?他右袖一振,猶如風帆股在半空中一借力,身子向左飄開三尺,同時右手袖子飄起,一股柔和渾厚的力道發出來,將那千百枚毒針都托向天空。這一下身子便如一隻輕飄飄的大紙鳶,悠然滑翔而下。 其時天上雖然星月無光,四下里燈籠火把卻是照耀得十分明亮,眾人眼見慕容復瀟灑自如的滑行空中,無不驚佩。慘呼喝罵聲中,響出了一陣春雷般的喝彩聲來,立時掩住了這一片悽厲刺耳的號叫。 慕容復身在半空,雙目卻注視著這叢牛毛細針的來路,忽聽得「嚶嚀」一聲,發自松樹之頂,竟是王玉燕的聲音。慕容復無暇探詢,身子落到離地約有丈余之處,左腳在一根橫跨半空的樹幹上一撐,借力向右方撲出。他落下時飄飄蕩蕩,勢道甚是緩慢,這一次撲出,卻是疾如鷹隼,一陣勁風掠過,雙足便向岩石旁一個矮矮胖件的人頭頂踏了下去。原來他在半空時目光籠罩全場,見到此人懷中抱著一口小鼎模樣的傢伙,作勢欲再發射。

那矮子一滑足,避開三尺,行動極是敏捷,便如一個圓球在地下打滾。慕容復一足踏了個空,砰的一掌拍出,掌力直透對方後背。那矮子正要站起身來,給慕容復這一掌打得又摔倒在地。他借勢直竄出七八丈外,方再站起,但慕容復這一掌,力道甚是強勁,那矮子顫巍巍的站直,搖晃幾下,雙膝一軟,坐倒在地。十餘人叫道:「桑土公,取解藥來,取解藥來!」向他擁了過去。鄧百川和包不同均想:「原來這矮子便是桑土公!」兩人急於要擒住了他,好取解藥來治把兄弟之傷,同時大喝,向他直撲而下。 桑土公左手在地下一撐,想要站起,卻是受傷不輕,終究力不從心。包不同來勢最快,一伸手,便向他肩頭抓了下去,這一下出的乃是重手,叫他無論如何掙扎不脫,不料右手五指剛抓上他的肩頭,手指和掌心立時疼痛難當,縮手不迭,反掌一看,只見滿掌心鮮血淋漓,原來桑土公身內衣甲上裝滿了尖針,便如一頭箭豬刺蝟相似。這些尖針上一般的餵了毒藥,霎時之間,包不同但覺手掌上奇癢難當,一直癢到心裡去,恨不得立時便將這隻手掌斬了下來。他又驚又怒,飛起左足,一招「金鈎破冰」,便向桑土公屁股上踢了過去。但見他伏在地下,身子微微蠕動,這一腳非重重踢中了不可。

他這一腳去勢迅捷,剎那之間,足尖離桑土公的臀部不過數寸,突然間省悟:「啊喲不好,他屁股上若是也裝尖刺,我這一隻腳又是糟糕。」其時這一腳已然踢出,若是硬生生的收回,勢須扭傷了自己的筋骨,包不同百忙之中變招,左掌疾出,在地下重重一拍,身子惜勢倒射而出,總算見機得快,足尖只在桑土公的褲子上輕輕一擦,沒使上力,也不知他屁股上是否裝有倒刺。這時鄧百川和其餘人已撲到桑土公身後,只是眼見包不同出手拿他,不知如何反而受傷,雖見桑土公伏地不動,一時之間倒也不敢貿然動手。包不同性子十分執拗,既吃了這大虧,如何肯就此罷休?在地下捧起一塊兩百來斤的大石,大叫:「讓開,我來砸死這隻大烏龜!」 有的人叫道:「使不得,砸死了他便沒解藥了!」另有人道:「解藥在他身邊,先砸死他才取得到。」這些人雖然在此聚會,看來各懷異謀,並不如何齊心合力,包不同要砸死桑土公,居然有些人也不怎麼反對。議論紛紛之中,包不同手持大石,大踏步上來,對準了桑土公的背心,喝道:「砸死你這隻生滿倒刺的大烏龜!」這時他右掌心越來越癢,煩燥難當,雙臂一挺,這塊大石便向桑土公背心砸了下去。只聽得砰的一聲響,地下塵土飛揚! 來人都是吃了一驚,這一下砸在桑土公背上,就算不是血肉模糊,也要砸得他大聲慘呼,決無塵土飛揚之理。再定睛細看時,各人更是驚訝,那塊大石好端端的壓在地下,桑土公卻已不知去向。[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