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守望(張偉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寒冬里的守望》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偉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寒冬里的守望
教育是一個生生不息的話題,上大學是一個永恆的追求。在陪讀族的世界裡,只有孩子,只有知識,只有大學。因而他們把自己存在的價值大都歸於這些執着和期盼。哪怕是生活的擔子壓彎了脊樑,都會為孩子始終如一。陪讀族在會寧是一種精神的象徵,是當前教育征程中必然的社會現象。但陪讀一定能讓孩子考上大學嗎?考上大學一定就是教育成功嗎?教育的內涵本來可以很豐富,但當把僅僅考上大學作為一切的信仰的時候,教育本身也就面臨着挑戰。但不管怎樣,為孩子守望總是幸福的。在這個寒冬里,希望陪讀族們心裡是暖和的……
——題記。
「我用我的眼睛,看那綠樹紅花。我用我的耳朵,傾聽遙遠的呼喚。我用我的雙手,捧出星星的淚花。我用你的腳板,漂洋過海走天下。」這是會寧教育記錄片《黃土魂》的序曲,它以厚重樸實、意味雋永的詞曲謳歌了會寧教育的精神,唱響了會寧教育的不絕凱歌。想讀懂會寧教育,就要去聆聽黃土不息的呼喚,撫摸犁鏵不老的堅韌;想解讀陪讀族的精神就要走進他(她)們的真實世界,用心去感觸。多少年來,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們為了孩子的一切而義無反顧;多少辛酸,又是什麼讓他們用孺子牛的勤懇和執着挺起了脊樑;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是什麼溫暖着他們的心,他們又在守望什麼;對於這些問題的追問和思考一直沒有斷過,儘管沒有唯一的答案,但每一個人都會用不同的方式去解讀。
異樣的情愫一樣的守望
站在會師橋上俯瞰,北河灣前幾年建成的四合院錯落有致。但這裡早已成了人們眼中名副其實的「陪讀村」。平房頂上的煙囪里冒着火爐子燃煤的青煙,在這個愈趨寒冷的季節,這個縣裡有很多這樣的「陪讀村」在冬天裡被溫暖。
董永輝今年48歲,是太平店鄉大山川村萬溝社的一位農民。2009年,他和妻子為了給孩子做飯在北河灣租了一間不足20平米的磚房。兩張床、一張桌子、一個火爐及一些生活用品把小小的空間裝點的井井有條。當記者掀開房門時,董永輝正盤腿坐在床上看報紙,妻子納着鞋墊。董永輝在會寧建築隊當工人,平常都是早上七點出發到晚上六點半才歇工回家。今天因為剛從鄉下老家回來沒有去工地,便忙裡偷閒的讀起了報紙。問起喜歡讀報的原因時他平靜的說:「了解社會信息麼,有些信息對於教育娃娃也有幫助,平時多看點肯定有好處……這個報紙是我鄉下的弟弟訂的,他在村里當支書,讀完的報紙都給我帶回來了。」說起知識的重要性,他給筆者講了一個故事:一次,在嘉峪關發往蘭州的火車上,他旁邊坐着兩個外國人,一位乘務員過來對兩個外國人用漢語說:「請你們倆到餐廳車廂休息」,但外國人沒有聽懂意思,拿出了火車票……後來在一位大學生的幫助下外國人才明白了意思……。當時他就從內心深處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在自己孩子的教育上,堅決不打退堂鼓。」
他說,種地是一輩子的事,學習是幾年的事。以後,娃娃考上學校了地還能種,但把娃娃念書耽誤了那就不划算了……」
「我現在一個人供着四個人。從學生開學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但我花的錢不足30元,現在一家三口吃住都在這裡,一個月最少得2000多元生活費。現在掙的錢基本都花在娃娃念書上了……我和娃娃媽連一件新線衣捨不得穿。即使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董永輝說着,眼眶裡浸滿了淚水。他用粗糙的手掌揩掉將要溢出眼眶的淚水,點了一根「紅蘭州」煙。
像董永輝這樣狀況的陪讀族有很多,就在他所租房的這個四合院裡,大部分是'撇下地』來陪孩子上學的。
家住會寧縣楊集鄉北坪村關灣社的富九懷今年49歲,用她的話說:「自己還不老,能為孩子做一些事。一家4口人,丈夫也在會寧建築隊打工,自己也不想給孩子來做陪讀,因為她更希望孩子能學會自立、學會自己生活。但娃娃的特殊情況就是他常年患有胃病,一直吃中藥,每天都要按時熬藥,做飯……」所以,孩子上學後她也就無條件的跟上娃娃念書了。
還有許多陪讀的人們和他們一樣,放棄了田地里的耕耘,放棄了鄉下那方溫熱的土炕,用鎖子閂住了大門,賣了被莊稼人稱為半個家產的牲口……他們帶着各自家庭難念的'經』,懷揣着對孩子考上大學,走出大山的希冀和夢想,心甘情願的成為了會寧「陪讀一族」大家庭里"光榮"的一員。因為,在他們的心中,只有孩子考上大學,學到知識才是內心最大的信仰,是最理性的抉擇!
陪讀老人和陪讀背後的大學夢
「在今後的學習中,我會努力學習以優異的成績來報答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及對我付出的所有人,爭取不要讓他們失望,非常感謝對我付出的人。」當上高一的董彤在爺爺奶奶面前說出這句心裡話的時候,他明顯有點不好意思。這些簡單的話語是他在爺爺奶奶面前第一次說。
董彤的爺爺董志勤今年65歲,是八里鄉八里村南灣社人。老伴和他一樣大的年紀。當問起為什麼陪孫子讀書的時候,他激情飽滿的說:「其實,現在社會65歲還不老,只要腿腳靈便,沒有什麼大病,做幾頓飯還是沒有啥問題。」他對孫子給予了很大的厚望。他說:「我這一輩子是個睜眼瞎,沒有知識,和土地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娃娃他爸也沒有念成書,現在只能種上幾畝地,在外面靠打工維持生計。」正在給孫子煮方便麵的老伴插話說:「就是的,娃娃不念成書就沒有什麼出息,我們那個年代想念書,各方面都不允許麼,現在只能把希望都放在娃娃身上了。」董志勤一個手捋着下巴說:「現在我們一家人的希望都在娃娃身上,我和娃娃爸爸只能把上學的夢想,把考上學校的希望延續到娃娃身上。假如他娃娃不爭氣我們活着也沒有心勁……」是的,尤其是在十年九旱、經濟基礎極其薄弱、出路少的國家扶貧縣裡,孩子是父輩希望的延續,孩子是所有父母親傾其一生而耕耘的理由。
說起一個月的生活開支,老伴倆都會咋舌。董志勤說一個月最少得2000元,花費不小。娃娃父親在八里鄉的一個建築隊上當架子工,一個月的工資大部分都開銷到這兒了。
他說:「我們兩個幾乎頓頓都是'蕎麵疙瘩』,娃娃不喜歡吃麼,平時有油水都留給孫子……」他為了和老伴調解孫子的胃口,專門批發了一箱子方便麵。隔三差五的給孫子煮一袋,煮的時候平常都會加個雞蛋。這種伙食在老兩口眼裡已經很好了,他們從來不奢望吃這樣的「香餑餑」。老兩口回憶說,在他們年輕時,這些「嘴頭子」根本就買不起,就算有了錢也沒有地方去買。是啊,在那個物質比較匱乏的年代,很多營養價值並不大的「嘴頭子」都會讓人覺得很值錢。以今天的視角看,也許「蕎麵疙瘩」的營養價值遠遠高於方便麵。但在兩位老人眼裡,為娃娃煮「加蛋方便麵」就是在生活中對孫子的最大疼愛。
70歲高齡的郭校芳是太平鎮人,她雖然已是古稀之年,但面部依然煥發着老人矍鑠的精神。她是陪讀族裡比較特殊的一位,她自己沒有兒子,現在幫女兒給外孫子做飯。外婆陪外孫讀書在會寧陪讀族裡也是常有的事。老人撩着鬢間的一縷銀絲,微笑着說:「我老了,不中用了。但就是希望外孫子能考上大學……」老人這麼堅定的說是有原因的,她說:「我有兩個侄孫子,都考上大學了……好得很麼。也希望這個外孫子也能考上麼。」老人說着說着彎下了腰,用手捏着腰間的部位,她微笑着說:「沒事,年紀大了,身上儘是病……」原來,老人一直患有高血壓和心臟病,她一直都在堅持着,雖然陪外孫上學的喜悅溢於臉部,但疾病的折磨讓老人看起來身體很消瘦。
年過花甲逾古稀,他們只是會寧陪讀族裡所有老人生活的一個縮影。這些老人一生中都在為孩子燃燒,他們沒有上過大學,但大學夢一直沒有斷過。他們除哺育養大自己的兒女外,還要替兒女拉扯孫子孫女。這些老人無疑是平凡的,但卻是偉大的。正是因為有了這種祖祖輩輩對知識的渴求,對教育的尊崇,會寧教育才被「大寫」。
家長苦供「苦」了什麼
多少年來,會寧教育的「三苦兩樂」精神一直被傳為佳話。「家長苦供」是三苦之一。「苦」不僅僅是打工賺錢上的苦,有一種「苦」,陪讀族的媽媽們只能深埋在心中,沒法用語言表達。但經常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偷偷流淚……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背負了太多。
「我……不知道說什麼……」一位陪讀的母親眼含熱淚的說。這位母親叫馬曉琳,今年44歲,家在黨峴鄉廟兒村吳灣社。她陪孩子念書已經第三個念頭了。她租的房子在縣舊磚瓦廠附近,雖然生活很艱辛但他還是比較自豪。她的兒子在會寧一中「宏志班」,女兒已經上一中高二了。在會寧,「一中」和「宏志班」都是'好』學生的「標籤」,能走進這裡讀書的學子,都是在成績上比較優異的。所以母親的自豪感往往能戰勝艱苦的生活。
和她談起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時,她一反很多人沒有念成書的說法。她說:「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是在娃娃上初中的時候把娃娃有些虧,那時候家裡條件都不好,娃娃上學要走很遠的山路,一天飯吃不着頓數上。哎,那個時候把娃娃沒有照看好……自從娃娃考上高中之後,我才發現不能讓娃娃再'受罪了』,我要陪孩子念書,補償他……」
她為了生計除了給孩子按時做幾頓飯之外,勤勞的她還在會寧一中餐廳找了份臨時工。幫餐廳洗菜、刷碗、給學生打飯,一個月還能賺800元。這份辛苦錢都捨不得花在自己身上,都給孩子買上了營養品、墊付了學習資料費。她們一家5口人,孩子的父親常年在外打工,一年12個月全家相聚的時間不足一個月。說起為了孩子,為了生計,丈夫遠在異鄉,自己又在這裡蝸居,撇開家裡的一切時,她不禁潸然淚下。她說:「在孩子面前我從來沒有哭過,我不想給孩子施加壓力。人啊,活着就是這個樣子。苦麼,苦向誰說來……」
「家長苦供」的精神內涵在於父母親對「苦難」的樸素而獨到的見解。「苦」不僅僅是身體上所受到的折磨,更是內心不得已的堅守和選擇。就像她說的:「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孩子在一起,讓娃娃能吃上一頓熱飯。人活着只能向前看,不敢回頭。能讓娃娃走好,家可以撇開。」
母親,偉大的母性。在她們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退縮,只有前行。
米黃饃饃與一位母親的執守
「米黃饃饃……米黃饃饃……」這個吆喝聲伴着王春霞已經整整5個年頭了。她是漢岔鄉細岔村楊屲社的一位中年婦女。2007年,在嫂子的建議下,她在鄉鎮上開始做起了賣「米黃饃饃」的營生。她說:「我身體不好,常年有病,向人家一樣出門搞副業我這個身體是不行的。所以,搞點比較輕鬆自由的小生意還是比較好的。」2011年,為了給上高中的孩子做飯,她就把這個營生從鄉下搬到了縣城。在南關吳家大院裡,租了兩間不足20平米的磚房。她說:「這裡就是家,因為三個孩子都住在這裡。」她的丈夫也在外地打工,一年全家相聚不了幾回。
她租房裡的桌子上,放着一個破舊的「喊話器」。喊話器的手柄已經斷裂,只是用鐵絲綁定在上面,上面的污垢很厚,明顯能看出使用了好幾年。她說:「這個喊話器已經陪我度過了5年,如果沒有它,我真的不知道該在街上如何吆喝。」
她對自己是農民比較敏感,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會產生莫名其妙的憋屈。她對 「館子」從來都會望而生畏,在她的意識里似乎沒有「下館子」的說法,至多會去牛肉麵館吃碗拉麵。就是這樣一位母親,是什麼讓她撇開臉面,蹬着人力三輪車在街市上賣米黃饃饃了。她說:「是孩子,只有孩子是她付出一切的動力。」但她也有很強的自尊心,她從來不會拿着喊話器在街市上吆喝。用她的話說就是「喊不出來……」她曾經也嘗試着喊出來,但終究還是輸給了內心深處的自尊。她每次都會一個人在屋子裡把音錄好,拿到街市上打開喊話器的開關就行了。但她說每次聽着自己的聲音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現在已是寒冬,她仍然堅持着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給孩子做完早餐後就開始忙活蒸米黃饃饃了。蒸米黃饃饃是她最辛苦也最幸福的時候,因為這些米黃饃饃就是她和孩子所有的生活來源。她一次性要蒸70個,每一個都要裝在塗有食用油的瓷碗裡面。從拌麵、入籠、到最後放到人力三輪車上,差不多就到上午九點了。她說:「娃娃父親和我一樣,身體不是很好,所以我必須挺住,雖然我們倆都掙的不多,但加起來還是夠用……」她的房子裡零散的放着很多西藥瓶,但她不願意向記者透露太多關於自己的事。她接受採訪時,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着、臉上雖然有笑容,但明顯能讓人感覺到她來自生活的重擔。
她的女兒牟鳳飛在會寧二中上學,在接受採訪時她說:「作為一個被陪讀的學生,父母從小就一直跟在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放棄了農田,為我們讀書而服務。作為子女的我,應該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書讀好。用最好的學業來回報父母的關愛。我很感激父母對我所付出的一切,母親這樣做或許是有點不值吧……」
陪讀生活就像一口她蒸米黃饃饃的「大蒸籠」,有時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有時候卻能醞釀成熟![1]
作者簡介
張偉軍,1987年生,會寧人。現為《華夏文明導報白銀周刊》記者、編委。。