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赤條蜂(昆蟲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嬌小的赤條蜂》是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法布爾代表作《昆蟲記》中的一篇。
譯文
細細的腰,玲瓏的身材,腹部分成兩節,下面大,上面小,中間好像是用一根細線連起來,黑色的肚皮上面圍着一絲紅色的腰帶:這就是赤條蜂。
赤條蜂的巢穴是建築在疏鬆的極容易鑽通的泥土裡的。小路的兩旁,太陽照耀着的泥灘上,那些地方的草長得很稀疏,都是黃蜂最理想的住所。在春季,四月初的時候,我們總可以在這樣的地方找到它們。
赤條蜂通常在泥土裡築一個垂直的洞,好像一口井,口徑只有鵝毛管那麼粗,約有二寸深,洞底是一個孤立的小房間,專為產卵用的。黃蜂建巢的時候,總是靜靜地、慢慢地工作着,絲毫沒有什麼熱烈或興奮的樣子。像別的蜂一樣,它用前足作耙,用嘴巴作挖掘的工具。有時候我們就可以聽到,從洞底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摩擦聲,這是因為它遇到了一顆極不容易搬去的沙粒引起翅膀和全身劇烈振動的緣故。每隔短短的十幾分鐘,我們就可以看到赤條蜂在洞口出現,嘴裡銜着一些垃圾或是一顆沙粒。它總把這種垃圾丟到幾寸以外的地方,這樣可以保持自己的居所和周圍環境的整潔乾淨。
有幾顆沙粒會被區別對待。赤條蜂們會對它們進行特殊的處理,使它們免遭被遠遠拋出去的命運。這些沙粒被赤條蜂們堆在洞的附近,將來會另有重大的用途。當赤條蜂把洞完全挖好了,它就在這小沙灘上察看有沒有適合它需要的沙粒。如果沒有,它就到附近去找,直到找到為止。它需要的是一粒扁平的,比它的洞口稍大一些的沙粒,它可以把這個沙粒蓋在洞口,做成一扇門。第二天它從外面獵取一條毛毛蟲回來,就不慌不忙地把門打開,把獵物拖進去。這門看起來和其它沙粒完全一樣,誰也不會想到它底下會藏着食物,藏着一隻赤條蜂的家,只有它自己才能辨別出它的家。它打開門,不緊不但地把獵物放到洞底後,就開始在上面產卵,然後再用它以前藏在附近的沙粒把洞口堵住。這聽起來似乎有點像《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中「芝麻開門」的故事。
赤條蜂所獵取的食物是一種灰蛾的幼蟲。這種蟲大部分都是生活在地底下的,赤條蜂又是怎麼把它捉到的呢?讓我們來看看吧。有一天當我散步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隻赤條蜂在一叢百里香底下忙碌着。我立刻在它附近的地上躺下。我的出現並沒有把它嚇走。它先飛到我的衣袖上停了一會兒,斷定我不會傷害它之後,又飛回到百里香叢中去了。從過去的經驗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它忙得很,沒有時間來考慮我這個不速之客。
赤條蜂把百里香根部的泥土挖去,又把周圍的小草拔掉,然後把頭鑽進它挖松的土塊里。它匆匆忙忙地從這裡飛到那裡,向每一條裂縫裡張望。而不是在為自己築巢,而是在尋找地底下的食物,活像一隻獵狗在尋找洞裡的野兔一般。
灰蛾的幼蟲覺察到了上面的動靜,決定離開自己的巢,爬到地面上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念之差就決定了它的命運。那赤條蜂是早已準備就緒,就等着它的出現了。果然,灰蛾的幼蟲一露出地面,赤條蜂就衝出去一把將它抓住了,然後伏在它的背上,像一個熟練的外科醫生一樣,不慌不忙地用刺把毛蟲的每一節都刺一下。從前到後一節一節地往下刺,一點兒也不遺漏。它那熟練的動作,讓人想起遊刃有餘的屠夫。
赤條蜂的技巧令科學家們都自愧不如。它可以靠觀察去推斷人類所從不知道的事情。它很熟悉它的俘虜的神經系統,它知道往哪些神經中樞上扎刺,可以使它的俘虜神經麻木而不致於死亡。它從哪裡學到的這種知識呢?我們人類有學校,有老師,有各種書籍,我們通過這些逐漸地積累知識懂得大自然的許多奧妙。可是赤條蜂是怎麼知道這些複雜的知識的呢?而且不用練習就掌握了那麼熟練的技術,難道是在它們出生前,冥冥之中就有神靈賦予它們這種本領了嗎?大自然多神奇啊,當我們孜孜不倦地探索它的秘密時,它早就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
我還要告訴你另一幕赤條蜂和毛毛蟲大戰的故事,這也是我親眼看見的。那是在五月里,我看着赤條蜂在一條光潔的路旁為它的巢作最後一步的清除工作。它的幾碼外的地方已經麻醉好了一條毛毛蟲,當它清除好那條街道並且把洞開得足夠大後,它就出去搬毛毛蟲了。
它很容易地找到了那條毛毛蟲,那條毛毛蟲就躺在地上。可是糟糕的是,螞蟻也正在獵取那條毛毛蟲。赤條蜂不願意和螞蟻分享這條毛毛蟲,可是要把螞蟻趕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三考慮之後,它認為自己的能力實在有限,還是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吧。於是它決定放棄這條毛毛蟲,再到別處去尋找食物。
它在離巢大約十尺以內的地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察看着泥土,不時地用它那彎着的觸鬚,在地面上揮動,像一名執着的士兵用探雷針尋找着地雷。在烈日的下面,我觀察了它整整三個鐘頭!要找到一條毛毛蟲是多麼困難啊,尤其是在急需的時候。
即使是對人,這也是一件困難的工作。我一心要幫助它,替它找到一條毛毛蟲,因為我想看它怎樣麻痹毛毛蟲。
於是我就想起我的老朋友法維,他是我的園丁,正在那裡照料花園,於是我把他招呼過來。
「快來快來!我想要幾條灰色毛毛蟲!」我把事情飛快地向他解釋了一下。他明白了,馬上去找蟲子。他挖掘着萵苣的根,耙着草莓里的泥,察看着鳶尾草叢的邊緣。我非常信任他,他的眼力和聰明,因為那麼多年以來,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出色的園丁。
過了好久,也沒見法維拿毛毛蟲過來。
「喂,法維,毛毛蟲呢?」
「先生,我一條也找不着。」
「怎麼會?!把你們所有的人都叫過來!克蘭亞、愛格蘭,你們都來!到萵苣田裡來!幫我找毛毛蟲!」
於是全家都出動了,每個人都很努力,可是毫無結果。三個鐘頭過去了。我們中間誰也沒找着毛毛蟲。
赤條蜂也沒有找着毛毛蟲,它已經很疲倦了,我看到它很果斷地在地面上有裂縫的地方尋找。它盡着它最大的努力尋找,甚至把杏核般大的泥塊搬開。可是不久它又離開了這些地方。於是我開始懷疑,赤條蜂捕獲不到獵物,不是因為找不到毛毛蟲,而是因為雖然它知道毛毛蟲在哪兒,卻沒辦法捉到它們,可能因為毛毛蟲早有防備,把巢挖得很深,而赤條蜂沒有能力把蟲子從地底下挖出來。我真愚昧,為什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難道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獵取家會盲目地浪費精力嗎?當然不會。
此刻赤條蜂又在挖另一個地方了,可是不久它又放棄了,正像它所嘗試過的許多地方一樣。我決心要幫它的忙,於是我就繼續它的工作,用小刀朝那兒挖下去。可是什麼也沒有,於是我也放棄了那塊地方。
可是不久赤條蜂又回來了,在我挖過的地方繼續往下挖。我明白它的意思了,我為它創造了條件,重新激起它對這個地方的信心。
「滾開,你這個笨頭笨腦的傢伙!」赤條蜂似乎在說「讓我來告訴你這裡到底有沒有毛毛蟲!」
於是我按照赤條蜂指引的方向挖下去,果然挖出了一條毛毛蟲。太好了!聰明的赤條蜂!你沒有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照這種辦法,我挖到了第二條毛毛蟲,不久,第三條、第四條都被我挖到了。我發現赤條蜂所挖掘的地方,都是光禿禿的幾個月前曾經翻鬆過的泥土。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記號可以顯示出毛毛蟲的所在地了。好了,法維、克蘭亞、愛格蘭和你們其餘所有的人,你們還有什麼話說?你們找了三個鐘頭都沒找到一條毛毛蟲,而這隻聰明的赤條蜂,卻提供給了我足夠的毛毛蟲,同時,我也為自己對赤條蜂的信任和了解而沾沾自喜。是啊,我能夠懂得它的心思,能夠和它密切配合,互補長短,那一堆豐盛的「戰果」就是我們之間天衣無縫的完美合作的最好證明。
襲擊毛毛蟲
我把第五條毛毛蟲留給赤條蜂,當時我正躺在地上,和這位屠夫靠得很近,所以沒有一個細小的動作能逃過我的眼睛。現在我要把我眼前所發生的情景一段一段地記下來。
1.赤條蜂用它的嘴巴夾住了毛毛蟲的頸部,毛毛蟲劇烈地掙扎着,扭動着身體。赤條蜂卻不慌不忙,自己讓到一邊,以避免劇烈的衝撞。它的刺扎在毛毛蟲的頭和第一節之間的關節上,那是毛毛蟲的皮最嫩的地方。這是最性命攸關的一下,這一下可以使毛毛蟲完全受赤條蜂的控制。
2.赤條蜂突然離開毛毛蟲,躺倒在地上,劇烈地扭動着,不停地打着滾,抖動着足,拍打着翅膀,像是在垂死掙扎。我以為它也被毛毛蟲扎了一下,受了致命的傷。看着它的生命就要這樣結束,我對它充滿了無限的同情。可是它突然又恢復正常了,扇扇翅膀,理理鬚髮,又活靈活現地回到獵物旁。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其實正是它慶祝勝利的表現,而不是像我想的那樣受了傷。
3.赤條蜂抓住了毛毛蟲的背部,抓的部位比第一次稍微低些,然後開始用刺扎它身體的第二個體節,仍舊是刺在下方。它一節一節地往下刺。頭三節上有腳,接着兩節沒有腳,再以後四節又有腳,不過那不是真正的腳,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沈狀突起物。一共有九節。但早在赤條蜂第一針刺下後,毛毛蟲已經沒有多大的抵抗力了。
4.最後赤條蜂把鉗子般的嘴巴張到最大的寬度,鉗住了毛毛蟲的頭,有節奏地輕輕壓榨它,但儘量不使它受傷。每壓一次,赤條蜂就要停一下,看看毛毛蟲有什麼反應。這樣一停、一等、一壓,循環往復地進行着。這種控制大腦的手術不能做得太猛烈,否則毛毛蟲很可能會死掉。說來很奇怪,赤條蜂為什麼並不想讓它死掉呢?
現在外科醫生的手術已經結束,毛毛蟲癱趴在地上。它不會動了,幾乎沒有生命,只有一息尚存。它任憑被赤條蜂拖到洞裡,不做也不能做絲毫的反抗。當赤條蜂把卵產在它身上後,它也沒有能力傷害在它身上成長的赤條蜂的幼蟲。這就是赤條蜂所做的麻醉工作的目的:它是在為未來的嬰兒預備食物。它把毛毛蟲拖到洞裡以後,就在它身上產一個卵。等到幼蟲從卵里孵化出來,就可以把毛毛蟲當作食物。想想看,如果毛毛蟲還能動彈會有什麼後果?只要它輕輕一轉身,就能輕而易舉地把赤條蜂的卵壓破!當然,毛毛蟲是不會動了。可是它又不能完全死掉,因為如果它死了,屍體很快就會腐爛,不適宜做赤條蜂幼蟲的食物了。所以赤條蜂用它的毒刺刺進毛毛蟲的每一節神經中樞,使它失去運動的能力,半死不活地苟且殘喘下去,自動地為幼蟲將來的食物「保鮮」。赤條蜂想得多周到啊!不過,等你看到它把獵物拉回家的過程,你會發現它對事物考慮的周到程度還遠不止這些。它想到毛毛蟲的頭部還沒有受傷,嘴巴還能動。當它被赤條蜂拖着走的時候,它能夠咬住地上的草,從而阻礙赤條蜂繼續把它往前拖,所以赤條蜂還得想辦法把毛毛蟲的頭部也麻痹掉。這次它不再用它的毒刺,因為那會致毛毛蟲於死地。它連續不斷地壓榨和摩擦毛毛蟲的頭部,這種方法實在是十分恰到好處,毛毛蟲很快便失去了知覺,它被折騰暈了。
雖然我們很佩服赤條蜂的技巧,但同時也不禁為毛毛蟲們捏把汗。畢竟,被赤條蜂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不過如果我們是農夫,我們就不會對毛毛蟲深表同情了。它是農作物和花草最可怕的敵人!它們白天彎曲着身子在洞裡睡大覺,晚上爬出來為非作歹,咬植物的根和莖。無論是觀賞用的花草還是食用的蔬菜,都是它們的美餐。有時候,一棵幼苗無緣無故地枯萎了,如果你把它輕輕地拔起來,就會發現它的根部受了傷。原來,晚上的時候,惡貫滿盈的毛毛蟲到過這兒,它那剪刀一樣的嘴巴把這棵幼苗咬傷了。它和另一種白色的毛毛蟲(金蟲的幼蟲)一樣的壞。只要它到了甜菜園裡,這菜園就要蒙受巨大的損失。它的的確確是一種害蟲。赤條蜂把它殺死,是在為民除害。我們就完全沒有必要對毛毛蟲產生同情了。[1]
作者簡介
讓·亨利·卡西米爾·法布爾 (Jean-Henri Casimir Fabre,1823年12月22日-1915年10月11日),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被世人稱為「昆蟲界的荷馬」「昆蟲界的維吉爾」。他用水彩繪畫的700多幅真菌圖,深受普羅旺斯詩人米斯特拉爾的讚賞及喜愛。他也為漂染業做出貢獻,曾獲得三項有關茜素的專利權。主要作品有:《昆蟲記》(全十卷),《自然科學編年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