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男人 周國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女人和男人》是中國當代作家周國平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女人和男人
(A)在《戰爭與和平》中,托爾斯泰讓安德列和彼爾都愛上娜塔莎,這是意味深長的。娜塔莎,她整個兒是生命,是活力,是一座小火山」。對於悲觀主義者安德列來說,她是抗衡悲觀的歡樂的生命。對於空想家彼爾來說,她是抗衡空想的實在的生活。男人最容易患的病是悲觀和空想,因而他最期待於女人的是歡樂而實在的生命。男人喜歡上天入地。天上太玄虛,地下太陰鬱,女人便把他拉回到地面上來。
女人使人生更實在,也更輕鬆了。
快樂地生活,一邊陶醉,一邊自嘲,我欣賞女人的這種韻致。
(B)女人的肉體和精神是交融在一起的,她的肉慾完全受情感支配,她的精神又帶着濃烈的肉體氣息。女人之愛文學,是她的愛情的一種方式。她最喜歡的作家,往往是她心目中理想配偶的一個標本。於是,有的喜歡海明威式的硬漢子,有的喜歡拜倫式的悲觀主義者。 在男人那裡,肉體與精神可以分離得比較遠。
(C)女人的聰明在於能欣賞男人的聰明。
男人是孤獨的,在孤獨中創造文化。女人是合群的,在合群中傳播文化。
(D)男人期待於女人的並非她是一位藝術家,而是她本身是一件藝術品。她會不會寫詩無所謂,只要她自己就是大自然創造的一首充滿靈感的詩。 當然,女詩人和女權主義者聽到這意見是要憤慨的。
(E)女人很少悲觀,她許會憂鬱,但更多的是煩惱。最好的女人一樣也不。
(F)女人是人類的感官,具有感官的全部盲目性和原始性。只要她們不是自卑地一心要克服自己的「弱點」,她們就能成為抵抗這個世界理性化即貧乏化的力量。 (G)我對女人的要求與對藝術一樣:自然,質樸、不雕琢,不做作。對男人也是這樣。
女性溫柔,男性剛強。但是,只要是自然而然,剛強在女人身上,溫柔在男人身上,都不失為美。
(H)當一位憂鬱的女子說出一句極輕鬆的俏皮話,或者,當一位天真的女子說出一個極悲觀的人生哲理,我怎麼能再忘記這話語,怎麼能再忘記這女子呢?強烈的對比,使我同時記住了話和人。
而且,我會覺得這女子百倍地值得愛了。在憂鬱背後發現了生命的活力,在天真背後發現了生命的苦惱,我驚嘆了:這就是豐富,這就是深刻!
(I)盧梭說:「女人最使我們留戀的,並不一定在於感官的享受,主要還在於生活在她們身邊的某種情趣。
的確,當我們貪圖感官的享受時,女人是固體,誠然是富有彈性的固體,但畢竟同我們只能有體表的接觸。然而,在那樣一些充滿詩意的場合,女人是氣體,那樣溫馨芬芳的氣體,她在我們的四周飄蕩,沁入我們的肌膚,瀰漫在我們的心靈。
一個心愛的女人每每給我們的生活染上一種色彩,給我們的心靈造成一種氛圍,給我們的感官帶來一種陶醉。
(J)我發現,美麗的女孩子天性往往能得到比較健康的發展。也許是這因為她們從小討人喜歡,飽吸愛的養料,而她們的錯誤又容易得到原諒,因而行動較少顧慮,能夠自由地生長。猶如一株植物,她們得到了更加充足的陽光和更加開闊的空間,所以不致發生病態。
(K)兩性之間,只隔着一張紙。這張紙是不透明的,在紙的兩邊,彼此高深莫測。但是,這張紙又是一捅就破的,一旦捅破,彼此之間就再也沒有秘密了。 我的一位朋友說:不對,男人和女人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動物,永遠不可能彼此理解。
(L)侵犯女人的是男人,保護女人的也是男人。女人防備男人,又依賴男人,於是有了雙重的自卑。
(M)女人總是把大道理扯成小事情,男人總是把小事情扯成大道理。
(N)男人和女人的結合,兩個穩定可得穩定,一個易變、一個穩定可得易變,兩個易變可得穩定,可得易變。
(O)莫洛亞說:「女人之愛強的男子只是表面的,但她們所愛的往往是強的男子的弱點。」我要補充一句:強的男子可能對千百個只知其強的崇拜者無動於衷,卻會在一個知其弱點的女人面前傾倒。
(P)男人通過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
(Q)我說,男子比女子長於表達。一個女子與我爭辯,她說,女子比男子長於表達,因為女子想贏得一切人的愛,於是極盡誇張和渲染之能事,以期引起注意。 真是女子中的叛徒。她難免要同時失寵於男子和女子了。
(R)兩個漂亮的姑娘爭吵了起來,彼此用惡言中傷。我望着她們那輪廓纖秀的嘴唇,不禁惶惑了:如此美麗的嘴唇,使男人忍不住想去吻它們,有時竟是這麼惡毒的東西麼? (S)我最厭惡的弱點,在男人身上是懦弱和吝嗇,在女人身上是粗魯和俗氣。
(T)我的一個朋友說:「對男人沒有憐憫可言。一個男人如果到了讓人憐憫的地步,我對他就只有蔑視!」
是的,男人也會遭到失敗和不幸,但只應該是這樣一種失敗和不幸,它在人們心目中激起的不是憐憫和同情,而是悲痛和尊敬。
(U)她們談得很熱烈。「我這道題錯得太冤枉……是呀,我明明複習過的,可當時怎麼也想不起來了……」談話按照這相同的方式進行着;各人只是說着自己的事,可是居然互相能接上茬,居然沒有中斷,居然很熱烈。
交談往往如此,每人都乘機發泄一下,談談自己的熱望。女人尤其如此。
(V)對於異性的評價,在接觸之前,最易受幻想的支配,在接觸之後,最易受遭遇的支配。所以,世有歌德式的女性崇拜者,也有叔本華式的女性蔑視者。女性對男性也一樣。 其實,並沒有男人和女人,只有這一個男人或這一個女人。[1]
作者簡介
周國平,男,漢族,1945年生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