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車(方燕)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學車》是中國當代作家方燕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學車
學車是現代人常有的經歷,我相信每一個學車的人都有一段難忘的記憶。
我是2014年冬天拿駕照,2020年春天換證,滿六年了。這六年期間,從拿到駕駛證的那一刻起,我沒再摸過方向盤。學車的時候,沒車。學會了,還沒車。看別人開車,想起一句話,男人有兩樣東西不得外借,一是女人,二是車。車與女人放在一起談論,可見都是別人私有而寶貴的東西。別人的車,是想摸不能摸了。於是,我那六年駕照,就像一個待字閨中的大齡處女,無可奈何地任憑歲月蹉跎,空等待了。
年前,先生開着新買的車回來了。我終於有機會過一把車癮了。當手握方向盤,我像是在大街上偶遇了一位想不起名字的老熟人,腦袋短路一般,空濛焦糊一片。昔日所學竟忘得如此乾淨,連油門剎車都要重新認識。在先生如雷的吼聲里,六年前學車的經歷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仿佛回到那個驕陽似火的夏天。閨蜜瓊子和我站在駕校燙腳的水泥場地上,聽教練操着駐馬店的侉話:你們幾個聽好了哈,倒車入庫是最重要的,緊要的看這個點,然後方向盤向左,回方向,倒進去。侉話聽不明白,那個點是哪個點呢?左右分不清,懵懂不知呀。那時,我和瓊子老大不小了,屬於教練怕的那一類學員,女的,年紀大的,戴眼鏡的。除了不戴眼鏡,我和瓊子三條占了兩條。學車的困難是意料之中的。
儘管我倆守時用心,等到科二場地考試那一天,已經從暑天到霜降了。當我興奮坐上考試的桑塔納,系好安全帶,握緊方向盤,準備倒車入庫。回頭看練了千百次的點,結果,只看到白茫茫的霜啊!白霜覆蓋了後窗玻璃,平日練習的參照標記居然消失了!萬能的上帝,教練沒說有霜咋處理啊!考試開始後,是不能下車的。這意外讓我立刻緊張起來,汗毛豎起,心砰砰地跳。只能硬着頭皮操作,猶如盲人摸象一般,墜入黑暗世界,胡亂一通。結果,我敗在倒車入庫。瓊子也在S彎失手。科二考試我們沒過。
學車總共有四個科目。一和四是筆試,學開車的常識及法規,是最容易的。科二是場地考,科三是路考。科二有五項,最實用也最難,五項里最難就屬倒車入庫了。一次能通過考試的人不多,最容易留級。跟我們一起參加考試的有一個學員,在科二上是第五次考試了。每一科目只能考五次,五次不過就要被取消資格。那人是做燒烤生意的,沒時間練。駕校和學員都替他着急,我也跟着操心,甚至忘了自己也沒過。還好,他最後過關了!世間事就是這樣,退無可退時,直面險境,勇往直前,說不定就置於死地而後生了。
從市裡的考場歸來,我和瓊子又回到駕校的科二訓練場。還是原來的教練,多數還是原來的學員。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學員們都很熟悉了。其中盧姓的姐弟讓我印象深刻。姐弟倆二十出頭,高顏值。姐姐圓臉大眼睛,剛從南方的美容院回來,有一張特別精緻的臉。緊身短裙,高跟鞋。走路帶風,成熟的衣裝也難束縛周身洋溢的青春氣息。比她高出一頭的弟弟,帥氣陽光,經常跟班一樣地在她身後,提着一雙她練車的平底鞋。閒着的時候,她就說:方姐,瓊姐,我給你們捏捏。沒等反應過來,肩頭手肘已被她捏了個遍。動作熟練利落。這盧家小妹,別看年紀輕輕,思想卻成熟老道。她帶頭跟教練談加時練車的價錢,弄得教練直黑臉,說我們是一群老油條。這老侉教練也確實黑,他老婆開了家庭餐館,一個月不到約我們去了兩次,我們AA制,都是盧家小妹在打點。科二考試前,小妹還替我們約了監考教練吃飯,平時不喝酒的我,破例端起酒杯向教練逐一敬酒。酒壯人膽,說許多感謝恭維的話。就為晃個臉熟。其中一個教練說:我認得你了。沒想到,卻並非一句平常話。
很快,科二重考的時間又到了。考前進行一次考核,過關的去市里考試,過不了的留下。測試的時候,盧家小妹在我前面,她停車的位置不規範,偏離了平時訓練的位置。都是半斤八兩,我一上車就懵圈了,倒車入庫壓線,沒通過考核。瓊子過了。我圍着拿測試成績的教練轉圈,請求他幫我改一下。那教練不同意。但給我支招,讓我買條煙去辦公室找負責人周主任,他同意了才行。
等我買了一條價值兩百元的帝豪煙,用黑色的塑料袋包好,找到周主任說明情況,暮色已經湧上來。
「周主任,我得參加考試啊,練了這麼久,不讓考試怎麼行?」
「不是不讓,你去了通不過要占用名額的。你去也行,交五百元保證金,過了,錢退你。不過,這錢歸駕校。」
「這誰能保證啊?」
「那沒辦法,這是規定。」
學到這個份上,我得去考試呀,老這麼耗着,怎麼行呢?我拿出煙塞給他,他不理我,起身走了。我趕緊跟着,煙夾在腋下。哪知他進了男廁所,我尷尬候在外面。看他出來進了辦公室,我又忙着跟進去。再看我,他語氣緩和下來,讓我把煙留在桌上,同意讓我考試。說考完了煙還我。送出去的東西,好比拿肉包子打狗,哪能指望重新回來呢?
挨到考試那天,我和瓊子起個大早。天還沒亮,在黑不隆咚中穿過小城,坐上駕校的大巴車,在八點之前趕到了市里。等進了考場,有了上次的經驗,我沒那麼緊張了,倒車入庫的考官認得我,巧了,就是酒桌上的那個教練。隨着他的手勢,倒車入庫順利過關。等到整個場地考完,不知道怎麼下地車,迷迷糊糊出了閘口。駕校的人迎上來,指着大屏幕對我說,你過了!我這時才回過神來:我過了!我過了!!此時,這是世上最美好最動聽的語言!抵得過一萬句我愛你所產生的化學效應。駕校的教練說,跟我一樣來參加考試的有兩個,但那個人沒過。時隔多年,每當憶起往事,那種怯後餘生的激動仍是難忘。
等到全部考完,我才知道瓊子沒過。她又栽在S彎道上了。平日裡練車,瓊子比我強多了。考試就是考試,到哪說理去呢!接下來,瓊子又留級,我進了科三練習。在駕校再遇見周主任,他閉口不提還煙的事。我也只當沒送過。去年夏天,大哥和女兒前後學車。我又提起那條煙,年過六旬的大哥哈哈一笑,女兒不以為然。以後,那條煙就成了笑談。只有我知道,我經歷的是煎熬。
帶我們科三的教練姓李,是個五十多的矮小瘦弱的小老頭。他脾氣直,爆,但是個好人。在學員里,有很好的口碑。我很珍惜學習機會,風雨無阻,從沒缺過課。通常皮卡車坐滿了人,早上跟着車出去,一人開一程,教練坐副駕駛,往縣城以南跑,半天才能返回。有一次,臨到我時,到了龍鎮的集市。春節前鄉下的集市,到處是人,堵得水泄不通。教練雖坐旁邊,但開過去了,緊張得汗淌。大部分路段,李教練會讓我們時不時路邊停車,觀察找點。多年以後,雖記不清具體步驟了,但他認真教學的樣子一直沒忘。
科三的時間很短,半個月我們就參加考試了。又是早起,瓊子落單了,這次我一個人穿過凌晨黑暗的縣城。去了市里,又經歷煎熬漫長的編組排隊。我那一組十個人,我是唯一一個過的。又闖過一關了!返回的路上,瓊子打電話來,知道我過了,替我高興又難免失落。瓊子各方面的能力遠超於我,誰知道呢,在學車這件事上,反而讓我這個慢性的人搶了先。
科四是文考。死記硬背的東西,對我不是難事。一個星期後,小年那天,駕照就到手了。在返回的車上,我就犯愁了,沒車,拿什麼練手呢?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六年。六年的時間,足以忘卻許多東西。望着先生被脹成豬肝色的臉,學車的重重困難和那些不能忘卻的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竟有着千滋百味的滄桑。想起小時候學自行車。十二三歲的年紀,天真淘氣。八零年代,自行車稀有。剛工作不久的大哥,買了一輛新永久。瞅個空檔,車就在我腳下。那是一輛帶橫樑的自行車。我年紀小,腿短,夠不上車座。一隻腳從橫樑下面踩腳踏板,身體在左側傾斜着,經常一頭栽進路邊的小樹叢,鼻青臉腫也不在乎。爬起來扶好車,再偷偷把車放回原地。臨到大哥問起來,假裝一臉無辜。就這樣三五次,自行車就學會了。人到中年,再學開汽車,竟有如此刻骨銘心地經歷。但我相信,儘管生疏了,我會逐步熟悉它。那些辛勤付出的汗水,不會白白流淌。
當初學車,雖是瓊子約我,但我在學的過程,愛上了開車。讀余光中先生的散文,其中有:奇妙的方向盤,轉動時世界便繞着你轉動,靜止時,公路便平直如一條分發線。前面的風景便為你剖開,後面的背景呢,便在反光鏡中縮成微小,更微小的幻影。還有那:卷不盡展不絕一副橫軸的山水只為方向盤後面的遠眺之目而釋放。這引起我無窮地遐想。
我多渴望有一天,那個自如轉動方向盤的人是我,那個能讓無限風光盡收眼底的人也是我。現在,方向盤終於在我手裡了。
往後餘生,終將有一天,必將有一天,我會為自己轉動方向盤,去看看遼闊的世界。讓心靈和身體一起在路上,向無盡的遠方延展。這大概就是,每一個學車人心中的夢想吧! [1]
作者簡介
凌飛雁,本名方燕。七零後,喜歡詩詞,散文,音樂和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